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嘉青對著幾分書信思考時,他聽到了窗外傳來細微的異響。


    瑟瑟比他更先聽到,衝到窗邊,一手大力推開窗戶,窗子砸在牆上發出大聲響。


    “誰!”


    嘉青緊隨其後,快步來到窗邊,朝外麵看去。


    一個瘦小的中年男人縮在角落裏想要離開,手中還攥著一把綠色的草。


    他看不到瑟瑟,也聽不到她的聲音。中年男人隻聽到背後的窗戶突然從內被推開,砸在牆上,他被這聲響嚇得跳了起來,一迴頭,對上嘉青審視的視線。


    “你是何人。”


    “小,小的,小的是前院幹粗活的……”


    “來此為何。”


    “來,來這裏……”中年男人縮著脖子,不敢與嘉青對視,“小的來這裏打掃院子,對,打掃院子。城主吩咐過,每隔幾個月就來打掃!”


    嘉青不語,隻默默盯著他。


    時間在二人的對峙中一點一滴過去,終是中年男人承受不住,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豆大的冷汗從額角滑落。


    “小的知錯了!小的知道錯了,求道長高抬貴手!”他跪在院子裏,雨水和著泥水弄髒他的衣擺,他似是不止,一下一下磕著頭。


    瑟瑟略帶嫌棄掃視幾眼,看見他哪怕跪地求饒也不願鬆開手裏的草,撇嘴:“他是來偷東西的?”


    可這個人連屋子也沒進,空蕩蕩的院子裏又有什麽值得他偷的呢?


    嘉青沉聲道:“站起來。”


    中年男人不敢不從,戰戰兢兢地站起來,衣擺濕漉漉一片,粘在他的膝蓋上。


    “手裏的是什麽。”


    中年男人臉色灰白一片,心如死灰,說話反而更加流利:“是小的聽人說,老城主的院子裏種著草藥。小的兄弟在城郊住,田地被水衝毀,一家人被迫進了城。雖說有個吃住的地方,但,但他們一家都病了,一個比一個嚴重,發下來的湯藥也沒用……”


    中年男人攥著衣袖擦了把臉:“小的沒其他親人了,就這一個兄弟。所以小的就動了歪念頭,想偷老城主院子裏的草藥……”


    “你認得草藥?”


    “不認得,小的就想死馬當活馬醫。”


    嘉青看了眼,中年男人手裏握著的,隻是一把平平無奇的雜草。


    可能是見雜草長勢喜人,比其他的花草更高更壯,才伸手薅了。


    小小的院子裏陷入沉默,中年男人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


    現今城裏的情況不容樂觀,又聽聞要收容鄰城來的難民,本來就不夠多的食物和藥草,又要分給那些外人。


    自家兄弟子侄都還病著,在那漏風的地方住著。


    中年男人越想越心傷,哭聲也漸漸大了。


    他哭得實在是難聽,瑟瑟一臉嫌棄地捂住耳朵:“快叫他別哭了。”


    嘉青伸手搭在窗框上,低頭盯著那片花田看了會兒,才開口:“這裏種的都是一些花草,沒有能治病的草藥,你偷了也沒用。等到城主迴來,我跟他轉述,他最清楚你兄弟的情況,不會坐視不理的。”


    中年男人哭聲一頓,抬頭:“真的?”


    “騙你做什麽。”中年男人本來就黑瘦,哭花了臉更醜,就連嘉青眼中也露出一點點嫌棄。


    “多謝,多謝道長!嗚嗚嗚多謝道長!”說著,他又要下跪磕頭。


    嘉青伸手一指,他的雙膝下像是有什麽東西阻止了他,讓他不得不站直身子。


    中年男人再三感謝後,將手裏雜草扔在地上,跺了幾腳後才離開。


    瑟瑟舔了舔幹澀地唇,望著遠遠天邊:“死亡的氣息愈發濃厚了。”


    嘉青默不作聲,手指在衣袖上寫寫畫畫,猜測到疫病最嚴重的爆發就要來了。


    然而他們並不能做什麽,隻能旁觀。


    收留了城外的難民,果然惹起了一大批不滿抱怨之聲。


    夜書懷硬著頭皮,強撐著疲憊的身子安撫眾人,做出保證:“既然敢收留他們,我就能保證城中的糧食草藥都還是足夠的。他們亦是命苦人,想想你們有女兒嫁過去的,亦或者有親戚在那邊的。說不定這群人裏還有你們的親人。”


    抗議的聲音弱下去,夜書懷忍著發脹發痛的腦袋,高聲道:“你們想活,我想活,他們也想活。諸位,相信我,我們齊心協力,一定會熬過去這關的。我就在這裏,我陪著你們熬。”


    這些時日,夜書懷帶著人疏通洪水,修補房屋;霜華安置病員,分發衣糧,夫妻兩人從早忙到晚,城中百姓都看在眼裏,也願意相信他的話。


    眼見大家的情緒被安撫下來,夜書懷長長鬆了一口氣。


    他扶住身邊的柱子,從高台上跳下來,腳下沒穩住,身子晃了晃。


    霜華連忙上前扶住他:“怎麽了?還覺得頭疼?”


    “手腳軟得很,覺得沒什麽力氣。”夜書懷對她笑,“可能是餓了,咱們迴家,陪我吃點東西睡一覺吧。”


    霜華見他眼神虛浮,直覺不對,伸手觸摸他的額頭。


    滾燙滾燙。


    “你都燒起來了你沒發現嗎!”霜華氣急,扭頭就叫人喊來馬車。


    馬車載著夜書懷往城主府趕去,半路上霜華叫了個老大夫上馬車。


    老大夫先是替夜書懷把了脈,又掀起他的眼皮看看,臉色沉重。


    霜華一瞬間明白了,緊緊抓著袖子:“大夫,難道,難道……”


    老大夫又伸手探了探夜書懷額頭的熱度,安慰道:“夫人別擔心,尚且不嚴重。城主這些日子累狠了,今日起就在府裏好生休息,湯藥也用先前那些配好的。夫人自己也要做好措施,小心自身。”


    這些日子霜華日日都會與感染疫病的人接觸,帶著麵巾手套,迴府前一定要換衣服,小心防範。


    沒想到最先中招的不是她,而是夜書懷。


    看了眼半是昏睡的夜書懷,霜華滿眼心疼,連忙用水壺內剩餘的水打濕帕子,敷在他的額頭上。


    “我知道了,多謝大夫。大夫也辛苦,多注意身體。”


    一聽夜書懷迴來,瑟瑟下意識抬頭看了看天色。


    夫妻兩個不天黑是不會迴來的,今日怎麽這麽早?


    難道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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