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蔚然想將馮大爺帶迴老林村,馮大爺搖頭拒絕了。


    大黑狗一直在他身邊轉悠,不斷大叫,又來舔他的臉。


    馮大爺扯了扯嘴角,想要抬手再摸一摸大黑狗的腦袋卻無法做到。


    他的眼神始終停留在破碎的墓碑上,在這每一處自己精心打理過的地方目光流連。


    從前的記憶如走馬燈在眼前一一閃過,他合上眼,咽下最後一口氣。


    他守了一生的墓,最後也死在了自己最看重的地方。


    三五斤肩膀顫抖,死死咬著下唇,淚珠顆顆滴落,那麽大一個人,哭得稀裏嘩啦。


    徐蔚然也算是看遍生死,也忍不住輕歎一聲。


    “就在這附近找一塊好地方,將他埋了吧。生前一直守著這座墓,死後在旁邊看著也挺好。”徐蔚然說,他算出了一塊風水不錯的地方,三五斤一邊落淚一邊挖出個大坑。


    大黑狗大概也是明白了,靜靜站在一旁不搗亂,就是在馮大爺的身體被三五斤放入坑裏時,他也跳進了坑裏,怎麽也不肯上去。


    最後還是三五斤強行將它抱了上去。


    一捧捧薄土落下,就這樣掩蓋了一個人的一生。


    迴去的路上,大黑狗被三五斤抱在懷裏,像是隻剩一口氣趴著,三五斤也無精打采的。


    他又問:“師父,你沒騙我對嗎?”


    徐蔚然點頭,看向山林深處:“莫道因果無人見,遠在兒孫近在身。”


    像是為了印證徐蔚然的話,一陣虎嘯從山的另一頭響徹天空,驚起一群四處逃竄的飛鳥,還伴隨著人的慘叫聲。


    那聲聲虎嘯裏還藏著滔天的怒氣和難以忽視的威壓,哪怕隔這麽遠,三五斤也害怕的縮起脖子,好似陣陣罡風割在了臉上。


    那頭二十來個人的下場自然是不會好的,他們誤打誤撞遇到了瑟瑟,聽到這一番說辭後瑟瑟哪裏還不明白。


    分明是她們在城門口打聽的事情傳入了城裏,那未長成的暹羅在找借口想要先下手為強除掉她們!


    隻是暹羅大概沒想到,瑟瑟並非孤身一人,她身邊還有一頭千年虎精作伴。


    那道士也沒料想到,甚至都還沒想明白哪裏躥出一隻虎精,就命喪黃泉了。


    那二十來個年輕大漢死的死逃的逃,有那麽一兩個幸運的逃下山迴到了柳城裏,更多的是迷失在了老林山中,不是餓死就是被野獸吃掉。


    城裏胡老爺家收到這消息,久久沉寂,再也沒有動作。


    迴到了老林村,沒有了大黑狗的叫聲,沒有了馮大爺拐杖敲地的聲音,整個村子就像是死了一樣寂靜。


    三五斤看向師父,欲言又止。


    “你是想問我要不要走?”徐蔚然走在前麵,頭也沒迴一下。


    三五斤點頭,又知道師父看不到,悶聲應了一下。


    “是覺得我們對付不了那隻虎精?”徐蔚然又問。


    三五斤再應一聲。


    徐蔚然久久沉默,走進村口時停在了那棵古老的桃花樹下。


    花瓣如雨簌簌落下,就好似它也知曉了馮大爺的離去,在為他送行。


    徐蔚然伸手折下一根桃枝,把玩在手裏:“我算過了,馮氏一族守著那座墓已經四百零二年了。大爺一輩子的執著都在那墓碑上,十二為大吉之數,也算是為那位造福人間的大官送去祈福,咱們就先留在老林村,幫著大爺守滿四百一十二年吧。”


    三五斤被他說心動了,但心底有個地方在告訴自己,師父才不是為了幫馮大爺守墓留下的,他好像另有所圖。


    接著,三五斤扇了自己一巴掌。


    呸呸呸,怎麽可以懷疑師父呢!


    就這樣,師徒二人決定在老林村多待些年,馮大爺院子裏的雞都被三五斤捉過來自己養,那隻大黑狗也被三五斤留在了身邊。


    老林山上小鬼最多,一個個又膽小又難纏,最喜歡給人找麻煩,但頭也不露一下。


    那陰森古怪的老林山反而成了三五斤練習術法最好的地方,徐蔚然開始教導他更加深奧的東西,那些尋常道士壓根就學不到的東西。


    比如,如何開天眼,如何辨認妖怪真身,又如何鎮壓如何消滅。


    那些老林山上的小鬼們正好成了三五斤的陪練,小鬼們喜歡惡作劇但傷不了人性命,三五斤頂多灰頭土臉一身泥的迴家,而三五斤的修為遠不如他的師父,對小鬼們也隻會造成一些不痛不癢的傷害,不至於將人家打的灰飛煙滅。


    時間一長,小鬼們仿佛找到了樂趣,時常主動來騷擾三五斤,看看他今日又學了什麽新花樣。


    畢竟老林山百年如一日,日子總是很無聊的。


    有時候被三五斤欺負慘了,小鬼也會哭哭啼啼到瑟瑟麵前告狀。


    瑟瑟早就知道他們之間的小打小鬧,偶爾還會偷偷幫小鬼耍陰招,因此也不管他們。


    “哭哭哭,跟我哭有什麽用!自己修為不夠被一個半路出家的小道士欺負,還有臉跟我哭!”瑟瑟捏著小鬼的臉,罵罵咧咧。


    小鬼雙腿懸空,晃來晃去,還要陪著笑臉求瑟瑟輕點捏。


    “笨死了!他布置陷阱抓你們,你不會反過來引誘他嗎!道門的那群布置陷阱大多都是用符紙貼的,如今這世間沒有幾個會畫陣法了。”瑟瑟提著小鬼走到一棵樹旁,指著大樹教他,“看到沒,那裏,就是符紙貼過的痕跡!你好歹是老林山原住民,這個疙瘩角你比他還熟悉!你就等他布置完,然後偷偷拿東西把符紙遮掩住,周遭環境變一變,到時候把他騙過來自食其果不就好了嗎!”


    小鬼眼睛一亮,黑溜溜的眼珠子裏滿是對瑟瑟的崇拜。


    他扭了幾下屁股,從瑟瑟手裏掙脫開來,找自己的小夥伴去商量如何反整三五斤。


    這段對話一字不差的落入了大樹後麵徐蔚然的耳朵裏,不過他絲毫沒有想提醒自家徒弟的意思。


    年輕人,總是需要磨練的。


    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白虎從樹上跳下來,無聲無息踩在落葉上,盯著那棵大樹。


    “還不出來是要我請嗎!”她惡聲惡氣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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