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本自燃的資料就像匆匆跑掉的方麓人一樣沒有什麽存在感,然而蕊蕊還是敏銳地察覺到呂郜林是真的對這次招安心動的。


    “之前我認為席勒隻是眾多古板無趣的學者中一個獨特的存在罷了,現在看來他的長袖善舞和顏悅色都是有目的的,在基地上的幾個佼佼者都被各種形式的挖走了,有的利用金錢,有的利用權力,我們收到的資料都不一樣,很明顯他知道我對於科研的向往和熱愛。”


    話裏透露出的向往並沒有讓蕊蕊覺得不舒服,看起來呂郜林還是決定放棄教師的工作,去參與一場能影響人類進程的科技研究,對於蕊蕊來說她剛剛擁有了一個小家,大家會變成什麽樣子她顧不上,也沒有能力顧忌,呂郜林想去就叫他去好了。


    僅僅兩天之後,方麓人就再次不請自來。他似乎對呂郜林的投誠十分有把握。


    “你到底是怎麽進到校區的?”蕊蕊對於這群人風塵仆仆地就進了自己家很不滿意,很想抄起掃帚給他們趕出去,然而家裏隻有幾個軟萌的清潔機器人,連一件稱手的物件都沒有。


    方麓人笑了,他還是當自己家一樣坐上了沙發,隨手拿起矮幾上一碟新鮮的青李子嚐了一口。


    酸甜生津,冰涼的好像是剛剛在井水裏取出來的一樣。他想起小時候離家出走時在那片美麗的歐洲小鎮上過的一些日子。


    沒有像上次一樣害怕得蕊蕊給了方麓人一個滿意的暗示,果不其然下課之後趕來的呂郜林痛快地答應了他的邀請,方麓人很開心,他覺得父親說的確實對,投其所好永遠是個好方法。


    半年後。


    教師生涯雖然短暫,可是離開的時候也是充滿了不舍與愧疚,原本帶的學生們雖然會有他博導接手,可是他們的研究作業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方麓人對於人才的招安事無巨細,他絲毫沒有在意黑暗發臭的過去被李蕊蕊當著基地好友的麵揭露而出,每每見麵還是一副陽光和煦的好人樣子,時間久了蕊蕊覺得自己被他演的似乎都信了。


    張校長夫妻那邊呂郜林兩人專門登門道過歉,方麓人也一手包辦了所有的違約金,一切手續辦好接他們的車駛出學校的時候蕊蕊不舍地看了一眼這個世界上最青春純潔的地方。


    呂郜林的新工作遠在三千公裏的滇省,小型專機上,花花在客艙裏來迴旋轉跳躍,興奮地用臉摩擦著地毯,完全不明白兩個主人內心的忐忑,甚至在兩個小時的航程裏吃了飯上了廁所還被抱在腿上扒著懸窗看了一次雲海。


    原以為類似這種高端的壟斷技術研究都會被安排在荒山野嶺的無人區,然而下了飛機蕊蕊就愣住了,這個未來呂郜林即將工作過的地方就在某個小鎮上,大門雖寬敞卻十分低調,與周圍的各種普通門麵十分融洽地融合在一起,而他們居住的地方就在不遠處的村子裏,這裏有一整個單獨開辟的度假型小區作為“員工宿舍”,裏麵各種房型皆不統一,中式的西式的歐美的都有,但是各個獨立的別墅相隔甚遠,門前的草坪也大得驚人,蕊蕊兩人坐在觀光車上進去的時候,看見不少別墅都以住了人,各國人種都有,呂郜林更是發現了不少熟悉的麵孔。


    “他這是把基地的退休人員都自己招攬了?”


    蕊蕊的疑惑得到了呂郜林的證實,他們在基地的大多數人就算出來了也是不能泄露關於基地的大部分事件的,這些約定是與每個人的家庭都掛鉤的,現在看來方家的算盤打得確實很大,這麽頂尖人才都被他們針對性地招攬,背後要付出的代價可想而知。


    小夫妻倆挑選的住處和學校裏分配的差別並不大,隻不過這次他們的後院沒有了湖水,而是一個人工的鯉魚池,以及內循環的溪景。


    依山而建的小區距離鎮中心也就十分鍾的車程,可是從上山的主路開始就有電子門衛環環把守,就連最山頂的靠近原始山路的那處也都做了電子欄杆,就算是有野雞或者野豬想進來也很難。


    早就按捺不住的花花到了新家開心不已,她的尾巴以螺旋狀瘋狂旋轉,並且在蕊蕊阻攔無效的情況下對泳池高調地宣示了主權。這棟新的別墅外觀有著簡約的中式風格,頂層也是青瓦鋪設的坡頂,屋頂中間也有小露台和老虎窗,房子周圍種滿了昂貴的高大白果樹,這些樹把小別墅遮擋得若隱若現,也讓整個小區風格各異的房子之間不會太過衝突。


    “哎,以前你家樓下就有這種白果樹,隻有一顆,也沒有這麽高,但是上次我去你家的時候看到它落了一地的白果,滿滿的蓋了一地,我估計要是一直沒人打掃的話現在就長出來很多小白果樹了吧?”


    聽蕊蕊這樣詳細的描述,呂郜林也有些懷念小時候住過的那棟房子,然而他絕對不會提出帶蕊蕊迴到青河鎮這種想法,或許蕊蕊已經闖過了生死,但是對於上輩子遭受的某些事情她依舊不能釋懷,這些事情或許並不危及她的生命,但是直接傷害了她的靈魂,呂郜林也覺得完全沒有必要故地重遊自找傷心。


    定居在滇省這樣原始的小鎮上,蕊蕊家裏的恆溫器一直就沒能怎麽用得上。這裏的氣候簡直太適合普通人類的生存,四季如春導致處處鮮花常開不敗,藍天白雲間還能看見遠處聖潔的雪山,就連這裏的日出日落都日複一日換著花樣的絢爛多彩。


    忙著布置新家的蕊蕊開車出門采購的時候發現小區周圍有多處自然保護區,而鎮上的生活配套也完善的非同一般。


    “這種小鎮上怎麽會有這麽齊全的大型商超和全息電影院?”


    又是一個周末被呂郜林牽著手看完電影的蕊蕊好奇地問。


    “都是企業資助的,這裏還有不少景區也是方家的資助,他說這都是為了增加各國遊客來這裏的吸引力,發展得好了也讓研究室裏這麽多不同發色的外國人看起來不那麽突兀。”


    “嘖,萬惡的資本主義。”農村人蕊蕊仍舊無法適應這種毫無人性的資本手段。


    在職工小區裏生活了幾個月了,她開始懷念在學校裏可以蹭課的充實生活,她現在隻能通過網絡公開課打發時間,偶爾也會帶上花花去小區裏“探險”。


    為了滿足各種不同員工的生活需求,小區裏的設施五花八門,一步一景,常常蕊蕊才經過一家現代的抽象建築,又會麵對一棟全木的複古建築,這樣看了幾個月了,好不容易勉強記住了各家的門戶,蕊蕊今天準備挑戰步行登山去小區坡道頂端那戶人家周圍看看,在半山腰就能看見那戶人家占據了一個突出的峭壁,造型就像撞擊到山壁沒入了一半的飛船一樣獨特。


    從早上八點鍾呂郜林吃過早飯被班車接走後,蕊蕊走到了接近正午才上到了山路最頂端來到了這棟別墅附近,幸而天氣還算清爽,給累的喘粗氣的花花喂了些水之後,蕊蕊圍著這棟房子外挺拔的水杉轉了半圈。


    水杉雖然漂亮,可是跟這棟建築並不搭配,蕊蕊仰頭看了看水杉圓圓的樹蔭,有一種迴到小時候路過河堤上學的錯覺。


    她繞著筆直的樹幹轉了幾圈,看花花緩和得差不多了便準備下山迴家。


    “喂,李蕊蕊!”


    被身後叫出原名的蕊蕊嚇了一跳,頭也不用迴她都能聽得出來這個死丫頭的聲音。


    蕊蕊果斷拒絕認清楚現實,打算當做沒有聽到準備開溜,但是原本十分聽話的花花卻好像被什麽吸引了,不顧她的召喚直接被小女孩一句話就叫走了。


    “花花!你這家夥!”


    氣急敗壞的蕊蕊不得不迴頭麵對櫻檸,不知道櫻檸是怎麽想的,幾十年了一直喜歡用這樣一個紅發小女孩的樣子跑來跑去。


    暗道倒黴的蕊蕊沒打算開口,對麵的櫻檸正一臉好笑地摸著花花的腦袋,享受小舔狗帶來的喜悅。


    “你怎麽找到我家的?”


    “誰要找你?別自作多情了,我迷路了而已!要是知道這裏是你家打死我也不會來。”


    已經被櫻檸發現了,蕊蕊幹脆跟著花花進了院子,小院大門處剛要發起的警報被櫻檸按住停止,一步踏出去的蕊蕊突然失去重心,頭腳顛倒之間驚覺巨大的藍色星球已經遠在她身後,麵前璀璨的星雲裏一架小小的船型小別墅悠悠的漂浮其中,而櫻檸和花花還在這小樓跟前看著她。


    “……”


    雖然眼前的美景壯麗震撼,但是蕊蕊無言了一會之後便明白這是櫻檸曾經來過的,也是“種出”呂維新的靈魂的地方。


    不好的迴憶開始讓蕊蕊覺得心煩,她穩住心神上前拽住了花花的背脊,將牽引繩強硬的拴好,靠著感覺準備原路返迴。


    “你就這麽討厭我?”


    “聽不到聽不到聽不到……”蕊蕊努力自我催眠。


    “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麽幫著方麓人買那座礦山嗎?”


    “…………”蕊蕊摸索著找到了來時的入口,伸手就果斷地要開門迴家。


    “要是我說人類之間馬上要有大規模戰爭了,你還走嗎?”櫻檸雙手環抱,好整以暇。


    “…………”蕊蕊的手頓了一下,身後的櫻檸抓緊機會。


    “我要是告訴你這次戰爭之後你的呂郜林活不成的,你還會走嗎?”


    蕊蕊大怒,甩開牽著花花的繩子就轉身給了櫻檸一個巴掌。


    “早就想打你了,現在竟然還詛咒他?”


    被傷到弱點的女人再害怕也會奮不顧身,更何況對麵的女人還是她半輩子的噩夢。


    這次沒有豹子男的阻攔,李蕊蕊瞬間尖銳的貓爪直接讓櫻檸掛了彩,然而對方卻還是不在乎的模樣。


    不痛不癢的樣子讓蕊蕊更加氣急,櫻檸搖搖頭打開了一個響指,無形的磁場安撫讓氣頭上的蕊蕊瞬間心平氣和。


    “你怎麽現在還是這麽瘋?有的時候我覺得你比起我這個外星人來說更加不可理喻。”


    櫻檸解下花花的牽引繩,十分惡劣的拴到被她掛在半空中的蕊蕊脖子上,蕊蕊雖然不再生氣,但是也覺得十分屈辱,她現在就像個漂浮在空中的寵物氣球一樣被櫻檸牽著拽進了小樓裏,櫻檸還好玩似的把她“栓”在客廳的一個桌腿上,任由她在半空中掙紮漂浮,就是不能落地,也不能開口說話。


    跟著進來的花花繞著主人轉了幾圈,感受到了蕊蕊的急迫,她也不由得嗚咽著跳起來想去把她拽下來,然而真被它咬住衣角的蕊蕊卻仍舊落不下來,反倒是花花也開始漂浮在半空中。


    坐在單人沙發上的櫻獰笑著看蕊蕊無法開口的著急樣子,她從滿牆的櫃子上抽出落地的零食貨架,找到一包包裝樸素的巧克力圓球之後開心地吃了起來。


    這個包裝蕊蕊也認識,隻寫了配料表和生產日期的巧克力,正是方屈白那座城堡中的專供食品,她早該想到,櫻檸在這裏是因為方麓人這個大孝子也在這裏的原因。


    吃了幾顆巧克力的櫻檸把半空中不知所措的花花抱下來攬在懷裏蹂躪了一番,還算花花有良心,一臉的不情願地迴頭看著還被懸在半空中的主人。


    “我好心好意地提醒你呂郜林就要死了,你怎麽還生氣呢?”櫻檸開始自言自語。


    “不光是呂郜林活不久,這裏大多數人都沒幾年活頭了,我的好兒子自以為是的伸手想用隕石礦產壟斷某些高端行業,但是他低估了我們這些外星來的,也高估了他的好爸爸,他不知道就算是石頭,隻要是來自我的家鄉的東西,碰了之後也會像核輻射裏麵滅族的蟲子一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講著駭人聽聞的話,櫻檸臉上卻浮現出小女孩天真的笑容來。


    她揮揮手,李蕊蕊四肢無力地墜落在沙發上像個娃娃一樣坐好,聽櫻檸沒頭沒尾地說話。


    “大哥說我不能再占用你的身體了,雖然我不情願,可是我也要去尋找下一個可以用的胚胎才行,原本我想用你和呂郜林合成的胚胎做新的身體的,但是你們倆卻一直不生,搞得我都等不及了。”


    原本就憎惡櫻檸的蕊蕊震驚地看著這個絲毫沒有道德約束的外星人說著一些讓她毛骨悚然的話,被舒適生活安撫到漸漸遺忘的厭惡和憎恨重迴心頭,這時候她突然想起方麓人說過的某些話。


    這些外星人,真的留不得了。


    對麵的櫻檸抱著花花親了幾口,花花有些委屈地甩脫她的親吻,從一個沙發上跑到另一個沙發上,咬著蕊蕊的袖子就想把她拖離這裏。


    “李蕊蕊,你有沒有想過迴家看看?我說青河鎮,你不是自恃清高最重感情的嗎?怎麽這都快二十年了你也沒有迴去看看你的父母家人了呢?以往你恨我不就是因為我占用了你的家人對你的愛嗎?我以為你重生之後會迫不及待地迴家呢!你這樣滿世界的折騰卻從來不迴家一趟,現在還滿眼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我,人類果然都是一樣的虛偽。”


    櫻檸又一個響指,蕊蕊迴複了力氣,也恢複了憤怒,但是她已經不想走了,她眼前的櫻檸不知道出於什麽目的一直在戳她的痛處,她雖然被說了正著,但是畢竟心理年齡已經快四十的她並不是以前一點就著的小丫頭了,知道自己多次吃虧都因為惱羞成怒的蕊蕊穩了穩心神,開始讓理智占迴上峰,她神態自如地拍拍花花的屁股。


    “你先迴家。”


    花花雖然不舍的,但還是乖乖地走了。


    蕊蕊理一理被弄亂的衣服,鎮定地給自己倒了杯水,腦海裏開始迴想潛龍城策略課上教授的內容。


    “櫻檸,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麽?你既然用不了我,又何必讓我知道這些。”


    對麵的櫻檸表情有瞬間的哀傷。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的,結果幾世下來死的千奇百怪,好不容易有了自己懷上的孩子,結果……我以為起碼方麓人也是愛我這個母親的,但是現在看來他也是跟著他那個野心勃勃的父親一起騙我玩罷了。”


    小女孩智能的臉上還有極其濃重的憂傷,臉上被蕊蕊抓出來的傷痕她也沒去管,就這麽大大咧咧地掛在臉上,如果有普通人類看見的話一定會覺得這個小女孩遭受過非人的虐待,有一種我見猶憐的淒美感。


    “你說的好像很想要被愛一樣,你卻連愛是什麽都不知道,對於不知道的東西這麽渴望有什麽意義呢?得不到的話你迴家就好了啊!幹嘛不聽陸扶光的話,偏偏要幹預人類的事情做什麽?”


    聽到蕊蕊這樣的疑問,櫻檸突然一改低落的情緒直視李蕊蕊。


    “因為我看到了希望,如果我出手的話,這個世界就會有人愛我,我也會找到一個跟我同頻震動的磁場,就像你和呂郜林一樣。”


    “你才是瘋了吧?說得神神叨叨的,好像有人給你洗腦了一樣。”剛吐槽完,蕊蕊忽然想到了那晚夢中見到的掐絲美人蛛絡芙。


    那晚夢裏的櫻檸見到的那些場景蕊蕊也曆曆在目,前因後果馬上就要連起來的時候,蕊蕊站起來著急地問櫻檸。


    “你的豹子呢?豹子不愛你了?”


    果然櫻檸氣笑,“他愛我,愛得要死,但是他跟呂維一樣,呂維是我改的磁場,他愛我是因為別人改了他的夢境,他愛的根本就不是我,是那個女人給他製造的幻境而已。”


    那個女人恐怕說的就是絡芙了,絡芙的蛛網製造幻境,讓類似於豹子男的阿修羅沉迷其中無法自拔,櫻檸追求的是人類的真愛,屢屢受挫之下她現在是想報複社會了?事關呂郜林,蕊蕊幹脆不急著走了,她想問清楚那座廢棄礦山到底有什麽問題,但是身後的大門突然打開,看起來似乎是外出剛迴來的豹子男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看見抓著櫻檸衣領的蕊蕊他無聲的躍來,毫不客氣地提起蕊蕊的衣領將她丟出了小樓。


    世界顛倒,眼前又是挺拔的杉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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