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領軍校尉一聲令下,兩側的漢軍動作劃一地向集體後轉,統統改成背向裏麵朝外。


    前三個,後三人……


    六名健壯的青年宦官扛著由瓔珞和孔雀翎裝飾的鳳儀步輦,從兩列南軍中間穿過連接長樂宮和未央宮的複道。


    肩輦在輕輕地搖晃,翁主嬌懷裏抱著她的寵物兔穩穩趺坐其中,無聊地向兩邊張望。


    深春時節的未央宮繁花似錦,枝繁葉茂。淩晨的一場細雨將花瓣和枝葉洗刷了一遍又一遍;此時看去,輕綠濃翠鮮豔欲滴,姹紫嫣紅異常分明。


    大概是為了早晨的遲到大感抱歉,太陽從升起後豁出去的盡心盡職。


    在炙熱陽光的照射下,花樹苗圃園中殿頂的水分迅速地蒸發,如煙如霧般環繞在後宮一座座殿台樓閣周圍,遠遠望過去好似——仙境。


    ‘仙境?仙……境?’慢慢撫摸胡亥的背,館陶翁主的鳳眼微合,眸光中帶出一絲譏諷。


    從複道下來,肩輿在一個岔路口減慢了速度。


    兩條路都通‘宣室殿’。右邊一條先穿掖庭,過中宮椒房殿後再到宣室殿;左邊則是取道青石主宮道,經由幾處宮內官署後直達皇帝舅舅的辦公地點。


    帶路的內官拱手相上問:“翁主?”


    目光往兩邊一掃,館陶翁主抬手,在左扶欄上重重一拍。


    宦官們會意,步輦轉向左側的石階宮道。


    跟隨的吳女官向鳳輿上張張,扭頭怒瞪魯女兩眼,隨後暗暗歎了口氣——那件事之前,翁主無論是自己來還是跟著母親來,絕大多數都走右邊那條;而那件事之後,翁主的足跡從此止於椒房殿,再沒踏入過後宮掖庭。


    行進中的肩輿又變慢了。


    館陶翁主感覺到,用指節去扣欄杆上的銅飾。飛魚黃金指環上鑲嵌的祖母綠敲在青銅的雕飾上,發出清悠悠的低鳴。


    步輦之下,傳來小黃門細細的迴稟:“翁主,前方……乃建陵侯。”


    ‘建陵侯衛綰?河間王表兄的王傅,劉則家表嫂的祖父唉!’ 把兔子放到腳邊,嬌嬌翁主在前欄的中間連拍兩下。


    “唯,唯唯,翁主。”宦官們小心地扛著肩輿,慢慢退到宮道下,為前麵的來人讓出道路。


    頭戴三梁進賢冠、身穿黑色官服的建陵侯衛綰在不斷的‘叮叮’‘啉啉’中徐步而至;經過步輦時略停,衝輿上的館陶翁主陳嬌合袖一揖。


    陳嬌自輦上欠身,迴禮如儀。一應的宮娥從人垂手列隊,靜謐無聲。


    待建陵侯走過去很遠,館陶翁主才拍一拍欄杆。


    步輦再度行上青石宮道,前唿後擁地向宣室殿進發……


    沒走多久,肩輿又慢了。


    這迴宦官不必費事稟報了,長信宮諸人馬上就辨認出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叫聲:“阿嬌,阿嬌,阿……嬌!”


    阿嬌掀起錦帷,就見十多個侍從武衛之類的人大刺刺占住宮道正當中,將原本寬敞的道路堵得嚴嚴實實。這群人個個做緊身打扮,小冠軟甲佩劍背弓,抬頭挺胸氣焰高漲——若不是宮禁重地實在無可能,活脫脫像是來劫道的。


    率眾當先的少年皮膚微黑,隆準高鼻,濃眉大眼,又高又壯。


    全套親王製的武弁服,從頭上的赤弁冠到腳上的赤舄,韎衣、韎裳、韎韐……統統紅彤彤。他肩後半步的距離,是兩個與之年紀相仿的大男孩,一人溫文爾雅,一個秀美絕倫。


    吳女掩口,輕輕笑道:“翁主,膠東……大王……”


    宦官互相瞅瞅,合作著預備讓肩輿落地。


    可還不等六個宦官駐足停穩,大漢的膠東王就滿嘴嚷著“不必,不必”衝過來,兩條長腿三步並作兩步,最後一個大邁跨,縱身飛躥了上去——步輦大搖,十二條腿齊齊哆嗦。


    “阿嬌,阿嬌,今時早呀……”劉徹隨口扔出一堆噓寒問暖的問題,人笑嘻嘻地挨過來,鼻尖眼看著快抵上小表妹的臉了。


    六人行額頭滾汗,張張臉做‘呲牙咧嘴’狀。


    一隻手緊緊抓牢扶欄,阿嬌沒好氣地推了膠東王表兄一把——再過來的話,重心嚴重偏移,肩輿非倒了不可。


    “哦?噢,阿嬌……”赤色分子總算意識到平衡的重要性,和表妹並肩坐坐好,不再為難下麵那六個。


    見冠帽造型奇特,阿嬌好奇地伸出手,去摸膠東王表兄頭上戴的赤紅弁冠:‘這樣的帽子,比較少見到啊……’


    劉徹揚頭、低頭、再扭頭,很配合地讓小表妹看個仔細。


    赤色的弁冠上並排十二縫,每條縫隙中都綴了五彩的玉珠,落落如星,璀璨光華。


    ‘漂亮!真漂亮!!且……英氣逼人!’收迴手,嬌嬌翁主用眼神表達了自己的讚歎。


    心領神會的劉徹立刻驕傲地昂起頭,興致勃勃加以介紹:“阿嬌,此冠弁服也。《禮》曰,凡兵事,韋弁服;胝朝,則皮弁服;凡甸,冠弁服……”


    ‘阿彘,阿彘表兄……’聽到如此長篇大論的炫耀,嬌嬌翁主莞爾,好笑地抿抿小嘴:“還真是不經誇啊……”


    水汪汪的鳳眼在劉徹腰革帶上掛的兩長一短三柄劍來迴打量,最後停在對方斜背的長弓上,小貴女的懷疑之情溢於言表:‘看上去倒是像模像樣,那麽大一張弓。不過,膠東王表兄,你的箭法……行嗎?’


    根據在皇帝舅舅身邊獲得的信息,諸皇子中劉徹的騎射水平不差,但也絕擠不進‘前三強’。


    撇開馬術不談,箭法最好的皇家表兄是——膠西王劉端。


    ‘就知道一提到射箭,你就隻會想到……劉端。’膠東王被刺激到了,一反身取下長弓,將弓弦拉得‘嘭嘭’響;拍著胸脯保證他現在的射箭功夫與日俱進,進步神速,絕不遜色於任何其他皇子。


    “翁主,大王夙興夜寐,手足胼胝,以求精技。”蕭琰聽到這裏,主動出來為劉徹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背書。


    旁邊的韓嫣頻頻點頭,以示支持:“吾王……勤勉。”


    兩個伴讀的幫腔,讓劉徹的臉色好了許多。


    ‘有這麽厲害了?’嬌嬌翁主眨眨眼,客客氣氣不露任何異色——沒辦法,膠西王表兄的神箭是小貴女親眼目睹親身經曆;印象之深刻,地位之崇高,不容動搖。


    不需要言語也清楚陳表妹的想法,膠東王心裏七個不平八個不忿,這個慪啊!


    胸膛劇烈地起伏起伏,劉徹第無數次埋怨姐姐們曾經的多事:‘哼!當初……要不是兩個姐姐礙手礙腳,一箭射穿狗頭的就是我了!何用象現在這樣,樣樣落到劉端後麵……’


    步輦晃悠悠的,很合乎邏輯地比之前慢了許多。


    輿上輦下陷入寧靜——略帶尷尬的寧靜。


    大漢的膠東王劉徹在生悶氣,


    館陶翁主在看風景,


    胡亥在打盹,


    蕭琰在陪笑,


    韓嫣在陪走,


    魯女在發愣……


    見表妹都不來安慰安慰自己,劉徹愈發感到心氣難平;斜眼看到空中有鳥兒飛過,忙抓起弓大喝一聲:“韓卿,箭囊!”


    韓嫣舉雙手過頂,奉上箭囊,囊內,二十支長箭滿滿當當。


    也不叫步輦停下,膠東王在兀自輕晃的肩輦上就勢半跪半坐,挽弓、搭箭、瞄準……


    弓弦一響,羽箭淩空而發,衝著天幕中某個移動的黑點飛馳而去!


    【注音注釋】


    韎(mèi)衣:韎,赤黃色。


    韎韐(mèi gé)染成赤黃色的皮子,用作蔽膝護膝。


    舄(xi ):鞋。


    作者有話要說:『夏至』


    夏至是二十四節氣中最早被確定的一個節氣。


    公元前七世紀,先人采用土圭測日影,就確定了夏至。


    每年的夏至從6月21日(或22日)開始,至7月7日(或8日)結束。


    據《恪遵憲度抄本》:“日北至,日長之至,日影短至,故曰夏至。至者,極也。”夏至這天,太陽直射地麵的位置到達一年的最北端,幾乎直射北迴歸線(北緯23°26\),北半球的白晝達最長,且越往北晝越長。


    夏至以後,太陽直射地麵的位置逐漸南移,北半球的白晝日漸縮短。


    我國古代將夏至分為三候:“一候鹿角解;二候蟬始鳴;三候半夏生。”


    糜與鹿雖屬同科,但古人認為,二者一屬陰一屬陽。鹿的角朝前生,所以屬陽。夏至日陰氣生而陽氣始衰,所以陽性的鹿角便丌始脫落。而糜因屬陰,所以在冬至日角才脫落。


    雄性的知了在夏至後因感陰氣之生便鼓翼而鳴


    ‘半夏’是一種喜陰的藥草,因在仲夏的沼澤地或水田中出生所以得名。由此可見,在炎熱的仲夏,一些喜陰的生物開始出現,而陽性的生物卻開始衰退了。


    我國民間把夏至後的15天分成3“時”,一般頭時3天,中時5天,末時7天。


    這期間我國大部分地區氣溫較高,日照充足,作物生長很快,生理和生態需水均較多。此時的降水對農業產量影響很大,有"夏至雨點值千金"之說。一般年份,這時長江中下遊地區和黃淮地區降水一般可滿足作物生長的要求。《荊楚歲時記》中記有:“六月必有三時雨,田家以為甘澤,邑裏相賀。”可見在1000多年前人們已對此降雨特點有明確的認識。


    夏至前後,淮河以南早稻抽穗揚花,田間水分管理上要足水抽穗,濕潤灌漿,幹幹濕濕,既滿足水稻結實對水分的需要,又能透氣養根,保證活熟到老,提高籽粒重。


    俗話說:"夏種不讓晌",夏播工作要抓緊掃尾,已播的要加強管理,力爭全苗。出苗後應及時間苗定苗,移栽補缺。


    夏至時節各種農田雜草和莊稼一樣生長很快,不僅與作物爭水爭肥爭陽光,而且是多種病菌和害蟲的寄主,因此農諺說:"夏至不鋤根邊草,如同養下毒蛇咬。"


    夏至以後地麵受熱強烈,空氣對流旺盛,午後至傍晚常易形成雷陣雨。這種熱雷雨驟來疾去,降雨範圍小,人們稱夏雨隔田坎。唐代詩人劉禹錫在南方曾巧妙地借喻這種天氣,寫出‘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的著名詩句。


    大家夏至節快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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