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已經懂我的意思了。”胡延瑞對著關徳笑,“那就你去安排吧。”


    關徳藏在袖子裏的雙手緊握,害怕得直抖,最終雙手鬆開,再舉起來對著胡延瑞拱手:“是……”


    關徳轉身要離開,胡延瑞又叫住他:“哦對了,既然那棵老柳樹枯死了,就叫人砍了吧。製兩扇門替換了我院子裏的門,多餘的邊角料做把木劍,和一些小東西。盡快去辦。”


    畢竟是百年老柳,就算死了,樹身上還餘有殘留的靈力,阻擋那些個髒東西,足夠了。


    關徳嘴皮子動了動,最終點點頭應下。


    當天晚上,本該從木匠鋪子迴來王有端一直未曾歸家,王大娘喊了人到處去尋。


    最後有人在老柳樹旁的河道裏發現了王有端的屍身,發現的時候,他的屍身已然在河水裏泡了一個多時辰了。


    王大娘怔怔跪倒在王有端的屍身麵前,她如今是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顫抖著伸出手將王有端臉上的頭發捋到腦後,那一張熟悉至極的臉,浮腫發白。


    “唉,好不容易尋迴來,怎麽就……”


    “前兒個胡夫人不也是這樣嗎,以為兒子尋迴來了,結果當場叫胡老爺殺了,胡夫人這才熬不過去走了。”


    “說到這個,今兒早老柳樹枯死,我聽到有人議論是因為胡老爺殺了親兒子,遭天譴,老柳樹幫他擋了一劫才死的。”


    “你是說那日他親手殺的,不是精怪,是他親兒子?!”


    “這誰知道呢……最近城裏怎麽這麽不太平,從前可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


    “咳咳,唉,別說了,老柳樹不在,往後沒有太平日子過咯。”


    有人唉聲歎氣,有人於心不忍,有人疑惑不解。


    少年們掩麵而泣,叔伯們八卦不止,老人們憂心忡忡。


    一個個字像是針被一股腦兒塞進王大娘的腦子裏,攪得她劇痛不已,耳邊嗡鳴也分辨不出那些話是什麽意思,幹涸的眼角落不下一滴淚。


    她彎下脊梁,趴在王有端的屍體上,輕聲道:“兒啊,為什麽不帶娘一起走……”


    “不帶娘走……為什麽……是因為還有事要娘替你做完嗎……是啊,是了是了,害死你的人還沒償命……”


    自言自語到最後王大娘有些魔怔了,她忽挺直身軀,通紅的眼睛看著在場的人,一字一泣血:“就是他!胡延瑞!他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那根本不是什麽精怪化作的,他就是胡家少爺!是胡延瑞他不甘就此罷手,所以騙了你們殺了他的親兒子!就是為了鼓動你們上山殺老虎!他自私自利,做這一切就是為了他自己啊!”


    王大娘瘋了一樣站起來,指著不遠處隻剩下一段樹樁的柳樹,又哭又笑:“你看,你們看啊!他為什麽砍了柳樹!他心虛!他害怕!他怕天譴會報應在他身上!他現在又要有兒子出生了,死一個算什麽!可憐我兒,我兒又做錯了什麽!你們看著吧,不隻是他的親兒子,不隻是我的孩子。你,你,還有你們!你們全都會遭了他的黑手!他為了自保,他什麽都做得出來!”


    有婦人上前要鉗製住發瘋的王大娘,王大娘手腳並用掙紮,嘶聲力竭咒罵著胡延瑞。


    那日以後,街頭多了個喪夫喪子的瘋婦人,日日大聲咒罵胡延瑞。


    時日一久,街上也就多了些流言。


    流言蜚語愈演愈烈,就這樣傳到了胡延瑞的耳朵裏。


    胡瑤姬撇嘴:“真是一群沒有良心的東西,明明是他自己跌到河裏淹死的,就因為我爹是大善人好欺負,所以把死歸於我爹的頭上?”


    薇娘扯了她一把,示意她閉嘴。


    偏偏胡延瑞一副坦坦蕩蕩的樣子,摸了摸胡瑤姬的頭:“瑤姬說得對,我們問心無愧,這些流言蜚語是傷不了我們的。那王氏也是可憐人,如今瘋了,如果咒罵我能讓她心裏舒服點,我讓她日日咒罵又為何不可?”


    那是因為他心裏清楚,一個痛失孩子的瘋癲母親,又不能為孩子報仇,能堅持多久?


    不久之後,人們在打撈到王有端屍身的地方,發現了淹死的王大娘。


    她的懷裏還緊緊抱著一身王有端生前經常拿在手裏捧讀的書冊。


    胡延瑞根本不屑理會這些瑣事。


    柳木門已然裝上,他在院子裏沿著院牆栽種了一圈的柳樹,正廳裏掛著柳木製成的木劍,而房內隨處都擺放著柳木製作的小東西。


    他讓薇娘與瑤姬都搬進了院子一同居住,仿佛如臨大敵,等待著什麽一樣。


    而柳城平凡的日子,一去不複返。


    阿難從鍋裏舀起滾燙的湯飯,裝了滿滿一碗遞給三五斤。


    三五斤伸手接過,眼看湯飯要灑出來,連忙噘嘴喝了一口。


    還冒著熱氣的湯立馬燙的他舌尖起了泡。


    “哢”的一聲,大碗從三五斤手裏掉落,湯飯撒了一地。


    阿難心疼地看了一眼:“好好的飯…師傅你燙著沒?”


    三五斤抹了把燙傷的嘴唇,察覺到異樣的疼痛,朝指尖一看。


    許是舌頭破了,絲絲殷紅沾染在他指尖。


    阿難嚇了一跳,連忙扔掉鍋鏟,奔到院子裏的大水缸,舀了一碗冷水。


    三五斤接過冷水仰頭喝下,在嘴巴裏鼓弄幾下扭頭吐了出來,滿口血水。


    “乖乖,不就是被燙了一下嗎!”阿難這麽多年就沒見師傅流血受傷過,這還是頭一迴,還是因為自己的一碗湯泡飯。


    他著實有些被嚇到了。


    喉結上下動了動,那股子腥味兒又從喉嚨間湧了出來。


    三五斤默默咽了下去,擦了把嘴巴:“多大點事兒,瞧給你嚇得。”


    他轉身想再去舀一碗湯飯,忽然臉色一變,扭頭朝著自己睡覺的屋子奔去。


    “師傅!”阿難跟在後麵,跑進屋子一看,三五斤從枕頭底下掏出一枚木墜子。


    此刻,原本平平無奇的木墜子散發出奇異的黑色光芒,甚至都不用靠近,阿難就感受到了來自木墜子散發出的一股怪異氣息。


    像是……死亡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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