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山城的李蕊蕊此時也並不是太愉快,她以為沒了櫻檸的禁錮自己的自由人生就開始了,然而沒等她開心多久,還在旅途上的她就因為暈車和挑食,讓呂維看出不對勁來。


    此時他們正在一處竹海景區內吃午飯,但是上來的菜式卻讓她原本就強忍地暈車不適馬上要爆發。原來呂維曾聽櫻檸說過在菜地裏捉蟲子烤來吃的故事,貼心的他特意讓呂母點了當地的特色菜——烤竹蟲,從外觀來看這些蟲子和櫻檸說的蟲子並沒有多大區別,隻是偏細偏長,而且因為這是當地的一大特色菜,所以來景區吃飯的人都會點上一盤。


    上菜之後呂父呂母便讓李蕊蕊“多吃點。”就這短短的三個字,就刺痛了李蕊蕊敏感的心,她一口未吃在餐桌上一臉菜色。


    呂父呂母麵麵相覷,呂母眼神對上呂維,讓他開口問問自己的同學,是不是不舒服。


    呂維也看出李蕊蕊這兩天的變化,在李蕊蕊借口去洗手間時攔住了她。


    “你怎麽了蕊蕊?菜不好吃嗎?還是你暈車了?”


    他很是關心地問,又用手背試試了下蕊蕊的額頭,發現沒有發燒這才略略放下心來。


    他的動作讓李蕊蕊更加不開心,畢竟對麵這完美的同學是因為櫻檸才這樣關心她的,李蕊蕊心裏卻有苦說不出,惱怒呂維瞎了眼的貼心,口氣也開始有了幾分火氣。


    “哪個女孩子會去吃這些東西呢?!你還專門告訴叔叔和阿姨我喜歡吃蟲子!叔叔阿姨一定覺得我很惡心吧!說不定還會覺得我們家窮的連蟲子都去吃,真是太丟臉了!”


    她過分敏感的性格在剛剛脫離櫻檸的時候就開始顯現,這時候敏感的自尊心被一盤蟲子簡簡單單地調動起來,她心裏一邊覺得櫻檸做下的事情讓她丟盡了臉,一邊埋怨櫻檸一點女孩子的矜持都沒有,什麽事情都和男生說。她就這麽在景區餐廳的竹子欄杆旁自己生著悶氣,絲毫不顧呂維在一旁的關心,也沒看見餐廳裏的遊客們都在開心地互相打鬧著品嚐這些沒吃過的奇怪菜品。


    等了半天呂母飯也吃不進去了,她把別人家的女兒帶出來,卻不知道怎麽讓女孩子受了委屈,這會子飯也不吃了就想起身去看看。剛放下碗卻被自己的大兒子勸住了。


    “媽,我去吧。”


    大兒子也才十幾歲,但是沉穩的性格和變聲期的嗓音渾厚嗓音卻讓她聽著很是安心,就放手放他去了。


    等到呂郜林快要出餐廳門時,他這才發現以往好得不得了的兩個小孩竟然吵起來了,或者說是那個平時都懵懵懂懂麵無表情的李蕊蕊正在單方麵地吵鬧。


    “你為什麽要和阿姨說,我喜歡吃蟲子?!”話語中竟是有了哭腔“我根本不喜歡吃蟲子,太惡心了!”


    也弄不清楚為什麽這樣的呂維也慌了手腳,他一貫認為櫻檸做什麽事都無畏無懼,卻不知道這件事怎麽就讓她哭成這個樣子,而且明明是“她”說自己很喜歡奶奶做的蟲子,還想和自己一起吃一次的呢?


    呂維嘴巴笨,他著急的說不出話來,臉上很快又開始泛紅,不停有吃完飯的遊客路過,大家都好奇地看他們,李蕊蕊覺得被人家指指點點的丟了臉麵,又氣又著急,借著火氣把半蹲在她身前的呂維一把推倒在地。


    呂郜林在一旁也看不下去了,冷著臉站出來,他扶起被推倒的弟弟,高大的身軀擋在想要跑走到李蕊蕊麵前,皺著眉去看她。


    他按捺下內心對推倒呂維這一行為的厭惡,努力讓自己的態度保存平和。


    “不喜歡吃蟲子就不吃好了,不要亂跑。”


    原本還想要哭得李蕊蕊在看見他不滿的眼神後瞬間被嚇到,她整個人也倒退一步,讓自己看呂郜林兄弟倆的時候不用那麽費勁地抬頭。看著呂郜林對呂維的維護,她想到自己因為櫻檸的關係獨自一人跟著陌生人跑那麽遠就為了旅遊,她開始責怪沒有分寸的呂維提出來的想法,又責怪起自己父母的不負責任,想起自己已經投胎的兩個妹妹,再看看眼前兄友弟恭的呂家兄弟,加上剛剛呂郜林似乎很不愉快的視線,一時間嫉妒、不滿、恐懼,紛紛像怪物一樣從四麵八方戳進她的心髒,她心口突然刺痛,渾身抽搐眼皮跳動像一塊石板一樣直挺挺倒在竹林鬆軟的泥土地上。


    呂維和呂郜林都嚇了一跳,慌忙去扶,手掌剛接觸李蕊蕊冰冷的皮膚時,李蕊蕊卻已經又睜開了眼。


    一雙空洞,沒有聚焦的眼睛。


    有些緊張的呂郜林愣了,剛剛她的眼睛時,明明不是這樣的。


    呂維張著嘴準備叫人來,卻被櫻檸冷靜地捂住了嘴。


    “噓,別叫,我剛剛隻是有點暈車。”


    看著自己的夥伴渾身抽搐翻了白眼這怎麽可能隻是簡單的暈車?呂郜林不相信,呂維也不相信,但是櫻檸自己拍拍打打站了起來,在還沒站起身的呂維耳朵邊說了什麽。


    呂郜林眼看著自己弟弟眼睛突然詫異了一瞬又恢複了平靜,然後竟然轉頭拙劣地對他撒謊。


    “哥,怪我,剛剛沒跟你說,蕊蕊以前暈車就這樣,看過醫生了,雖然每年發作一次,但是一點問題也沒有。”他還怕自己的話不能讓人信服,末尾又加了兩個字:“真的。”


    根本沒信的呂郜林心裏覺得自己的智商被他碾在地上踩爛了。但是他觀察這個李蕊蕊時發現對方看起來確實恢複了以往的樣子,比剛剛吵架的野蠻樣子順眼不少。


    他看著“李蕊蕊”冷靜地摘下自己頭發上粘的一片竹葉,似乎是覺得竹葉很漂亮似的,放在眼前看了看,又仔細嗅了嗅味道,然後沒有丟掉,順手塞進了呂母給她新買的斜挎竹編包裏,蓋上包包蓋子還下意識地拍了兩下確定包包蓋好了,好像放進去的不是一片竹葉,而是一個寶石。


    “我沒關係了,咱們迴去吃飯吧!我還沒吃飯好餓的。”櫻檸對呂維說了一句,就自顧自轉身迴餐桌上了,也沒有理會呂家兄弟倆,任憑這兄弟倆愛跟不跟。


    這頓飯吃得終於正常了點,呂母看著大快朵頤的櫻檸,對呂維和呂郜林豎了個大拇指。她以為是自己的兩個傻兒子年紀輕輕就會哄女孩子,把一個突然作怪的女孩哄得徹底好了。兩個兒子攻破了這個難題,她這老母親也與有榮焉,川菜也本就開胃,原本她有點害怕的蟲子,此時看著櫻檸吃得香噴噴噴得很饞人,也覺得有點想試一試,結果四人都開了胃口,把一桌子菜吃的光剩下幾顆孤零零的花椒粒,也算全了北方人吃川菜的最後尊嚴。


    下午的旅途也是極其愉快,兩個小一直在最後一排說悄悄話,連呂郜林也不許聽。呂母看著黑了臉的呂郜林,估摸著車程還有三個小時才到最後兩天的暫住點,怕大兒子心裏酸,慫恿著身邊的老公到對麵沒人做的座位上坐著,一家三口都坐在過道邊上,用一件防曬衣捆綁在過道兩邊的扶手上,掏出一副撲克牌來。


    一家三口以這件衣服為桌麵,在車上耍起了炸金花。因為剛吃了飯,很多人都沒有睡著,看見在車上還能這樣玩牌,也不耽誤係安全帶,便紛紛模仿起來。導遊中途站起身檢查了一下安全,感覺自己不是做導遊的,倒像是搞了個移動賭場似的,一車人三三兩兩地都玩起撲克牌,最後一對小情侶人數不夠,幹脆把導遊也拽了過去,氣的司機師傅隻能眼饞地按喇叭。


    中巴車在傍晚的時候被導遊勒令臨時停了車,遊客們都不明所以,以為是到了上洗手間的時候,卻發現導遊小姐滿麵紅光,開心地拿著話筒跟大家匯報。


    “小夥伴們,剛剛玩牌玩得還開心吧?”眾人笑著附和。


    “因為我剛剛呢不小心也贏了弟弟、弟妹一點點,哈你們懂的。”


    她默默腰上的小腰包,很有深意地對大家挑挑眉,眾人心領神會,立刻就會有玩的遊客要求她請吃飯。


    導遊小姐不急不緩安撫大家:“北方的朋友們,不要著急,大家有福一起享啊,我給你們準備了大禮物,大家在車裏看不見的,這邊有專門的觀景區,原定我們路上是不走這裏的,但是我臨時讓司機大哥調整了一下,讓大家一起欣賞下。一會兒下車大家就把頭抬到最高去看,這個景點呢是在隔壁省的,但是我們所處的地點就在三省交界處,並且是觀賞這一經典最奇妙的一個角度。所以,算是迴饋大家這幾天的配合,在太陽落山之前跟大家一起分享這個美麗的禮物。”


    導遊沒有明說,但是司機師傅在停穩了車之後鬆開了安全帶準備一起去看,似乎他也很喜歡這個景點的樣子。


    大家下車後聽話的聚集地聚集在觀景台,此時他們正在群山蜿蜒的山路中的較低點,觀景台旁邊就是茂密的山林,眾人四處尋找無果,櫻檸卻聽話地抬頭看天上。


    在大家互相嬉鬧的時候,突然在變得淡紫色的夕陽裏,櫻檸看見了一座“漂浮”在天上的懸索橋。她拍拍呂維,呂維看了一眼便驚唿起來:“在那裏!”


    在短暫的落日時分,紫紅色的霞光照在這些遊客臉上,也照在這座天空中漂浮的大橋上,看得久了便知道這座橋並不是飄在空中的,而是從兩座極其高的山尖上連接起來的。因為兩座山太高了,有些雲朵緩緩飄來,蓋住了一側或者兩側綠色的山尖,就使得這座跨度極大且沒有橋墩的懸索橋像是漂浮起來一般,淩駕在崇山峻嶺之上。偶爾一輛重載的貨車鳴笛從橋上經過,好像穿山而出,穿雲而入,真是異常的奇幻。


    呂家人並其他遊客都看呆了,導遊貼心地把他們拉迴現實:“趕快拍照哦,太陽要落山了!”


    這才有人想起抬出相機,卻因為景色太美,大家幾乎都隻拍了純純的景色,沒有來得及合影,有一位年長的大叔甚至被美的發自內心感慨地唱起了不知名的山歌,歌聲在群山中環繞,隨著日落一起散去。


    再上車時,外麵已經黑透了。


    雖然耽誤了半個小時的路程,大家卻還是很滿足,山路雖然崎嶇,卻都修得很是平穩,在師傅幾乎勻速的駕駛下大家都沉沉睡去,幾個小孩子上車後剛坐穩,就看見呂父呂母偷偷親了一下,兩個男孩子當場被父母的做法表示了反感,雖然被呂母大方的鎮壓,但是櫻檸分明看見他們後來都偷偷幸福地笑了。


    仿佛也被傳染了,櫻檸在李蕊蕊還處於昏迷的時候,也體會到了一種淡淡的幸福感。


    眾人終於在夜色未深時趕到了最後一個目的地,因為天色很晚,櫻檸撩開車子的窗簾也隻能依稀看見車子正往群山包圍的地方越開越深。


    路邊茂密的叢林慢慢變得稀疏,月色下偶爾出現一兩塊水塘,幾分鍾後反著月光的水潭越來越多,路邊也出現了珍珠狀的路燈。他們在一個停滿了車的大廣場下了車,甚至又轉乘了一趟客船,客船在夜色裏穿過了一個幽靜卻不嚇人的山洞,在出了山洞見到月光後不久,靠近了一片被芭蕉樹、竹子,還有桃樹的小島,島上另有一條小路連接著一座後山,整個小島隻有一個仿古的新式客棧,並沒有其他人家。而客棧此時門庭大開,老板此時已經準備好了晚飯,在等他們到來了。


    “這裏好像是普通的民居改造的?”


    櫻檸抬頭看著大院子上麵捆綁的很多小彩旗,院子中間擺放著幾張餐桌,並不高的院牆外許多芭蕉樹葉和竹葉隨風搖曳,幾個阿姨穿梭在院子和廚房之間忙著準備上菜。


    呂家人人多自己坐了一桌,因為是晚餐,所以菜式並不太多,但是卻都極具當地特色。按照呂父的說法,吃飯跟旅遊是一樣的,一個菜式在吃之前了解了它的由來、特點等,就會更能吃出風味來。


    小孩們點頭表示學到了,就聽見阿姨們愉快地給大家介紹上來的這第一盆菜,她勉強的普通話聽起來有些純樸的憨直,但是卻抑揚頓挫十分好聽。


    “這一大盆盆咧,是我們的當家菜,竹筍雞!各位可能覺得哈,竹筍配雞很普通啊!那不一樣的,這個竹筍,你們明天天亮了就知道了,這四四世界上最新鮮的筍子,就是這院子外麵野生的!離我們的鍋直線距離不到十米咧!好吃得很!”眾人紛紛被逗笑。


    “這第二道菜呀,你們小娃子大人都可以多吃,但是現在不要吃哦!我給你們提個醒哦,這個菜,愛吃得要命,不愛吃的也要命滴!”


    對這“要命”的菜大家都更好奇,與第一道菜用的精致的大瓷盆不同,這道菜就是一個普通的小瓷碟,巴掌大,一堆黃色草根一樣的東西。


    “別小看這個哦,這個營養很好的,我們當地人從小吃到大,一頓不能少的哦,你們去買的話就知道了,比其他菜賣得還貴咧!”


    有其他見多識廣的遊客認出這盤菜,他大聲迴答:“我知道,這不就是折耳根嘛!”那名遊客小哥突然反應過來什麽,突然停頓了一下,然後笑眯眯地跟上菜阿姨仿佛有了什麽默契似的又老神在在的接話。


    “那個……阿姨說得對啊!這個東西很好吃的,還降火!富含大量維生素,很貴的!我們那裏也愛吃!”


    他說著就給自己的女朋友夾了一筷子,那女孩不疑有他,直接一筷子全送進了嘴裏,隻咀嚼了一下,便苦著臉怒視她的男朋友,似乎想把這正在忍笑的男友就地法辦了。


    呂母離得近,看那女孩子吃的痛苦,眼睛便轉了轉。那女孩子剛要說不要吃,被呂母眼神示意,也突然反應過來戲精上身,她拍著男朋友的大腿“啪啪”地響。


    “好吃,真是太好吃了!貴是有原因的!哈哈哈!”她一巴掌的毫不留情落在她男人的大腿上,男人有苦說不出,隻能“嗬嗬”的賠笑。


    聽說這個東西好吃,呂維很不客氣的先給櫻檸夾了一筷子,呂郜林不知道這個傻弟弟是真傻還是裝的,還沒來得及阻攔,上菜的阿姨又上了一個大盆。


    “客人們,這個是我們當地很有特色的酸蘿卜老鴨湯,外地人來第一口不喜歡,第二口就會愛上噠!蘿卜,鴨子,都是我們自己的!很新鮮!沒有打一點農藥哦,今晚就這三個菜,保證你們能吃好!菜不再多,都是精品!米飯裏呀嬢嬢給你們添了小米,晚上吃飽咧洗澡水熱水也是管夠滴!”


    可愛的阿姨給每桌上了一小盆米飯,各桌自己去分,到像在自己家吃晚飯似的,很有隨意舒適的溫馨感。


    “嗯!”


    櫻檸突然驚唿,呂郜林才看見她已經吃下了一大口魚腥草。她平時話少,也沒什麽大的表情,這時候更是仿佛被定了穴位一般,空洞的眼睛都瞪大了,有些幽怨地看向呂維。


    憨直的呂維以為她被自己的體貼感動到,笑笑地也夾了一筷子魚腥草送到嘴裏,他沒注意到呂父已經偷偷在桌子底下拿出了相機,他這一口下去被這折耳根的腥味和苦味刺激的直接打了個哆嗦,一口全都吐了出來。


    呂郜林無奈地看著這個傻子,他眼角看見櫻檸也有些滿意地勾了勾嘴角,便放心地笑出了聲。


    其他桌上都在重複類似的情形,偌大個院子裏人聲鼎沸,迴蕩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山窩窩中,偶爾一陣小院牆擋不住的閃光燈突然亮起,把一隻棲息在樹上的長尾巴野雞驚得撲棱棱飛走了。


    實際上櫻檸很快就適應了折耳根的腥氣,甚至還覺得確實非常的爽口,但是那道竹筍燉雞卻著實驚豔了一眾北方來客,這個竹筍確實大塊不柴,還非常的清脆滑嫩,有好奇的遊客還端著碗跑到廚房去看這竹筍是有什麽區別。


    客棧老板正在抽著竹筒做的水煙袋,他蹲坐在廚房門口,笑著讓自己的婆娘去取竹筍給客人看,結果笑眯眯的和氣女人扛出來一根兩三歲小孩那麽高的粗竹筍。


    “喏,就四這個咧。”


    這竹筍黑黑胖胖,還帶著一些土,土都還是半潮濕的,看來確實新鮮。主人家雖然並不年老,但是額頭上卻因為豐富的表情有許多褶皺,他看著這些外地人滿臉的不相信,也被逗得大笑起來。


    “哪有那麽大的筍子還不柴的?”一個大姐很不客氣地表示不相信,“我們那裏吃的嫩竹筍都是才巴掌大呢,這差距也太大了!”


    男主人還是笑,不和她爭論。“明早你們就知道了啦!好不好吃?好吃明天中午十菜一湯,還是有滴!大姐你來廚房監工,咱們明天現殺竹筍!”


    老板和客人笑笑鬧鬧地聊了一會兒,等客人再迴各自的桌上時卻悲哀地發現飯菜早都已經被搶空,他們隻能伴著菜湯品著味兒後悔莫及。


    這個農家房間很多,也不像酒店那樣一排一排就是並列的好多間,而是保留了傳統民居的基本布局,隻是比民居大了一些。


    晚上男士們都睡在東廂房,女士們都睡在西廂房,櫻檸和呂母在睡前開窗看了一眼,一股有些潮濕的竹葉味道隨著山中的霧氣肉眼可見的飄了進來。呂母散著微卷曲的頭發依靠在木窗邊,房間的牆麵都用竹條完全覆蓋了,地板都是架空的竹木地板,因此並不潮濕,雖然這種竹木隔板審美上不太過關,但是確實很有地方特色。


    呂母深吸一口氣,陶醉在這朦朧的夜色裏。“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呢。”


    很快櫻檸已經在床上睡著了。半夢半醒之時,她聽見房門被低聲敲開,呂父的聲音從外麵穿出來。


    “老婆,睡了沒?”


    他們夫妻為了照顧櫻檸被迫分開,在旅途的後期想來個私人約會,看小孩子們已經累得睡著了,兩人抓緊時間又換上厚衣服,偷偷地去繞島約會了。


    夜幕裏山裏的霧氣格外的濃重,脫離了肉體的櫻檸坐在一片看似荒蕪的廢墟裏,她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還在哭得李蕊蕊。


    “別哭了,再哭我就真的不留你了。”


    櫻檸把小狗花花抱在自己懷裏,花花有些擔心地看著李蕊蕊,櫻檸把它放下,這耳朵比腿都長的小奶狗就趿拉著兩個大耳朵,連滾帶爬地顛去傷心的女孩身邊,在李蕊蕊緊緊抱住的時候還舔去了她的淚水。


    “你看,你的感情太過於敏感了,這才是你經曆這些的原因,而不是因為我。雖然大哥說我們倆還要相處一段時間,但是如果你一心要把自己哭死的話,我現在就成全你。”


    她說著這些話,原本活潑的小臉上也變得非常冷峻,抬起手似乎現在就要把李蕊蕊從這具身體裏打出去。


    昏迷了一下午的李蕊蕊屈辱地接受了來自“仇人”櫻檸的能量,此時聽了她的話李蕊蕊雖然覺得屈辱萬分,可卻還是不願意就此放手。


    中午時因為一些瑣事,她已經再次經曆了幼年的瀕死體驗,現在的她對櫻檸以往的說辭也信了七七八八,她對自己的敏感也有了更清晰的認知,但是她還是不願意,或是說不甘心,她依舊堅定地認為自己應該好好地長大、結婚、生子,而不是就這麽滿是遺憾地再去投胎。


    沒了櫻檸的幫助,李蕊蕊也明白她的能量微弱得不足夠再投生為人,更不要說投向誰家,也沒有資格考慮再投胎的話會不會遇到更好或更壞的父母。現在放棄的話,未來基本等同於毀滅,然而現在卻是可以好好把握在手裏的,她如果繼續活著,或許還有機會像今天這樣偶爾的“重生”一兩次,隻要她努力地改掉這種過於敏感的思維方式,雖然難,但是還算有希望。


    李蕊蕊跪坐在地上,咬咬牙低下了頭。櫻檸看不慣她這種非常勉強的樣子,不由分說還是想將她趕出去,嚇得李蕊蕊趕忙匍匐著哭嚎。


    “別!櫻檸,我求求你,別這樣!我認命,我認命,求你給我個機會!”


    她抓住櫻檸的裙擺,努力表現得更加卑微,心裏卻忍不住地嫉妒著這個紅發女孩,她看得出來呂家人對待自己和對待櫻檸時候的差別,卻不願意去承認:呂家人之所以與她有緣分,都是因為櫻檸的原因。


    “別哭了!”


    櫻檸看得心煩,李蕊蕊不情願地抹抹眼淚,她控製不住自己,她隻想好好活著,結果自己敏感的程度再次讓她不堪一擊,別人隨隨便便兩句話她都會想好久,甚至要了她的命。


    不能不認,不得不認,她確實需要櫻檸。


    努力擦幹眼淚咬著牙站起來,看著嗚咽著還要去舔她淚水的小狗花花,李蕊蕊努力的平穩自己的情緒。


    “櫻檸,別生氣了,我可以的,我一定不會再這樣鬧脾氣了。”


    原本有些驕傲的人類不得不在清晰的現實麵前低下頭,她想叫人來救自己,但是誰能呢?父母不行,兄弟不行,呂維不行,沒有人可以的,她就算死了被櫻檸完全占據了身體,大家也隻會更開心而已。她明白自始至終她能靠的隻有自己,卑微點、順從點,忘記倔強,委曲求全。


    看著順從地跪下來的李蕊蕊,櫻檸依舊不能理解這種過於豐富的情感表達方式。不過她明白,李蕊蕊似乎因為年紀的增長已經開始逐漸認清楚現實,思考時也逐漸趨向理智。


    以為李蕊蕊真的平複了情緒,櫻檸又將李蕊蕊的磁場並到了自己的磁場邊沿,誰知道剛一接觸李蕊蕊,大量嫉妒翻滾著像她撲來,櫻檸反胃地甩開李蕊蕊,消化著這人類女孩的惡意。


    “我有點煩你了。”


    不明所以的裏蕊蕊突然背後發涼。


    “農夫與蛇的故事你聽說過嗎?”櫻檸不知道真心還是想試探,竟然非常誠懇地看著蕊蕊的雙眼問她。


    “你覺得蛇是不是應該被凍死,農夫是不是過於愚蠢呢?”


    內心的陰暗麵被看得一清二楚,這讓裏蕊蕊顫抖不止,如果此時要是還在身體裏,她必然又會暈厥或者再次死去。


    “說話啊?蛇到底值得救嗎?”


    櫻檸逼近,她幾乎鼻尖頂著蕊蕊的鼻尖,過於嚴肅的神情讓蕊蕊像被冰禁錮,她想後退躲開她的眼神,卻怎麽也動不了。


    “說話!”


    似乎開始不耐煩,櫻檸的眉眼都變得有些狠厲。李蕊蕊想起她剛剛耐著性子說的話,想到那些被她隨便蓋在瓶子裏、塞到雞的身體裏的磁場,她害怕櫻檸隨手把她的來生也隨意安排,勉強安撫自己還在顫抖的身體,再次緩緩跪了下來。


    “別這樣,櫻檸,別這樣,別讓我隨隨便便地去便便地去投胎,我不想結束這一生……”她眼淚無聲地流下來,幾乎卑微到塵土裏。


    看到李蕊蕊腦中那些對她的憎恨,櫻檸還是有點生氣,在她剛想一不做二不休地把李蕊蕊趕出去的時候,在這不見天日的腦海中突然有一縷陽光照在了跪倒在地的李蕊蕊的身上,就連一直繞著李蕊蕊著急轉圈的花花也被這一束陽光吸引了注意力。


    “算你好運。”


    她揮揮手,把李蕊蕊哭花了的臉抹掉,李蕊蕊隻覺得原本亂成一團的腦子突然清醒,她默默低著頭站起來,萬分清明的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


    “聽她的話吧,我贏不了。”


    她偷偷抬頭看著櫻檸,看她紅色長發披肩,隨隨便便光著腳穿了個睡裙就跑出來,在這個四下皆無的灰暗空間裏像個唯一有血有肉的活物。


    陽光在她背後照著,悲戚的李蕊蕊默默地勸慰自己停止散發思考,她不再想別的,隻抱著花花把臉貼在它沒有溫度的身體上,仿佛這一個動作就能化作萬千安慰,支撐她站在這裏看著櫻檸愉快地享受生活。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蕊蕊看著眼前的灰暗慢慢淡去,她看見櫻檸又迴到了這竹林芭蕉圍繞的小農家院,迴到了綿軟的床鋪中,就這麽就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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