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峰看到我的時候,雖然飛快的去擦臉上的眼淚,可他啜泣的嗓音,還是出賣了他。


    “你哭了?”我有些納悶,出去找工作,碰一鼻子的灰是在所難免的事情,但王峰好歹是個一米八的大男人,而且跟他相處的這些日子裏,他也不像是那種遇到挫折就後退的軟蛋男啊。


    王峰明顯不好意思,他把臉側倒一邊,低聲的埋怨道:“我還以為你走了呢。”


    “哈?”我不由得把手放到王峰頭上,像他平時摸我腦袋那樣,揉弄著他的頭發,不過王峰的頭發實在是太短了,我來迴摩挲了兩下,就已經炸的跟雞窩一樣。


    “我真的以為你走了。”王峰抓住我的手,我能感受到,這個男人手心的溫度特別冰冷,就像剛從冷水裏拿出來一樣。


    都說十指連心,手心自然也是內心的溫度相連通的,王峰現在這個溫度,心裏的絕望可想而知。


    “傻瓜,我怎麽會走呢。”我摟住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像個男人一樣,又或者像個媽媽,哄小孩似得,摸著他的臉,“你對我那麽好,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棄我而去,我也不會丟下你不管的。就算我們窮到隻能啃一塊鴨脖子,我也會將這塊鴨脖全部留給你。”


    我以為自己的這番安慰,會讓王峰的心裏暖上好一陣,但王峰明顯心態更加現實。


    他就像隻泄了氣的皮球:“盧丹,我今天沒找到工作,我們晚上依然沒有地方住,而且我們兩個,晚上還要繼續餓肚子。”


    風餐露宿,食不果腹,這樣的結果,其實我一大早睜開眼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


    王峰那麽要強,即便是兜裏隻有五塊錢,即便隻有我們兩個人,他也要跟拉麵攤的小販大吵一架,在饑腸轆轆的情況下,把兩碗麵原封不動的丟在了那裏。


    錢難掙,屎難吃,生活哪有那麽容易。


    我知道王峰找工作肯定會受挫,所以自己才會那麽不要臉的,往過往的大叔手裏塞那麽不堪的照片。


    當時我的心就像被刀子一刀刀的劃著,鮮血淋漓,傷痕遍布。


    但現在,看著王峰,我瞬間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從口袋裏把厚厚的一遝錢給掏了出來,自信滿滿的告訴王峰:“呐,兩百九十七塊,今天我們總算有著落了吧。”


    王峰大吃一驚,不可置信的問我:“你這些錢,是怎麽來的?”


    “沒偷沒搶,靠自己的雙手,一塊一塊掙來的。”


    “怎麽掙得,會有這麽多?”王峰繼續不依不撓的問我。


    因為他今天幫人家搬水,老式居民樓,沒有電梯,隻能靠蠻力一層層的往上搬。


    好不容易搬到六樓,累的氣喘籲籲,水廠隻會給他一塊錢。


    王峰從小到大,根本沒幹過體力活,甚至連做飯,家裏都有保姆來做。


    所以在搬了整整上午之後,王峰的體力徹底虛脫了。


    一桶水從他的肩膀滑落下去,順著樓梯,皮球一樣的往下滾。隨著速度越來越快,終於在滾到小區門口的時候,水桶猛地撞在鐵門上,炸彈一樣爆裂開來,水花濺的到處都是。


    主管憤怒至極,指著王峰的鼻子,破口大罵:“看你身子板挺結實的,沒想到原來是個外強中幹的貨色,老子問你,沒有金剛鑽,你懶什麽瓷器活?”


    “我剛才隻是稍微不小心,腳底滑了下,我以後肯定會小心的,這種事情絕對不會再出現第二次。”


    主管卻得理不饒人,擺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勢:“第二次,你他媽還想有第二次?你知道剛才樓道裏要是剛好進去個人,你這桶水從上麵砸下來,是要出人命的知不知道?”


    “我知道,”王峰忍著所有的屈辱,“這種事情肯定不會再發生了。【零↑九△小↓說△網】”


    主管擺了擺手:“告訴你,要麽這個月白幹,要麽現在就給老子滾蛋!”


    “這個月,白幹?”王峰終於揚起了頭,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這個張牙舞爪的主管。


    “這個月白幹都是輕的,你要是覺得接受不了,現在就滾蛋,我們外麵多的是人,不缺你這一個!”


    ----


    “所以,你走了?”我把王峰摟的更緊,他在外麵受了委屈,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時候。


    王峰有些不甘心:“如果他說一天白幹,我也就認了,可是這個混蛋,竟然說這個月白幹,要是我這個月都沒有收入,那我們倆怎麽辦!”


    這番話從王峰嘴裏說出來的時候,這個大個子沒有被蠻橫不講理的主管給氣哭,反倒是我,被這個笨蛋給感動的抹淚了。


    “別再去那種地方了,答應我。”我把手剛放在王峰右臂上,王峰就疼得大叫一聲,差點從地上蹦了起來。


    那些水桶,已經在他肩膀上,像是烙鐵一樣,壓出了一道深深的溝渠。


    我扒開王峰的衣服,才看到他肩膀上大麵積的淤青。


    我急急忙忙把王峰拉扯去了醫院,值班的醫生一看:“呀,又是為了女人在外麵跟人爭風吃醋,打架打的吧?”


    我起初覺得這個醫生肯定是新來的,說話怎麽可以這麽荒唐,連看病都不會。王峰根本就沒跟人打架,這明明是幹了重活,留下來的傷痛。


    但是當王峰被包的嚴嚴實實,從醫務室裏送出來的時候,我心裏咯噔一下,覺得這個醫生,其實說的挺對的。


    不管是打架也好,還是幹活也罷,王峰受傷的原因,都如那個醫生所說,是為了女人,而那個女人,就是我。


    我越發的覺得對不起王峰,因此在住店的時候,我咬著牙,帶他去住那種好一點的地方。


    我原本是想帶著王峰,在三五十塊的小旅館裏湊合一晚的,因為那樣的話,我們至少還能省下錢,現在這種境況,沒有什麽比兜裏揣著錢更加令人踏實。


    但是一看到王峰肩膀的傷,我就很不忍心。


    看病花了一百四,加上買的水和泡麵,我的身上就剩下了一百五十塊。


    在幾家還能看得過眼的賓館裏,我一進門,就問服務員:你們這裏的床軟不軟?


    服務員聽了低頭直笑,挺軟挺舒服了,肯定讓你們滿意。


    入住的最後一家服務員,說話更加的開放,在我問完知乎,她還反問我,床很軟,包你們滿意,而且他們床頭櫃上麵,還放著足夠的橡膠製品,可以在我們盡興的時候,確保足夠的安全。


    服務員的侃侃而談,讓我跟王峰全都羞紅了臉。


    我一本正經的告訴服務員,是因為王峰受了傷,所以我們才要床子夠軟和。


    我也不知道服務員有沒有懂我的意思,反正把一個電話號碼寫在紙上遞給了我,說是這個電話是專門治愈受傷男人的。


    我一頭霧水的把電話裝進口袋,跟王峰一起上了樓。


    一百五十塊的賓館,雖然遠遠比不上王峰家裏的擺設,但是對四麵通風的天橋底,已經是天壤之別。


    王峰胳膊上有傷,現在還打著繃帶,我害怕跟他睡在一張床上,會在不經意間,就碰到了王峰的傷口,會讓他疼的尖銳的吼上一嗓子,這個樣子,不僅僅是他會疼的要命,隔壁的不知情的人,也肯定會以為是我們兩個在賓館裏出了事情。


    所以在王峰躺在床上之後,我給他蓋好了被子,然後轉身就往沙發那邊走。


    “你這是幹嘛?”王峰有點不甘心的樣子。


    “你胳膊有傷,我睡覺的時候不太安分,害怕自己一動,就會碰到你的傷口。”


    “我不怕。”王峰認真的看著我,“自從遇到你,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永遠隻有一件,那就是你不在我身邊。”


    “我現在不是在這呢嗎?”


    “我想抱著你。”王峰的聲音很低,但是很虔誠。


    說實話,我也想摟著他。這個城市,這麽冰冷,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人在相依為命,我不摟著他取暖,還能去找誰呢?


    我穿著睡衣,走過去,跟王峰躺在了一個被窩裏麵。


    王峰輕輕地摟著我,很舒服,很暖和。


    但是隨著衣服不經意的摩擦,兩個人的體溫越升越高,王峰的手也慢慢變得不老實起來。


    我感覺自己上衣的扣子,好像被人給解開了,自己一緊張,急忙的在王峰的胳膊上拍了一下。


    王峰“啊”的一聲叫了出來,不過他很快意識到,這是在賓館,而不是在自己家裏,隔壁跟對麵都有人。所以他急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好讓自己不發出聲來。


    可越是這樣,他就越是難受。


    我清清楚楚的看見,王峰脖子上的血管都疼的浮現出來。


    他很疼,咬著牙,額頭上都是汗珠。


    “對不起!”我連連給他道歉,但是自己卻驚慌失措的根本不知道該把手放在哪裏。


    這時候,我想到了之前在下麵,服務員給我的那個電話號碼,她說那個號碼,對於治愈男人的傷痛特別管用。


    於是我趕忙掏出王峰的手機,急急忙忙撥通了紙條上麵留下的那個電話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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