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敦陽山鄭楠珠一直沉默,其實本來他話就很少,鄭炎和熟悉親近的人待一起一天不說話都不會尷尬,比如和穎月心洛,一個眼神就可以把意思都說明白,隻是和鄭楠珠不熟,之前在族地都沒怎麽接觸過,雖然說是自己的六叔,但實際上已經出了八服,所以就想著找些話把時間打發了。


    “六叔,法天象地是怎麽個說法?”,


    鄭楠珠淡淡看了鄭炎一眼,大概是煩他居然還在糾結這個話題,沒有多做思考淡然說道“法天象地分兩種,一種屬於修持的範疇,一些追求天道的修士,如天元宗玄天宗天山派羅浮山奉行的一種修持思想,他們認為應該效仿天地而修行,這樣更容易感悟到天地之間的道,也就是天道,進而掌握萬物天時的運轉;另一種是把對天地和天地之間道的修持具化出來的法術神通,也就是你想知道的法天象地”,


    鄭炎小聲嘀咕道“我都想知道”,


    鄭楠珠淡淡掃了他一眼,繼續說道“在功法神通層麵,法天象地就是修士用感應到的道把自己可控範圍內的氣機塑造起來,塑造成特定的模樣,塑型是最簡單的層次,修煉到最艱深的時候傳說可以駕禦一方世界,你就是這方世界的主宰。至於你提到的法相和化身,又有兩種情況,一種是類似於請神,把請到的神加在自己身上,另一種就是依照法來修持自身;無論是法相還是化身,既可以加在自己身上獲得類似於法天象地的能力,也可以分化出來創造類似於分身的身體,隻是後一種也隨著分身法一起失傳,荒族的血脈力量不算,據說需要借助到對神魂和精神的特殊修行,你見到的是替身法,和分身法化身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鄭炎想了想又問道“那幾顆造化丹如果被老牛吃了會怎麽樣?我聽說造化分很多種”,


    鄭楠珠想了想說道“造化是天道的具化,是萬物發展繁衍,命運天時的運轉,就像法術之於真元,神識之於神魂,天道有萬千,造化也就有萬千,當然,某些造化可以相通相融,我不修天道看不出那幾顆造化丹所蘊含的造化具體是什麽樣,也不知道會不會與老牛自己體悟的造化產生衝突,如果真產生衝突老牛可能會死,也可能修為盡失,隻能從新開始,百丈還沒有感悟到自己的造化,所以他可以完全接受陸引的那些感悟和機緣”,


    鄭炎沉吟道“這樣說來那些人不隻是去搗亂的,還想著壞老牛的道行,為什麽?”,


    鄭楠珠平靜說道“老牛在妖族中屬於溫和派,而且和鄭氏一族一直走的比較近,你之前提到陸引有什麽謀劃?”,


    鄭炎想了想問道“你是說陸引算到有人會利用他的精血祭煉造化丹來培養大妖?”,


    鄭楠珠點頭道“妖修到了一定境界多會對天道造化產生自己的認識,有些未仆先知的能力不足為奇”,


    鄭炎心情有些複雜,要不要把身上帶著的這份神念交給那個獨孤瀧泫?誰知道這個陸引會不會有不利於鄭氏一族和人族的謀劃,或許獲得穆寒陽的一部分記憶讓自己對他產生親切感也是他的謀劃之一,綿延幾千年的謀劃,這個層麵的人物果然不是自己能隨便接近的。


    遠處騰起煙塵,眨眼間一驃騎軍唿嘯而至,為首一騎可能是校尉,腰間露出的牌子隱約是校尉腰牌,直到馬頭距鄭楠珠五尺處才勒馬,隻是騎士加甲胄可能太重,座下戰馬在巨大的慣性下開始滑行,鄭楠珠隻是麵無表情,也沒有讓路的意思,馬上騎士原本不屑的神情開始出現猶豫,最後還有一尺距離終於手上加力勒停了戰馬,


    咫尺之間戰馬打著響鼻把鼻涕口水都噴向鄭楠珠俊美無鑄的臉上,鄭炎瞬間把心緒情緒盡皆放空,做起了木訥癡呆狀。馬上校尉有片刻忐忑,看到對麵鄭楠珠神情平淡便把那份忐忑換成了傲慢,馬鞭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在腿上,開始肆無忌憚地打量起這個美男子,周圍幾騎發出怪異的哄笑。


    飛沫沒有噴到鄭楠珠的臉上,中間被一道無形的氣機阻隔,鄭楠珠看著馬上騎士淡然說道“這裏不是官道,現在也不是戰時”,


    校尉咧嘴笑道“要去告老子嗎?”,


    周圍又是一陣哄笑,鄭炎繼續做癡呆狀,總有沒眼力的家夥,難道看不出這是一個絕頂高手嗎?而且脾氣很不好的那種。


    鄭楠珠從袖子裏取出一塊漆黑鐵牌,上麵陽刻著“鎮國”,校尉有些愣神,下一刻便被一道氣勁打飛,其餘二十幾騎沒一個落下,很快周圍便傳來慘叫,鄭炎心裏感歎這家夥下手是真黑。


    走出去很遠鄭炎終於忍不住還是說道“他們絕對知道你的身份,難道現在玄武軍也開始排斥宗族了嗎?”,


    鄭楠珠平靜說道“玄武軍中很多位置都被宗族把持著,自然會引來別人的不滿”,


    鄭炎搖了搖頭又問道“是不是下手重了些?至少也要在床上呆十天半個月吧?這樣也太不給劉青山麵子了”,


    鄭楠珠譏笑道“劉青山算什麽,我隻是讓他們記住,不要不占道理地去挑釁一個修士,以後不買他們賬的修士會越來越多,遇到幾個橫的直接殺人都有可能”,


    鄭炎想了想說道“你們都在說以後的變局,我怎麽聽著似乎很有意思的樣子”,


    鄭楠珠哼了一聲譏笑道“你隻是安逸久了開始渴望你無法預料的變數,保暖思淫欲,這是人的共性,所以上位者總會留幾個能給百姓製造困苦的人”,


    鄭炎輕歎一聲無奈說道“你這話可太誅心了”。


    兩人終於在下午的時候進到了虎役縣,在驛站裏見到了鄭淵鄭星路他們,鄭璐很沒給鄭炎和鄭楠珠好臉色,隻有鄭儉衝鄭炎笑了笑,沒見到星霜,一問得知晚上才會到。六人坐在飯館一張桌子上吃著飯,沒人說話,幾次鄭儉想說點什麽都被鄭璐眼神製止,鄭炎有些無奈,這次不是隻有鄭楠珠星霜來接自己嗎?和你們有什麽關係?


    吃完飯各自迴到房間休息,鄭炎和鄭儉鄭淵他們一個房間,四個半大小夥子到了房間齊齊鬆了口氣,鄭儉抱怨女人麻煩,鄭星路深以為然,鄭淵也有些無奈,鄭炎掏出鬆子栗子和他們一起吃了起來,隨口聊著這一路上各自的見聞。


    一番閑聊下來得知當時發掘玄武神殿鄭儉正好在場,於是鄭炎便多問了幾句,可能是因為玄武大帝也有蕩魔天尊的稱號,所以這處玄武殿發掘出的玉簡書帛以及一些器物大多和精怪鬼魅有關,其中造化丹方就不說了,還有幾套據說很不錯的修行功法和幾件法寶,而且據發掘的人說神殿之前已經被人搜刮過一次,隻是不知被帶走了什麽。


    鄭炎想起了被鄭楠珠收起來的那枚玄武噬魔大印,好像就是從玄武神殿流出的東西,還有玄武池裏那個作為陣樞的白玉盤,現在大概在步炎武手裏。


    鄭星路又說起這些年發現的玄武神殿不止這一處,而且也有別的神殿被發現,其中比較出名的是騰蛇神殿和葫蘆神殿,還有日月神殿和雲雷神殿,其他就更多了。


    都是兩三萬年前的東西,那時修行還被掌握在巫族手裏,或許再加上靈族和妖族,修行之世還沒有開啟,那時的修行會是怎樣的?按照鄧楠的說法,那個時候仙人們已經開始往人間安排一些新奇生靈進來,也產生了一些變異生靈,仙人們籠統地把這些新產生的種族命名為祇、三魔、雕脈等等,什麽時候仙人就不再安排異界生靈過來?鄧楠似乎有很多事都沒說啊。


    正在大家準備休息的時候星霜迴來了,進來看鄭炎安然無恙似乎有些放心,鄭炎看了看她也沒發現有受傷的痕跡,也不知道曆練的怎麽樣了,給她收拾了一堆栗子鬆子幾人各自便休息了。


    第二天吃過早飯鄭楠珠帶著鄭星路去圍場軍府辦理那一百匹軍馬的事,剩下幾人在路口等著,鄭炎本來準備問鄭淵領軍馬做什麽,轉頭發現這家夥正忙著和星霜說話,滿臉熱絡,隻是星霜一臉淡然,追女孩子不能這樣追吧?至少也要投其所好吧,鄭炎雖然不是很懂可畢竟受葉青城熏染多年,道理還是知道一些的。


    一旁的鄭儉偷偷看了一眼正站在首飾攤子前的鄭璐,這才輕聲說道“這兩年寶月城一直在籌建一支騎軍,每年春秋兩季都會從虎役馬場領一百匹軍馬,六叔現在是寶月城長林叔的幕僚,這次南下也擔了領軍馬的差事”,


    鄭炎點了點頭,想到之前路上的事估計這軍馬不好領,記得劉青山可是出了名的死扣和小心眼,於是便坐在一間鋪子的窗戶底下看著往來的行人發起了呆。再有兩天就到寶月城了,肯定不能在那兒待太久,見到幾個族老後就必須立刻出城,最好能直接上翼望山,更不要進翼望城,以前什麽事都有大爺爺在前麵扛著,現在隻有自己,想起之前大爺爺麵對的那麽多人情往來就頭疼。


    日頭高懸,忽然遠處街邊走來一個光彩照人的年輕女人,身邊還跟著一個俊俏丫鬟後麵是兩個壯實提刀護衛,這排場在這虎役城倒是不小,而且女人年輕漂亮身段風流,不比星霜和鄭璐的青澀,這女人由裏到外都透著一股子成熟的嫵媚,走路的姿勢也極為誘人,腰肢扭動之間連帶著翹臀更加緊致,再加上略顯冷傲的神情,一時間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鄭炎眼看著四人經過自己麵前走進了身後的鋪子,香濃熏人的脂粉氣經久不散,這才聽到街上人們議論,原來是劉青山新近納的一房小妾,聽說還是個修士,短短時間裏幾乎就把大婦的位置給搶了,劉青山更是寵愛地無以複加,恨不得掏心掏肺。


    鄭炎看了看日頭又看了看遠處的軍府大門,招唿鄭儉悄聲說了些話,鄭儉聽完有些為難,鄭炎隻得又說了一通,鄭儉滿臉糾結地找鄭淵星霜他們又嘀咕了半天,鄭炎已經坐在鋪子門口吃起了板栗,


    不一會兒劉青山的小妾走了出來,“恰好”踩到了鄭炎的手上,鄭炎大喊了一聲開始罵罵咧咧,這女人大概也是恃寵而驕,很不客氣地瞪了一眼就準備離開,鄭炎怎麽可能放過她,作勢要抓她肩膀,兩個護衛快速出手,鄭炎也不客氣,於是就打了起來,三兩下護衛被放倒,女人也被鄭炎拉進了打鬥中,然後鄭炎就被她打的吐了血,一旁的鄭淵抹不開麵子,鄭璐可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衝過來聲淚俱下地哭訴哥哥短命,被官太太打死了,老天不長眼之類的話,簡直讓聽者動容聞者落淚,街上幾乎所有人都圍了過來,一時間指指點點議論不絕。


    最後幾人都進了軍府,劉青山正和鄭楠珠打機鋒,看到被人抬著嘴上仍掛著血跡的鄭炎瞬間臉色煞白,整個人軟癱了下去,他當然認識鄭炎。


    於是所有的事情便都順利解決了,最後劉青山還感激涕零地把幾人送出了虎役圍場。


    看著劉青山還在界碑邊擺手送行,已經走出很遠的鄭璐好奇問道“你們說這家夥迴去後會怎麽收拾他那個女人?我聽說小妾大多都隻能認打認罰,沒有一點尊嚴可講”,


    鄭炎笑道“可能吊死,也可能賣到妓院,或者送人做家妓”,


    鄭璐聞言不禁瞪大了眼睛,臉上現出了惻隱之心,喃喃說道“怎麽辦呀?我們這是陷害人家,不行,我得迴去把事情說清楚”,說著還真要勒馬掉頭,


    鄭炎拉住她的韁繩無奈說道“你還真信啊,劉青山可沒那麽笨,你真以為他看不出來?何況一看那家夥就是個懼內的主,迴去後還不一定誰收拾誰呢”,


    其他幾人都笑了起來,鄭璐還有些不明所以,不過也沒有真迴頭,星霜看了鄭炎一眼,尤其在他胸前的血跡上多停留了一下,鄭炎咧嘴笑了笑,之前在敦陽山被那道水浪擊中,其實不光是水浪,還有百丈的氣機在裏麵,按說鄭炎的恢複力要比一般修士強不少,可這些天髒腑的傷卻始終無法愈合,內視也看不到感覺不到有什麽在阻止恢複,百丈的力量確實不是這個世間的力量。


    終於到了寶月城,先把馬匹交給迎接的官員,又在城中間一座大宅子裏吃了頓午飯,席上隻有三個鄭炎要叫太爺爺的老者,再加上鄭楠珠和鄭炎,無非說一些洛陽的事路上的事,吃完飯正當鄭炎想著怎麽脫身的時候,鄭楠珠借口翼望城那邊有事,於是就這麽出來了。


    六人又趕了兩天的路終於在下午的時候到了翼望城外,天已經開始下起了小雪,整個大地一片蒼茫,腳下一條古道,古道盡頭是一座孤城,孤城後麵是巍峨連綿的黛色崇山,鉛灰色的雲層比洛陽那邊的低了不少,感覺登上城樓或者山崗就能觸摸到。


    到了城門口鄭炎又見到了那一左一右兩座巨大的龍鳳雕像,龍左前爪抓著一卷書,鳳腳下插著一把劍,龍鳳威嚴地俯瞰著經過此處的眾生,再後麵是高十六丈的城池,比洛陽城還要高,這便是翼望城了,以一城鎮一條綿延六千裏的龐大山脈。


    鄭璐鄭星路他們的家都在城裏,隻有星霜的家在山上的村裏,鄭炎要跟著鄭楠珠先去拜訪幾位族老,鄭淵支支吾吾想邀請星霜去他家做客,住一晚上明天再迴去,星霜很直接地拒絕了,說是要跟著鄭炎,這次申領接鄭炎任務的確實隻有鄭楠珠和星霜,他們也確實要把鄭炎帶到山上祠堂那邊才算完成任務,隻是話說到這裏鄭炎不禁小聲嘀咕了一句“你們還真負責”。


    鄭楠珠毫無表示,星霜更不為所動,於是幾人便各自分開。


    翼望城不比寶月城,寶月城是作為這片地區最大的州府所在而規劃建造,也擔著牽製鬱單洲西南的重任,翼望城當初包括現在主要是為了鎮壓太華山脈,所以人口不多,比起寶月城的五十多萬人就像一個小縣城一樣,雖然城池很宏偉,但人口真的很少,據說隻有四五萬,鄭氏一族占了一半。


    鄭炎三人到了一處大宅子,門口已經站了一個老人,身形高大挺拔,麵容慈祥和藹,真的很難把眼前這個老人和他那個在宗人府做左宗正的弟弟聯係起來,所以鄭炎每次見到老人的時候都有些恍惚和忐忑。


    老人笑著拍了拍鄭炎的腦袋,又招唿星霜進院子,念叨著飯菜都熱過兩次了,熱水也已經準備好,又問鄭炎這一路上的種種,鄭炎終於有些放鬆的感覺,隻是進到院子裏眼見一個絕美的白衣女子婷婷嫋嫋地走過來,心立刻又有些沉重起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雪月風濤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老槐揮斤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老槐揮斤並收藏雪月風濤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