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各異的腳步聲迴蕩在悠長空蕩的通道裏,沒有說話也感覺不到彼此的唿吸,羅紅涼可能是出於殺手的本能或者做著動手的打算,鄭炎則是有些緊張甚至戒備。


    之前通過幽年的眼睛遠遠看過這邊一兩次,因為距離太遠又是從低到高自然無從看清具體的布局,不過對這些幾十丈粗細的參天大樹還是多少有個估摸,既然這座大殿處於十二棵大樹的中間那麽這條通道的長度應該在百丈以上,真是一條漫長的路啊。


    “殿下怎麽看巫姐姐?”,


    羅紅涼意外的問話忽然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鄭炎聞言瞬間心思百轉,她們之間有什麽事嗎?合作?巫庭蝶想要收服她?還是她想要依附巫庭蝶?猜忌?巫庭蝶對她做了什麽?她又對巫庭蝶做了什麽?或者隻是想從自己這裏證實一些東西?


    “我和她不熟,隻比你早半天,到這裏以後算起來你們接觸的可比我多”,


    “殿下對紅涼用得著這麽謹慎嗎?你們倆可是同床共枕了三四個月吧”,


    不知不覺鄭炎聽來身邊這個女人的語氣似乎輕柔了許多,甚至隱隱還有些哀怨,不會是對自己用了媚術吧?要不要配合她一下?


    “額,你別多想,她可是一萬年前的巫師,那時候的人們並沒有我們現在的禮法,所以擠在一起也僅僅隻是各修煉各的,如果非要評價她的話...嗯,古靈精怪、嬌蠻任性、聰敏,偶爾還有些純真,修為上應該足以輕鬆擺平我們七個,別的就不清楚了”,


    “殿下應該知道她是怎麽活了上萬年的,是吧?”,


    鄭炎笑了笑,長生無論是對於普通人還是修士確實是個天大的誘惑,“巫族的長生法我知道的有三種,第一種是通過服用不死藥,但要結合一個咒語,而使用這個咒語需要以另一個巫師的性命為代價,把我們禁錮到星台的那個巫師就是這種情況,他說因為不死藥和咒語的關係雖然得到了長生可也失去了七情六欲以及五感;第二種是把自己的神魂放到一個魂器裏再把血肉煉化成一種特殊狀態,怎麽形容呢...類似於血魔的存在,要想長生就得不斷吞噬他人的生機來維持,稍有不慎就會墮入魔道;第三種就是類似巫庭蝶的情況,通過巫術使神魂陷入沉睡,旁人要在她原本身體生機散盡之前再準備一副完全契合的身體,到了時間喚醒再施法使神魂和肉體完成融合,這個據說很危險。這些長生法你不會感興趣吧?”,


    “...是啊,沒想到居然是這樣...也就是說巫姐姐身後有高人?”,


    “那是肯定的”,


    “會不會出現在這裏本就是她計劃之內的?”,


    “嗯...你這麽說似乎有些道理,這些天你們在一起有什麽特別的事情嗎?”,


    “她說這座天皇城裏藏著巫族最後的絕世珍寶,得到的話可以讓我們一飛衝天”,


    沒有聽到下文鄭炎有些無奈,這女人還真是謹慎,“巫族的絕世珍寶?修煉法?長生法?還是...升天成神的途徑?”,


    “為什麽不能是活著的人?死物的價值終究有限,不是嗎?”,


    “嗯,有道理,她既然和你們說這個應該是需要你們的幫忙,就我所知巫庭蝶沒什麽害人之心也不會為了某些大事而太過無情無義,事實上她似乎還比較在意情義,我覺得你們可以信任她,畢竟巫族的秘寶應該不會太差,最不濟也能開拓眼界,你應該清楚,眼界對於修行來說實在太重要了”,


    “殿下不想要嗎?”,


    “嗬嗬嗬,我現在這個樣子要了有什麽用?如果你們能活下去的機會是一成我的就是必死無疑,所以我現在隻考慮怎麽能活下去”,


    “那位星緯姑娘似乎很厲害”,


    “我不想拖累她,如果真到了城破的時候麻煩羅姑娘多照拂她一下,她會是你們一大助力”。


    ...


    “殿下不覺得奇怪嗎?在我們那個世界走出百裏風俗人情和人們的口音就會不同,也就是最近這一二百年裏才因為驛路的鋪設和戶牒的鬆懈而有了融通的趨勢,可是這裏橫跨幾萬裏叢林密布的不同國家不同部落口音竟然都一樣,文字也都差不多,這應該不合理吧?”,


    鄭炎有些驚訝這個女人竟然能想到這種問題,看來一直都小看她了,還以為自己的認識已經夠掂清她。


    這個問題自己也曾想過,尤其是這段時間被追殺又在昨天認識了懷朦。之前的一年多裏所接觸的頡天族木靈族和少部分羽人都是長久生活在這裏,他們口音相近還說得過去,可追殺自己的那些人可都是生活在距此很遠的地方,聽說他們彼此之間幾乎沒有多少聯通,懷朦和柳相更是來自招搖山的另一邊,要知道按照神族的說法這片萬裏方圓的叢林即使歸屬羽民國羽人也很少踏足,甚至大家公認這裏是禁地,幾乎與世隔絕,按道理無論是口音還是文字都應該和外麵不同才對,可是事實上人家不但相同而且極少交流的部落之間乍一遇見關係還很親密。


    “羅姑娘怎麽想?”,


    “我聽說龍鳳這些神物的傳承是通過覺醒意識來增長能力見聞而不需要後天教養,身體成長或是修為到了一定程度他們的意識裏就會自動產生先輩們摸索出來的見識和能力,這些神族會不會也是如此?而且那些所謂靈族的存在也很奇特,雖然說是幫助神族治病消災感應天時變化,可似乎都帶著一股長久歲月積澱下來的沉穩和厚重,就像我們那裏的得道高人一樣,或許他們是在擔負著教導神族的責任”,


    鄭炎下意識點了點頭,這個思路確實沒錯而且很合理,但也有別的解釋,“巫庭蝶和我說過一個關於口音的問題,她說當年巫師們有自己的一套口音,他們把不同的發音命名為‘音節’,就像是樂理中的聲調一樣,我們現在說的官話一般都是四個音節,最多也就是五個,而他們當時最多的時候有十二個,最常用的也有八個,你知道咒語和發音有很大關係,他們當時的咒語之所以強大很大原因就是發音。不過繁瑣的東西必定會被逐漸淘汰,可能也是因為這樣才使得巫師的傳承越來越難,所以最後他們便也采用了七音到六音直到四音,這就是發展的自然趨勢,而這裏有上百萬年的曆史,最終趨於統一應該也算合理,不過你說的那個傳承方式確實很有道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這些神族應該很了解和他們廝殺了幾十萬年的魔族才對,七曜俱隱天象每七十二年出現一次,也就是說每七十二年他們就要和魔族爆發一場大戰,雖然已經連著四次天象期間魔族沒有傾巢出動可為何這次應付的這麽捉襟見肘?居然還被屠殺了兩個部落,你還記得嗎?之前和我們接觸的那些頡天族木靈族提到每七十二年一次魔族大規模上到地麵似乎並沒有多少擔心和畏懼,也就是說他們本來有著能讓他們足夠自信的應對之法”,


    鄭炎不自覺停下來想了想沉吟道“你是說他們的種種表現是故意的?至少有人從中串聯或者下達命令?或者那些神族也被欺瞞了?”,


    黑暗中隻聽羅紅涼認真說道“我聽說最早天皇城裏生活的就是神族和靈族,這裏肯定留下了他們很多東西,後來被巫師們匆匆趕出來,這幾十萬年的時間裏就隻能生活在危險密布的叢林,所以他們想要迴歸或是尋找祖輩遺產應該很合理,但是因為巫師們留下的禁製的關係他們輕易進不來,這就需要巫姐姐來開啟,算是終於等到巫師歸來,至於具體他們怎麽進來...保險起見再引誘魔族大舉進攻,其實按道理他們本可以在外麵應付,畢竟這麽多年這不是第一次”,


    鄭炎眼睛看不到隻是用一隻手下意識地撫摸著通道牆壁,過了一會兒輕聲說道“這些推測和巫庭蝶說了嗎?”,


    “沒有,我也是剛想起來的,還是從咱們剛才的閑話有的感覺”,


    鄭炎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道“天皇城最初生活的居民確實是神族靈族,但他們隻是作為護衛侍從存在,真正的主體是祭司,祭司是一群很特殊的存在,我也不是很了解,告訴我這些的人把祭司比作是巫師靈族以及神族的合體,也就是說他們皆具三族的特長,而之前和我們交往的那些頡天木靈都說他們現在並不存在祭司,甚至很多人都沒聽說過,你之前說靈族擔負治病消災掌握天時曆法的責任其實不準確,當初真正掌握這些的是祭司,而曉官看起來似乎隻是掌握一些基本的天時曆法,醫治疾病他可能不會,至少沒在我們麵前展現過,至於消除災厄也要具體看什麽情況,你剛才提到他們為什麽不是來找人,或許還真是如此,大概神族和靈族有傳承遺落在這裏,還有祭司”。


    那巫庭蝶的目的又會是什麽呢?


    “這樣說來這一切都在神族的預料之內,他們肯定不會為了進城而讓自己被甕中捉鱉,也就是說咱們其實不用擔心城破”,


    就在鄭炎沉思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羅紅涼輕柔的說話聲,幾乎是下意識鄭炎心裏泛起一陣涼意,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記得楷元叔叔曾經在信裏講過一個見聞,說是風炎洲的荒原裏有不少廢棄的烽燧和村鎮,冬天有暴風雪的時候往往能見到野獸和荒羊一起相安無事地躲在其中,等暴風雪停了以後便會是一場殺戮。


    “魔族三百多年韜光養晦說不定已經實現突破,大概神族有些想當然了”,


    “哈,我也是這麽覺得,至少我們必須做最壞的打算”。


    鄭炎心裏哀歎,果然還是不習慣和這樣性情難以捉摸的女人相處。


    一路走來終於出現上升的台階,走了大概三十多階又踏上了平地,很光滑的地麵,腳踏上去即使以羅紅涼的悄無聲息還是響起清脆的聲音,聲音漸漸擴大迴蕩在周圍,看來是直接進到大殿了。


    “前麵三十步就是六出鎖元陣的陣台,巫姐姐說你知道怎麽激活,我先去周圍看看,等我迴來你再施法”,


    接著便傳來羅紅涼離開的腳步聲,鄭炎一直側耳聽著,她似乎在檢查整座大殿,從聲音來判斷這座大殿長寬大概都在二十多丈左右,隻是一座六出鎖元陣嗎?記得這座陣的主要作用是存儲“能量”,也就是說大殿下麵鎖著的其實是能夠支撐天皇城禁製運轉的七曜之力,嗯,應該不會隻有這一處,等等!這一處就要消耗自己三成精血!


    “好了,沒有魔族潛進來,你開始吧”,


    羅紅涼檢查了一遍後走了迴來,鄭炎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難道守護這座大殿的就隻是外麵那十二棵大樹?難道就沒人能破解大樹的攻擊手段或是發現密道也通過密道潛進來?


    似乎羅紅涼也沒有答案,鄭炎隻得帶著疑問走上陣台,按照巫庭蝶之前教的法子先割開自己的手腕讓血滴到陣眼的位置,之前被何君和巫庭蝶半詐騙半引誘激活那些陣還曆曆在目,現在又是逼不得已耗費自己的精血,想想就渾身不舒服,君子不立於危牆啊,古人誠不欺我。


    很快心神和陣台完成連接,感覺精血差不多了便開始念誦咒語,這老巫婆當初在營地每天晚上教自己的那些巫術看來都是有目的的,還美其名曰“多些手段多些活下去的可能”,嗯,看來活下去的是他們才對。


    就像開一副千機鎖一樣,這個六出鎖元陣其實是由六個相互契合的小陣組合而成,其中之精妙真的很讓人歎為觀止,不是說肉眼可見,而是需要施法者用自己的精神力以特定的方式先滲進整個陣裏去,然後通過引導自己的精元去一個個撥動小陣運轉,波動的順序力度很關鍵,稍微出錯就得重來,現在修行界也不敢說有這樣精妙的鎖陣,以鄭炎的見聞也隻是在大內見過四出鎖元陣,是內務府一座寶庫門上的鎖。


    誰說一代新人勝舊人?嗯,或許是側重不同吧。


    終於六個小陣開始同時運轉起來,仿佛是撥雲見日又像是花朵綻放,無數柔和的金色光線從六個緩緩綻開的小陣中間透出來,鄭炎忽然發現自己正懸浮在一個金色空間裏,有些像自己那枚壓歲錢裏的那種景象...


    金色光線開始出現幻彩,幻彩次第綻放又是純白,純白過後似乎有鳥鳴...還有瀑布流水?這是怎麽迴事?幻境?不是應該隻有存儲起來的七曜之力嗎?


    不知不覺已經腳踏實地,哎!真是實地,是石階!等等!自己能看見了?!一座小湖,荷葉、蓮花、錦鯉,遠處是一條小瀑布,瀑布下麵隨著水流落下居然激起無數純白色的水霧!再遠處是山崖石壁,天空也是純白,哦,有條石堤,石堤從山崖瀑布那裏的一座水榭一直延伸到自己這邊,後麵涼亭,白衣勝雪,女子...


    “龍敖歡?!”,


    不對,不是她,怎麽想到她了,穎月,額,又好像是心洛,該死,真是幻象!這會兒又從星緯變成了幽年,唉,獨孤瀧泫...


    正坐在涼亭中的白衣女子似乎終於意識到鄭炎的存在,轉過頭疑惑地看著,寧靜的星眸縹緲而悠遠,隻是下一刻便泛起了漣漪接著現出驚訝,緩緩起身帶著猶豫和疑惑輕步走了出來。


    鄭炎正好在涼亭的台階下,之前剛出現的時候是背對涼亭,這會兒轉過身看到眼前的景象終究還是覺得自己正身處幻境,看到女子由原本的靜雅安靜一步步走下來越來越生動鮮亮,直到站在自己麵前兩尺的距離上已經是生機盎然,額,似乎距離太近了吧!


    “你是誰?”,


    女子輕啟粉唇貝齒含而不漏,聲音又是別樣的優美輕柔,其中意味似乎有純真有誘惑有清淡又有溫柔,鄭炎的精神瞬間淪陷,比初見星緯時差不多的著迷,隻不過無關乎情欲驚豔就隻是舒服或悅目,果然是幻象,這不是把自己遇見的所有女子都結合到一處了嗎?穎月的溫柔靜美、心洛的清淡恬靜、星緯的精致明媚,獨孤瀧泫的...她是怎樣來著?總之也很好,哦,身段也不錯,舒展又不失緊致。


    既然是幻象就不用管了,鄭炎搖了搖頭抬腿想直接穿過女子去亭子裏坐一坐,兩尺的距離隻是一步便到,沒有預想的穿身而過結果是實實在在撞到了一起,幾乎是下意識鄭炎攬住女子因為猝不及防向後傾倒的身子,這腰...很好,緊致柔滑,該死,自己居然心跳加快了,等等,觸感不會錯確實是實的,看來是很高水平的幻境,也是,這裏應該是巫族很寶貴的儲備布置手段內裏自然高明一些。


    女子如一隻受驚的小鹿滿是羞怯,不過一雙修短合度的素手緊緊抓著鄭炎的衣服,兩人似乎用力都有些過了,然後就怪異地抱在了一起。


    真的是軟玉溫香的感覺!


    鄭炎下意識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壓下心裏的悸動,隻是近在咫尺這樣的作為實在猥瑣,趕忙鬆開環在女子腰肢上的手想要退開,隻是女子仍舊緊緊抓著掛在自己懷裏,含羞抬頭,有些委屈,“你是誰?為什麽要撞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雪月風濤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老槐揮斤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老槐揮斤並收藏雪月風濤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