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過子時,管家照例在府內巡查,既已入夜更深,隻是那小娘子的住處還扔有燭火晃動,上前扣了扣門,卻無人應答,想推門查看,隻稍一用力門便開了。


    前腳剛邁進去,那叫一個悚俱驚然啊!瞧得屋內狼藉遍地,幾乎再沒有容他落腳之地,目之所及處那才叫一個觸目驚心啊!


    門口這邊的人躺倒在地,他那腦袋就好似一團汙穢的爛肉模樣,發髻散亂,模模糊糊間分不清個麵容,這團肉裏還往外流著白花花的腦.漿.子,混合在麵門已經裂開的口子裏。


    再往裏瞧,另一人裸露在外的皮膚顏色烏紫,眼耳口鼻裏不停往外湧著黑血,死相極為殘忍。嘔吐物帶出濃烈刺激的酸臭味充斥滿整個房間。


    沈家小娘子在另一邊也橫躺在地,沒瞧見有明顯的外傷就壯著膽子,腳尖點地的走了過去,擱下手中提燈,推了推她肩膀:“小娘子!小娘子!”


    她人已經昏死了過去,也沒個應承,管家伸手一探鼻息,好在她還活著!


    管家趕忙搖醒她,沈鷂這功夫才緩緩睜開眼睛,乏力以起身,她渾身的力氣都散了,隻能斜靠在幾案上,有氣無力的與那管家講述起今夜所做之事,嚇得管家兩腿腳發抖。


    “你莫要慌張,我既已作了那拭母殺兄的死罪,就不會害怕些什麽,天一亮我便一脖子吊死在這,你且說是有歹人來此謀財害命罷了。”


    她的眼中沒有恐懼也沒有眷戀,有的隻是淡然水的冷漠。


    “小娘子莫道如此啊!且聽我一言,原城外有一混不吝的道人,因我曾照拂過他,感念我為恩人,獨對我青眼有加,現下也住在府內,或許那道人能有什麽法子會助小娘子脫困?我這便找去他來商量對策,娘子也別在此地久留,快隨我來吧。”


    她們兩個一起來到下屋裏,管家進屋叫醒了那道人,也對他講明事情原尾。


    這道人撇了一眼沈鷂,見她現在麵若土色,雙目失神,精力渙散,定然是受了極大的刺激便從衣袖裏掏出個灰黃色的小物件,拉住她手,在沈鷂的手心中印了一下,說來還真是奇怪!竟然有一股暖流自掌心生發上湧,頓時心神安定,也再無輕生的念頭了。


    沈鷂打眼瞧去,見那渾渾噩噩的道人年歲不大,也不過就二十出頭的模樣,麵如冠玉,唇若塗脂,眉目清秀又不帶一絲情感,仿若能看透生死。雖衣衫襤褸,蓬發亂束,俊美的麵龐被鬢邊還散碎發絲所遮蓋,可他那清冷俊美的容顏卻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那道人慢聲言語:“貧道有一計策,那歹人謀財主意甚好,說是夜來府內遭遇盜匪侵入,殺光沈氏一門,當然也包括你,他們掠奪錢銀而去。”


    沈鷂詫異指著自己問道:“也包括我?”


    道人直目而視又言:“你看我這有一寶貝,名喚白雀兒,隻要將它含入口內就能讓你氣息全無,可作假死托生。”說罷從絲絛上解下一個小玩意兒來,細膩白潤的一枚白玉含蟬。


    沈鷂她打量著那小玩意兒甚為不解:“這......這白蟬何故它為喚雀?”


    道人嗤笑:“你個將死之人想知道它作甚?隻我願意,叫他龍啊鳳啊的都行。你快含下,我好迴屋睡覺去,再不多時天將要大亮了。”


    沈鷂接過道人送來的白雀送入口內銜著,才把嘴閉上,登時一頭栽倒,差點磕在地上,幸虧那道人手疾眼快,摟腰扶肩的將她穩住。


    而那含著白雀兒之人卻嚇出一身冷汗,莫是寶貝不靈?可還真是不喘氣、不動彈又不能言語。卻是奇怪!奇怪!全隻當是做夢罷了,能活著固然是好,若是不能也怪不得他人。


    美道人放下手中的活死人,吩咐管家:“去找到府內所有的房契跟地券,拿去用灶火燒掉,把那些金銀錢財,珠寶玉石,通通扔進糞坑,莫要讓他人知曉,由此一來便隻知道死了人,又少了錢財,他們斷不會去那裏尋找。”然後轉頭進屋接著睡覺去了。


    管家依照他的吩咐辦完了種種,將沈鷂抱迴了她自己的房間,也收拾好了滿地血汙,隨後將那兩個孽障也送迴了各自的房間,隨後大聲哭嚎,引來一幫婢仆。人眾聚集又驚動來官府衙差,經過他們一番仔細調查,秦氏於熟睡中被歹人勒死在床榻之上,兩位郎君與沈家娘子也都死於非命,家裏珍貴值錢的物品通通失竊。不過,隻是有一事蹊蹺得很,歹人即是謀財又怎會將府中之人又勒又打又下毒?不過好在並沒有人去深究,畢竟家主已逝,沈氏一門都死絕戶了,隨之草草結案。


    一切都將塵歸塵,土歸土,從今日之始沈家便就此沒落了,沈府內暫時留有些許老弱婢仆。停屍期間管家差遣小婢子給沈娘子換了殮服,定好三日之後下葬。


    那道人瞧著管家每日憂心忡忡魂不守舍的,安慰著說道:“白雀可為至寶,尋常人含著不僅水潤通達,還可不食不飲閉息月餘。你不用太過擔憂。”


    管家不然:“且不說是不是個至寶,就看那名字取得未免太隨意些了吧。”


    其實跟他吵嘴也無濟於事,屍體都被看管著,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罷!


    三日之後,沈家這簡單的葬禮剛辦完,這一老一少,一管家一道人,便悄悄跟到了沈家祖墳,找到了埋著沈鷂的墳塚,二人一直在墳地裏躲藏到了深夜才敢出來,先是推掉了墳塋表麵的堆土,還沒瞧見棺材呢,那道人便累的大汗淋漓。


    “哎......這叫什麽事啊,管她生,管她死,還得管她從土刨出來,其實她即便是跟土裏躺個三年五載的都沒問題何必急於一時?快瞅瞅我這手心都起了水泡啊!”


    管家一見他這架勢:“你年紀輕輕怎地還不如我這老漢哩?且去一旁休息望風,這裏我來。”


    管家他從前也是下地幹活的一把好手,如今卻還有把子力氣。


    可再看那道人!這功夫正坐在一顆大楊樹下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邊扣著掌心水泡道:“我從不做這耗費氣力之事,今番啊也算是頭一遭嘍!”


    管家根本並不想理會他,心裏想著我剛見到你時,還是衣不蔽體的一副死人麵孔,定是許久沒吃飽過的樣子,如果你真的能花些力氣也不至於如此啊。但他手中沒停,自顧自的挖著,沒過多久,可算是見了棺蓋,清理幹淨四周殘留的泥土,使了好大勁才卸下棺釘,悄聲喚著樹下之人:“喂,快過來,幫我把這棺板推開。”


    他二人卯足了力氣,從前推開半個人的身位,露出沈鷂的頭。她麵容清麗安詳,絕不像個死亡多日的模樣。


    隻見那道人伸手入棺中,一隻手捏住沈鷂她兩頰,另隻一手探入其口中拿出了白雀兒,再朝她嘴裏吹了口氣,這時的沈鷂才有了唿吸。


    她得了氣,猛然張開雙眼,仰麵看暗夜如同黑洞一般,像似有股無形的力量朝她襲來,那一刻胸口猶如千金負,讓人無法平靜,掙紮著坐了起,這算是新生嗎?


    管家將她扶出棺材,眾人合力重新蓋好棺板,填好堆土,一切恢複如初。管家拿出一身素布襦裙遞給她,沈鷂到另一邊的樹石後麵脫下身上穿著的殮衣,換上素裙,三人在墳地外直等到開門鼓響百下後才敢離開。


    其實管家在府外有一所屬於自己的小宅院,三人去了那兒能住了約有十來日。有一天沈鷂去河邊清洗些常穿的衣物,才剛蹲下來突然感覺麵頰一涼,抹幹臉上的水花,抬眼間發現有一女子投水輕生。這臉上的水珠八成是她衣袖甩過來的。


    見此危急情況,趕忙扔下端著的衣物衝進河水裏,一把抱住那女子後腰:“娘子快別亂動,也莫要再往裏走了,若是再進去一點可就迴不來了啊!”


    懷中那女子幾番掙紮,可在沈鷂手中也是敵不過的,硬是被她拉迴到岸邊。


    一陣激烈的咳嗽過後那娘子家哭哭啼啼,講述起了自己痛苦的遭遇,也無非就是自己有了喜歡的情郎,但是家人反對,就直接把她送到宮裏去當差,種種!種種!


    對比自己前幾日的所作所為,這根本就是小巫見了大巫,不過見她如此,沈鷂也心生憐憫:“娘子,你家裏怎地都要送個人進宮,你即是不想去,倒不如把那文書交付於我,我便代替你入宮可好?如此一來呀,你也能與郎君同去一處。”


    那女子大喜:“甚好!甚好!可是......妹妹突然離開,家中可有牽掛?”


    她蹙眉沉思:“我與家人逃荒而來,又遭受瘟疫,家裏三口人獨我一人得活。無牽無掛,孤獨無依。”說話間沈鷂還流下兩行辛酸淚,情到深處,還時不時的抽咽了幾下。


    這世道甚好哪來的什麽饑荒瘟疫?她自知滿口胡言亂語,不過蒙騙深閨娘子,心思單純之人還是挺好用的。


    那女子對沈鷂的話深信不疑,取來戶籍文書全部交給她,還說了自己的身世經曆和名字後便歡快的跑走了。從今天開始她就是高仆射家的女兒高靈仙,小名靈仙兒。望著遠去的歡快的身影,沈鷂打心底裏祝福她過的快樂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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