六月廿七,吉日。


    今日兄長行冠禮,一家人滿眼盡是歡喜,取表字伯儒!


    伯儒兄長成為家裏最優秀的男子,全族最為璀璨耀眼的那個人尖。不僅文墨出彩,武藝卓群,生的英武俊朗,但凡是年紀相仿的世家娘子誰不追追思求,可他偏偏哪個都沒瞧上。他那最大的興趣便是獵鹿,本來跟眾多弟兄約好了在冠禮之前是要獵到一具鹿,但伯儒兄長心善不知將那小鹿兒給放了多少迴,甚至那鹿兒見了他們都不害怕的四處奔逃,竟然敢叼著他們衣角要吃的哩!


    七月初七這天不僅是乞巧節,還是柳府中的小郎君生辰,忙完冠禮還得籌備阿陟的事兒,柳家好生熱絡,晨起便先去拜了祖母,而後是阿耶跟阿娘。


    過中庭時瞧見幾個玩伴相邀去獵鹿,雖說伯儒兄長退出獵鹿的隊伍,可他依舊希望打來一頭鹿從而證明自己不落於人後。


    “小郎君這是去哪兒啊?莫不要等到吃席時找不到哩!”


    “素影,今日我要給兄長獵頭鹿迴來,你可願隨我一道過去?”


    “這個時辰還獵個什麽鹿啊?”


    “當我送兄長的成年禮物唄!走著!”


    阿陟帶著素影乘馬而走,隨玩伴入得山林間,急急覓覓趕往幾個陷阱,並不曾見有獵物上鉤,別說是個鹿了竟連個兔影子都沒有,隨即撥馬而走往後山奔去。


    “郎君,這裏迷障重重,再深入恐尋不得來路啊!”


    他握緊韁繩不管不顧的入了霧氣昭昭的後山:“抱緊我,這邊山路難行,小心別掉下去了!”


    “好!”


    在這草木茂盛的後山果然兜兜轉轉好幾圈都出不去,這可怎麽辦?現在已經日掛中天,兩個孩子一時間慌了手腳:“常言道,老馬識途,我坐下的這匹老馬怎地迷蒙在此啊?”


    “再不迴去,阿娘可要著急了,呀!小郎君的衣衫都被露水霧氣給打濕了,不換下來該生病了!”


    “看!前麵有幢小房子!”素影朝他手指方向望去,確實有一幢木屋。


    “要…去哪兒看看?”


    “嗯,走吧,即便沒有人能帶我們出去,至少也能歇歇腳不是!”


    拍馬來到屋前,敲了敲門,無人應答,隻得推門而入,那木屋的院子裏一灘血水讓他倆不寒而栗。素影瞧瞧貼在他耳邊:“快走吧,我有些害怕!”


    他拍了拍身後素影抓著他衣角顫抖的手:“別怕,許是人家獵到鹿了!”


    再往裏走,忽然出現個滿臉滿身是血的彪形大漢,手裏還提著帶血的刀攔在他們身前。


    阿陟尷尬笑著跟他說起:“這位…壯士,我兩個迷路在這後山當中,見此地有房屋便想打聽打聽該怎麽出去!”


    那大漢哈哈笑著:“出去?我看還是就在這的好!”


    說話間他撇眼朝大漢身後瞅去,可著實嚇得後脊背發涼!一具缺胳膊少腿的女屍被別人拖拽迴屋!


    “我…我們打擾了,告辭!”


    拉著素影便往外奔,那群賊匪就緊跟其後,舉刀斧而來,他搭弓射箭,慌亂間還真射傷了一個,被激怒了的賊寇掄斧朝他劈來,阿陟推開素影,一斧子劈空,他拔出佩刀朝那人手上猛砍,胳膊都被他斬斷了!趴在地上一通哭嚎!


    “素影,快上馬迴去搬救兵啊!”


    他親手將素影送至馬上,拿輕弓狠打了馬肚子,自己一人留下獨對那群殺紅眼的賊人!


    架刀而對,刀來擋刀,斧來劈斧


    勉強奮力拚住三五個追素影而去的壯漢,力不可擋,被人一腳踹在肩頭跌了出去,還沒等拿起掉落的佩刀時便被反翦了雙手死死按在地上,不知哪個賊匪接下他腰上絲絛給綁了起來,掉在屋裏的房梁上!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將剛剛的女屍剁碎!他不掙紮也不叫喊,估摸著心裏在想脫身之法。


    “呦!這是小郎君啊還是個美娘子啊?”其中一個拿著女屍的一條手臂摸著他的臉頰,跟脖頸,滿臉嘲諷的看著他。


    另一個賊匪揉捏著屍塊道:“哎…瞧你笨的,把他那衣裳扒光不就知道了!哈哈哈哈!”


    “放手,你快放開!”柳陟無奈掙紮著,缺也脫不開這幾人的魔爪,還是被解開了衣襟。


    “哈哈!適合白麵小郎君!瞅瞅這羞臊的,脖子都紅了!”


    他依舊拿著屍體手臂在柳陟身上摩挲著,當真惡心!


    “你們說說,這個能值多少錢銀?”


    “看他衣著華貴,怎麽也能換個幾萬貫,或者百兩金!”


    自己被解開衣衫吊著,身上還杵著隻滿是鮮血的手臂,聽著一群賊寇研究著自己的贖金。真是惡心!


    “呸!你們這群毫無廉恥的賊寇,打家劫舍竟還敢害人姓名,不怕遭遇報應嗎?啊…!”


    重拳打在他下腹,沒衣衫遮擋,就這麽生挨了好幾拳,那人打的來勁胸前肩膀麵頰都遭了罪!


    那群賊人打累了,留下個看守都去院子裏吃煮好的人肉了!


    落日之時聽得外間有喊打聲,原是晌午時伯儒在府邸裏尋不到他,料定了阿陟帶著素影去了山裏便獨自進山找尋,偶然間聽得馬兒嘶鳴便找到了素影,由她領著入了後山殺近院子裏。


    外麵廝殺正酣,素影偷偷從後溜入先拿石塊砸暈了看守,持短刀


    割開綁縛住小郎君的絲絛。


    “郎君快走!”


    “不!把短刀給我!”


    搶下素影手中的刀第一個便那看守奔去,手起刀落,割開了他的喉管!


    “你快走!我得去幫伯儒兄長!”


    他將衣衫係在腰上,趕往院中和兄長匯合。


    “你來幹什麽?還不快走!有啊!”


    “我不,他們不會放過我們的,今天便拚了!”


    二位君子對一眾賊寇,幾十迴合力有不敵,伯儒抓著阿陟左手臂慢慢敗退,扔給了騎馬過來的素影。


    “快!帶他走!”


    他兩個奔馬往外逃竄,那群賊匪兵分兩路,一眾追著柳陟,一眾留下對付伯儒,不過好在,兄長一人對付半數賊人還是部落下風的!可他心裏還是掛牽著阿陟跟素影,殺光這邊四五個賊人,匆匆趕往另一邊!


    他身下騎的馬兒被歹人扔出的刀插傷的後腿,一個吃痛竟將他們兩個甩了下去,柳陟腳下一空跌進山崖之際的瞬間,小素影眼急手快握住阿陟手腕這才拉住了他,可她一個女孩子根本承受不住一位十五歲男子的重量,雙雙下滑,不過好在阿陟腳下踩到塊突石才沒能落得個雙雙墜亡的慘劇!正感歎如此好運之時,那追他們過來的賊寇也將感到,將他們圍住。


    “呦!這是要殉情啊?快別執拗,免得折損了價錢,不好賣嘍!”


    又事一陣哈哈哈大笑,他們可不知道,另一夥賊人已經被伯儒全部絞殺!


    “啊……!”


    銀光穿過一個賊人的身體,伯儒抽刀劈砍!趁他們不備之時將柳陟從崖邊給拽了上去。


    “快走!”


    伯儒他心口淌血,長長的一條口子,刺痛他的雙眼!自己跟素影拚命奔逃,迴望之際,隻瞧得兄長奮力搏殺!再之後人事不省!


    伯儒的身上豈止一條傷口,兩臂,腰腹,雙股上沒幾塊好肉了!這次被綁住的是伯儒,可他慶幸著,用自己一人換來阿陟跟素影兩個,值得!


    他被綁在根柱子上,動彈不得,承受著他們的虐待,剩下四五個賊寇為了泄憤拿他練拳。


    “這個好啊!身上多了幾兩肉打著到舒服!”


    “是啊!再多打幾拳給兄弟們報仇!”


    還是買個喜歡手臂的:“隻打他幾拳豈不是便宜了!不去!”


    他湊到伯儒身前,也緩緩解了開他的衫袍,靠在伯儒肩頭生生咬下一快肉來吃了下去。


    瞬間!伯儒的額頭起了豆大的汗珠。


    “呦!不叫啊?看看這個!”他舉起手中女屍的手臂:“她可疼的嗷嗷直叫呢!”而後舔著女屍的手指想伸進伯儒口。他直感得惡心卻依舊動彈不得隻能死死咬住牙冠!“啊……!”他拿匕首插進伯儒手臂中,趁他開口喊疼的一瞬間,將屍體手臂按在他嘴裏,還不住的攪動著!


    “哈哈……好,好!”


    伯儒咬斷屍體的手指吐了出來!


    “你敢毀了她?要你償命!”


    說完又一刀穿透伯儒的腹部,刀尖都釘在了木柱上,鮮血止不住的流滿一地,再一刀,又一刀,刀刀致命。


    當月高懸時伯儒咽下最後一口氣,了無尊嚴的走完這短短二十年的時光!


    晚來這眾賊匪被柳家給一鍋端了,找到伯儒時他已經沒了唿吸殞命當場,一身的血都快流幹了!被運送迴柳家時,他阿娘驚厥昏死過去!醒來後差點一頭撞死過去!最後還是家裏人綁著,才不至於隨伯儒去了!


    小郎君自打迴來後也是昏迷不醒,高燒不退,喃喃囈語!


    能找迴伯儒還是因為素影還清醒著,隻不過這時候她也快沒了性命!


    三天後才惶惶清醒,發現府內掛白,拖著疲累的身子,往屋外走去!伯儒為就他身死於七夕當晚,看著棺內的兄長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最溫柔的兄長如今怎地如此冰冷?那個帶自己上山下河的兄長如今怎地如此沉穩的躺在狹小的棺材當中?


    再沒有嬉笑打鬧,再沒有兄長的庇護,再見不到明霞美好的伯儒兄長了!一口急血噴湧而出!轉頭看去不見阿娘。


    “阿耶!阿娘在哪兒呢?”


    阿耶剛痛失愛子,悲痛欲絕,指了指後屋便不再理他。


    奔到阿娘房門前,她被綁著雙手昏昏沉沉的躺在臥榻上人事不省,他不敢進去,在門前哭了好一會兒,突然想到了素影。


    她屋裏不得尋見。


    “對了,她在該在那裏!”


    晃晃蕩蕩,走到伯儒屋中,這裏跟他生前一樣什麽都不曾改變,隻不過他最喜愛的兄長再無法迴到這間屋子!


    果然,伯儒的床榻上見到一個無比熟悉的麵孔,是素影!


    她一言不發呆呆望著柳陟!看著他慢慢走到自己身邊。


    阿陟一把抱住素影,她忍著疼痛任憑那人擁著,抱著。一時間聽得屋內啜泣之聲不覺!


    “你又怎麽了?”


    “沒什麽,不過受了點皮外傷罷了!”


    “讓我瞧瞧哪裏傷到了?”


    “不要……!”


    素影話還沒說完,柳陟一把掀開寢被,赤條條不著衣衫,她用胳膊擋在胸口:“被崖邊伸出來的枝杈插進胸腹,醫者來看過說是不深,除了疼一點便無大礙!好生養著,傷口不再裂開,半年可好!”


    “這……都怪我!”


    他緊緊抱著素影,埋怨著那個軟弱的自己!


    自打伯儒走後沒幾年,素影便也陪著祖母迴了祖地養病,也走了,隻留下他一人每日神傷,可那武藝卻日漸精進不少,人也比從前陰鬱了不少,他多麽希望有個人能再度溫暖他冰冷的心!


    直到有一日他站在玄武殿的牆外,看著樹上站著的她……就如同自己又見到了伯儒兄長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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