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時候,張可可會帶著張可愛一起去師傅的靜棲觀裏送飯,順道蹭課。


    她的師傅林柏是有千年曆史的道業大家,聽媽媽的意思,似乎祖輩上有某位長輩還和林柏的太爺爺是幾十年的同學來著。


    都快兩百年的事情了,媽媽這邊還能記著已經讓張可可很吃驚了,但是更讓可可吃驚的是林柏的太爺爺在他出生的那年才去世,也就是說,這位傳說中的道家尊者竟然活了近兩百歲,這真正是人類的奇跡。


    張可可背著餐包從自動駕駛的飛行器上下來的時候,張可愛先她數步一溜煙地竄進了道觀,她在家裏從來都是眼高於頂不屑討好張可可的存在,可是每次她到了靜棲觀的時候就好像到了老家一樣,看見穿道袍的隔著多遠就地翻開肚皮,討好的求人摸一摸。


    每每見到她這幅不值錢的樣子,可可往往嫉妒的酸永恆橫流,卻也無可奈何。


    “小師妹,師傅在主殿呢,今天來聽課的多,你快些去吧!”


    張可可乖巧的迴話:“知道啦,謝謝師兄。”


    有管事的師兄和善可親地抱起地上耍賴的張可愛,一邊督促著張可可去主殿,張可可恭恭敬敬地迴禮,背著保鮮的背包小跑著去了。


    此時大殿裏已經有許多穿素色常服的普通人坐著了。


    這些人大多數都是十幾歲的年輕人,也有正常休假的政府工作人員。普通的社會人員很難有意誌力在不上班的周末還來道觀上“心理課”,他們大多數的娛樂還是圍繞著繭倉進行的,現有的聯合政府對於工作人員的要求很高,在極高的學曆要求背後還有著非同尋常的健康要求以及心理素質要求,這些規定在聯合政府的不同階級有不同體現。


    像周末還要自主來道觀提升思想維度的一般都是位置已經較高的政府人員,這些人大多教養極高,聽課準備得也很到位,和還沒畢業的這些大學生一起探究道理的時候也跟普通人別無二致,一點架子也沒有,如果硬說有什麽不一樣的話,似乎他們對待林柏的態度特別的恭敬和信服。


    這就讓十歲出頭的張可可有點難理解了,因為林柏從輩分上來講是她的孫子輩,這種奇怪的輩分她雖然從來不在意,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林柏確實非常在意的,就連媽媽要求張可可拜師的時候,林柏都還表達過驚恐。


    當然媽媽向來說什麽就是什麽,在她的強硬要求下,還沒到三十歲的林柏惶恐的同意地同意了。


    張可可在最後一排不起眼的地方找了個蒲團坐了,保鮮包被她放到書案下麵藏著,等下課之後拿過去和師傅享用也是來得及的。


    大殿前麵樸素的祖師像下麵,林柏照例被來聽課的學生和領導們圍著提問題,他麵團一樣的臉因為嚴肅的端著讓臉頰邊的肉微微鼓起,遠遠看著很不像快三十的人,倒也像是個穿了道袍的大學生,嫩的不像樣子。


    “師傅,上次的課我迴去之後想了很久,我覺得確實人生來就是帶著使命的,但是我在工作中也確實常常感到迷茫,這種迷茫無處不在,隻要我停下手裏的工作,看著窗戶外麵的天空,迷茫感就會從四麵八方侵襲而來,隻有在迴到家裏後躺在繭倉裏的時候,我才會覺得大腦開始活躍,我也才像是活了過來。我不知道,我的使命到底是否在現實中,為何我在虛擬世界抓住的感覺比現實更加真實?甚至說,我感覺在繭倉裏的生活更加讓我快樂,我不明白,為何聯合政府會會與繭倉有這麽多的限製,不僅僅限製我們的使用時間,對於應聘政府工作人員的虛擬時間也有這麽多的限明明在聯合政府的帶領下我們衣食無憂,也不像舊社會一樣有會攻擊別人的國家,這樣安穩的社會為什麽政府不幹脆讓喜歡繭倉的人愉快地度過餘生呢?”


    “你能提出這種疑問而不是暗地裏認定這個問題是對的,這讓我覺得十分欣慰。”


    林柏老氣橫秋的點頭迴答,他用一張年輕幼稚的臉龐麵對麵前這虛心求教的政府人員。


    這時候的社會裏早就不流行以權壓人或者用年紀來說話這迴事兒了,也因為如此,人和人之間的交流基本能達到公平,張可可並不覺得林柏的態度有什麽問題,但是如果她媽媽在這裏,看著“群眾”批評“領導”大概還是會唏噓一番又開始憶往昔。


    “你或許聽過‘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句話?”。林柏問。


    那人虛心點頭。


    “有所耳聞的,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我們在聯合政府的帶領下全球目前隻有一個實際掌權政府,即使全民過上了理想化安樂的生活,又能有什麽問題呢?似乎並沒有什麽可以成為敵人的存在?”


    林柏搖頭,“你看見的‘安樂’,隻在吃喝住行上。不講別的,人類現在雖然有廉價的能源可以使用,也有足夠全人類幾十年不工作也夠吃的食物,可是萬事萬物都是有風險的,人類現階段的抗風險性並不高,或許是一場隕石墜落,一場人為破壞,都能輕易地把整個地球的群眾陷入死亡境地,如果政府不強化盛世負重前行的力量,那麽人類就會陷入一場自殺性的墮落行動中。


    如果你對這些話還有所感觸的話,那麽或許你也能明白‘責任’這個詞的意思,現在不少人都覺得自己應該有全身心享受生活的權利,這本來無可厚非,可是醫療係統沒辦法隻依靠人工智能自己做主,研發係統也不可能隻依靠人工智能,也就是說,人類還不能完全脫離勞動掌控地球,在這種淺顯的製度下就想全員享樂,這是不可能的,因此有責任感的人就是整個人類係統最需要的人,這些人就是人類還能進步與否的關鍵力量。”


    那人皺眉思索:“……責任感?”


    林柏:“對,為整個人類群體的責任感。”


    這一番話說完,那名政府人員似乎很有感悟,他一言不發迴到自己的書案前坐了,整個上午課程結束的時候,他都靜靜地在思索什麽,眉頭微皺,雙眼無焦,像是入定了。


    午飯大家都是在道館裏吃的簡餐,說是簡餐,也是觀裏的師兄弟們親手做的,雖然比不上李蕊蕊的手藝,可是也比吃營養丸熨帖很多,過大多數人也就是吃上一口就覺得飽了,隻適用丸子的胃囊已經失去了一次性囤放大量熱量的功能,如果真的有一天有意外事件發生的話,現有的人類光是兩天不吃飯可能就會被餓死。


    不過這種現象並沒有太大的影響軍隊以及各種宗教組織,凡是典型的組織領導人就算人格人品有所缺陷,但是也絕不會是個簡單的蠢人,強者們在某些道理上都是有默契的,即使他們處於對立麵。


    “師傅,今天這道清灼茭白你吃出什麽不一樣沒有?”


    下課之後的張可可跟著林柏一起吃午飯,她自以為是被老母親派來湊數的,所以上課的內容她雖然聽了,可是對於最近林柏講的心理學以及一些傳統道德,她是很難聽懂的。


    林柏下了課就不再端著一張肉臉,他是男生裏少有的愛笑的那一類人,私底下麵對熟悉的人常常都是嘴角帶著笑的。


    “我沒吃出來什麽不同呢?就是覺得這道茭白特別的清脆,爽口,能嚐出來它本身的新鮮和純淨,好像並沒有加什麽調味,可是光是口感就很加分了。”


    張可可立刻開心起來:“那當然!你這不是吃出來了嗎!”


    她驕傲地扒一口飯,“這茭白是我媽和這大米在一塊田裏種的,別人吃不到,這是純純的有機蔬菜,外麵別說買了,見都沒見過。”


    “是太奶奶親手種的?啊……是了,這樣會生活得人真的很是少有了。”


    張可可對於他那句“太奶奶”已經很有免疫力了,畢竟他們之間的輩分早就各論各的亂了套。


    林柏這人對很多方麵總是有些固執的,就連雲端上有人想替他一比一複製一個人物模型作為網課的投影時,他都拒絕了。


    “我入道僅僅二十幾載,既沒有巨大的貢獻,也沒有過人的智慧,即使是在網絡世界裏塑像也是不行的。”


    對他的“執拗”張可可也是一直不能理解。


    在可可安安穩穩地上課時,李蕊蕊悄悄地利用量子電梯去了一個許多年都沒曾踏入過的地方。她剛出電梯就被一成不變的中世紀複古街景晃了一下,要不是電梯出口懸浮著等待她的飛行器,告知她這裏還是現代,否則她也會產生穿越迴兩百年前的錯覺。


    “小姨!這裏!”


    一名已經很年邁的溫婉女性在出口處等著,她身後跟著兩名機械仿生人,這兩人都在右眼下方留了證偽窗口,一方麵告訴別人他們是仿生人,一方麵看得出來他們突出的右眼有些比家用機器人更加精密的機械設計。


    李蕊蕊“”“別叫我小姨。”


    努力讓自己不針對眼前這名看起來像她奶奶輩的女人,李蕊蕊坦然地上了這架飛行器。


    女人道:“不叫小姨又叫什麽呢?您是麓人母親的姐妹,按照輩分是要這麽叫的。雖然麓人年輕的時候犯了大錯,可是您不也是不計前嫌的答應來了嗎?他一直知道您不喜歡他,因此這次也是他專門準備好了叫我單獨來的。”


    “哼,隨你吧。”


    李蕊蕊不假辭色,飛行器自動在複古的石塊街道上順滑的懸浮升高數米,在確定了目的地之後整個飛行器原本漆黑的外殼泛起一整漣漪,在上億顆細碎的反光顆粒調整好角度之後,飛行器立刻像是隱形一般和藍色的天空融為一體。


    不遠處,一棟黑色的古堡靜靜地等待著熟悉的客人再次光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生從顛倒妄想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紅糖三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紅糖三角並收藏生從顛倒妄想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