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依賴繭倉在線上做定製人物建模的阿無,是在這次大清繳之前剛剛達到強製調配子女年紀的成年人,同時他也是此前少有的一批自然夫妻產下的珍貴自然孩童。然而不幸的是,這所謂的自然夫妻隻不過是在繭倉裏遇見、以為一見鍾情相戀數載,在線上結了婚,線下見麵卻誰也瞧不上誰的冤家。


    阿無的前半生在懂事之後便基本等同於孤兒,父母終日隻在繭倉裏相聚,就算在現實裏吃個營養丸互相看對方也是兩相生厭的程度,他們是愛上對方虛擬人物的典型代表,在現實裏他罵她“狗頭狗臉”,她笑他“二五身材”,但是到了線上,他就是她的“英雄”,或“終身所愛”,而她,則是他身邊眾多花兒中最嬌豔最會溫暖人心的一朵。


    被繭倉上癮的父母拋棄在鄉下時間久了,無人管教的狀態下,政府的學校阿無不去上,政府的救濟阿無卻一天也不落下的去領。他的出生對於父母來說,更像是一種累贅,對於政府來說或許是一種文明意義上的救贖。


    在阿無看來,世界上並不會有真心對待自己的人,更不用說一個係統。,他因此從小便是個隻討自己歡心的人,或者可以稱為:極致的利己主義者。


    這樣成年的阿無,為了獲得一個打折價格的繭倉便主動和另外一個同樣想獲得繭倉的女人組合成了一個“家庭”,然而比起他的父母阿無的生存法則更直接,這個名義上的妻子就隻在線上和他領了證件,他們之間甚至連麵都沒有見過。


    不過政府不是笨蛋,他們規定享受折扣繭倉的夫妻必須在婚後十年內親生或是收養一個孩子,否則不僅會收迴繭倉,還會因為對方違約將繭倉恢複原價,使光想白嫖繭倉的人背上巨額的負債,不得不終身工作還債。


    因此在大清繳之前,阿無還是很擔心的。他和“妻子”早就沒了聯係,假如服從安排領養一個,他也不想養,給“妻子”想必對方也是一樣的嫌麻煩不願意養。


    還好,在這條最終期限到來之前,真正的“dead line”先來了。


    阿無此人,在繭倉的盛大集會中前一秒還好好地在河裏挖淤泥中別人丟的虛擬許願幣,下一秒就被崩壞的係統導致的重疊雜音擊穿了耳膜當場暈了過去,等他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無痛“轉生”了。


    說明書握在手裏,他卻依舊搞不明白這是什麽情況。


    “依據天堂的法則,你在第一批海選中已經被淘汰,請提高自己的價值,感恩之時常頌念‘謁廝真神’的名。”


    像阿無這樣的摸不到頭腦的人,在“天堂”裏有幾十億之多。


    他們幸運的話則在上天堂之前就被無痛轉生,但是這之間也有一大批人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無法下線,被高分貝噪音騷擾還沒暈過去的話還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像珍珠蚌裏的珍珠一樣,被撬開保護殼,然後被人拿利器把腦仁兒挖出來。


    這些人,每個人都被獨立的地圖係統困住,海選失敗注定沒有什麽大的利用價值的人們在不同的虛擬牢籠裏呐喊、痛哭,不知黑夜白晝,沒有冷熱饑渴,隻有薄薄幾張紙的“說明書”,告誡他們要懷有感恩之心,想要索取,就必須真心感念“謁廝真神”。


    而在這億萬人之中,阿無卻是最先弄明白真正規則且讓自己舒適地活下來的人。


    海選淘汰是綜合能力上的相對底層,這群人也是人口最多的,他們並沒有張可可或者張桐那樣的好實力,在轉生之後就擁有進一步被篩選的資格,也沒有根據概念意識可以自主建立的空間世界,阿無這些人有的,加起來也就是一個八九個平方的灰黑色密室罷了,幸運的是,他們已經習慣了不見天日不聞鳥語花香的封閉生活,因此被上傳後應激後徹底死亡的人並沒有多少。


    作為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亡”的阿無來說,他更傾向於自己“穿越了”,還是因為那晚的係統錯亂而穿越到某個生存遊戲中的。


    被圈禁在這天堂中,他在看過說明書之後幾乎可以稱得上迅速地就掌握了生存技巧,那就是做什麽事情之前,或者想獲得什麽東西之前把對於係統設定的“口令”大聲念出來。


    而之所以他這樣迅速地就掌握了生存技巧卻沒有被係統判定破格通過海選,皆是因為他念出的第一個願望格外的投機取巧。


    “萬能的謁廝真神,請給我一個繭倉!!”


    這句話讓係統以及基地裏人工審核的隊員都覺得此人已經繭倉中毒就無可救,基本是個廢人無疑了,因此在第一天,阿無不知道的情況下他的命運就被注定了,他被係統設定為:酬勞獲得比例低於3%的天堂最底層人。


    然而這些阿無並不知道,他首先嚐試了獲得繭倉無果之後,開始有點懷疑說明書的權威性,不過他再次唿喊。


    “萬能的謁廝真神,我想獲得一張床!”


    這次,係統自動判定的允許了。阿無在這小小的9平房裏,獲得了一張沒有連接神經係統所以體會不到舒適與否的單人床。


    但是他還是在這床上舒舒服服地躺了好幾天什麽也沒做,直到他的大腦因為過度的睡眠導致的煩躁強製性地把他喚醒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睡了幾天,而“外麵”竟然沒有人發現他被困在了這個係統內,好像也沒有人嚐試過來救他。


    這個想法一出來,他才有點慌了,他開始瘋狂地求助“真神”,以他想象得到的所有姿勢向“謁廝”跪拜祈求。


    一開始他祈求一個時鍾,他幸運地獲得了一個以零點開始計時的古早氣息很濃重的機械時鍾,這個鍾甚至還需要他主動和定時的上發條才不會停止運動。


    這之後他企圖獲得“一個出口”、“一個同伴”、“一個智能機”、“一個窗景”等等,但是都沒有得到迴應。到了時鍾顯示的24小時之後,他再次嚐試,還是沒有迴應。他用扯壞床單的方式計算日期,卻發現他和這簡陋的床和難看且有持續“滴答”聲的時鍾在一起困了快十天之後,他的願望才再次生效。


    “我希望有一個更詳細的說明書。”


    在絕對寂靜的9平方裏,他獲得了天堂裏第一本真正的說明書的目錄,似乎受限製於某些東西,他並不配擁有更多的東西。


    天堂說明書目錄:


    一:感恩


    二:貢獻


    三:概率


    四:集體


    五:長生


    手裏拿著這一張薄薄的說明書,被困了不知多少時日變得強烈渴求交流的阿無用熱烈的足以燒穿這張紙的熱烈眼神緊緊盯著這短短六行字,他從未認真動過的大腦開始飛速地運轉,在翻來覆去將這一張紙看了個透徹了之後,他再次嚐試五體投地大聲喊叫“謁廝真神”的名字。


    “萬能的謁廝真神!我知道了您的無所不能!我願意做您虔誠的子民!我願意用一生供奉您左右,求求您幫幫我,我想逃離這個牢籠!!”


    語音關鍵詞核對成功,人工係統立刻審核通過,阿無自此終於出了這9平方的牢籠,開始了他虔誠的一生。


    ……


    係統外,一個吃著帶糖霜的小甜點和手指粗的薯條的肥碩中年人開心地看著他管轄內的這些海選淘汰者,屬於他管轄的200萬人中,幾天時間之內就出現了一大批謁廝真神的教徒,他們虔誠的樣子看得這人工審核員感動得不行,甚至有好幾次都顧不上咽下嘴裏的薯條,特別好心地給他們“開小灶”,然後享受的看著這些人對著空氣三叩九拜。


    不少人同步的形成了一個虔誠的習慣,那就是做什麽事情之前他們都自發的,自覺地誦念一些對於謁廝的崇拜,這些虔誠的姿態都是作為願意為謁廝驅使的一個證據被他用沾著糖霜和番茄醬的手點擊屏幕保存了下來,作為他這個月小組開會時業提高績點的證明。


    屏幕中一個個男人女人在獲得某些物品或者空間的時候依舊高聲讚美著,對屏幕之外的事情他們毫不知情,更不知道這隻是馴服他們的前奏而已。


    “真是偉大的神明,將這些下等人單獨隔離開逐個擊破,絕對是天才般的想法。”


    審核員笑眯眯的,他前後左右還有數百名跟他類似的審核員,他們在舒適的辦公環境中看著這些被淘汰的人各種作秀的愚蠢樣子,順便自己也頗為感慨一番謁廝對於他們的特殊恩澤,讓他們免於像這些被淘汰的低等人一樣在整個天堂大係統裏浪費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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