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法事過後主家已經備好幾桌極為豐盛的佳肴來款待道長和幫忙的人,鄭炎因為幫著搬石頭也被管家安排了一個座位,兩個道士由主家和村裏的教書先生陪著在另一張桌子就坐。


    兩個莊馗一個五十多歲看起來飽經滄桑久經世故,一個二十多歲麵朗星目有種昂揚的鋒芒,看熱鬧的年輕女子悄悄指指點點,年輕人似乎胸膛更挺拔了。席間主人不停勸酒,一邊殷切詢問著以後的注意事項,年長莊馗一邊喝酒一邊詳細解釋著,倒是沒有一般修士麵對凡人的傲慢,年輕人則有些拿捏架子。


    鄭炎左邊是一個好像有些嗜酒如命的莊稼漢子,酒槽鼻子臉色暗黃,一直都在怡然自得地喝著酒,對桌上的雞鴨魚肉很少動筷,鄭炎作為一個武修自然粗通醫理,何況自小對此也挺感興趣,對內科外科多有涉獵,一看這人就是常年離不開酒的酒鬼,已經傷及內腑,估計沒幾年好活了,桌上有人調笑他他也不以為意,顯然是那種聽不進勸的人。


    右手邊是一個方正又有些愁苦的漢子,看鄭炎多看了幾眼喝酒的漢子無奈說道“為了喝酒把地都租出去,妻兒迴娘家五六年,就靠給人打長短工過活,年輕人可千萬別學他”,


    鄭炎善意笑了笑,隨即好奇問道“咱們這個莊子看起來也有上百戶人家,為什麽看著街上好像沒多少人?都是出去打工了嗎?”,


    漢子抿了一口酒笑著說道“西北邊的大青溝來了一些縣裏的有錢人,說要建一座別院,村裏人都到那邊做工去了,一天能掙五十文,泥瓦匠木匠一天百文,都是現結,我們一會兒都要過去”,


    鄭炎從南邊過來,一路多有留意地形地貌,沒發現附近有什麽風水寶地或者景色別致的地方,居然有人來這邊建別院,這裏離最近的縣城怎麽也有上百裏,如此一來倒是有些想去大青溝看一看了,不過先看兩個莊馗往哪走吧,他們要是往北就跟著,往別的地方就不管了,自己直接去大青溝看看就繼續趕路。


    酒足飯飽主人讓下人拿來一個錢袋子,交給年長的莊馗,大概有三四百錢的樣子,年長莊馗笑著接過,不動聲色收入袖中然後帶著年輕人告辭,鄭炎放下筷子也跟著離開。


    兩人徑直往東走遠,大概是去驛路那邊了,鄭炎暗道可惜,隻得自己一人往村人說的西北邊大青溝的方向走去。大青溝在離村子五裏的地方,隻有一條羊腸小路延伸進去,村裏人一般很少進去,隻是夏末秋初的時候打草打獵才會去,聽說有不少毒蟲猛獸。


    鄭炎離開村子走了兩裏多地開始進入樹林,這邊確實地廣人稀,村子周圍的耕地就可以養活整個村子,況且西北邊多是丘壑,據說大青溝就是一片丘壑群,酒桌上漢子說最寬的溝有三四裏,最窄的也就三五十丈,深淺一般也都在三四十丈,幾乎沒有直上直下的懸崖,不過那個城裏來的富商建造別院選址就在一處石崖下,整座高十多丈寬百丈的石崖說準備雕刻一些佛窟佛像。


    走著走著忽然看見前麵樹木掩映處似乎有座嶄新的白玉碑坊,鄭炎飛身跳上一棵大樹仔細辨認了一下,發現居然是一座欞星門,門頭匾額題刻“洞天福地”,這是要在這裏紮根的意思嗎?


    正當鄭炎疑惑之際,眼見幾個穿著黑色勁裝家丁模樣的魁梧漢子守在門下麵,正和進溝幹活的村民熱絡地打著招唿,等村民走遠其中一人在桌子上記錄著什麽。


    看到這裏鄭炎心裏終於由好奇到開始有了疑惑,這可不是一般縣城出來的富商士紳會有的做派,而且看那幾個家丁明顯都是練家子,有沒有修行離得遠看不出來;記得這一帶在玄武軍經常巡查的範圍,距離玄武軍將軍大營也就是三四百裏的樣子,難道真有人敢藏些什麽齷蹉嗎?


    想到這兒鄭炎從樹上跳下來,看了看方向朝側麵一處林木稠密的地方走去,準備繞過路上的欞星門進溝。不料沒走多遠又看到了兩個家丁,居然還牽著狼犬,這更讓鄭炎有些心癢,幹脆展開身法隻在樹冠上飛馳,對現在已經是武修五境的鄭炎來說,想避開幾個家丁簡直輕而易舉,至於狼犬,用些野韭菜和艾草就能騙過。


    很快進了溝裏,和村民介紹的一樣,地形果然複雜異常,奇特之處在於丘陵有完全土質的有碎石的,還有裸露著嶙峋大石的,這真的很奇怪,在宗學國子監教地學的先生不是這樣說的,小範圍內地質不可能出現這種完全不同的形態。


    鄭炎仔細查看了一些黃土和大小石塊,似乎像是熟過的一樣,這麽大範圍自然不可能是像造墓那樣人工炒製,更像是大範圍火係法術灼燒,似乎有些眉目,但又有些想不通,幹脆又留意了一下樹木和野花雜草,居然見到了不少原本應該極其稀少的麒麟蘿和銀脈蘿,還有鳳尾蕨和地行蒲,又在一處低窪陰暗的地方發現了一窩紫琵琶蠍!這次鄭炎真有些不淡定了。


    《大荒圖誌》上明確記載紫琵琶蠍隻生長在大秦以西的天山戈壁和太華山脈最深處,很多人用實際行動驗證過這些家夥除了這兩個地方放到哪都活不了,也正是因為這樣世人才能鬆口氣,因為這些看起來很漂亮的小家夥,隻要一下,就能要人命,不分普通人和修士。


    鄭炎有些驚疑不定,這才剛進來就發現了這麽多奇怪的東西,麒麟蘿銀脈蘿和紫心蘿被稱為“蘿中三仙”,公認的最易得機緣造化修行成精,而且平常也有悅目清心的作用,據說還能製造元氣,室內栽植可活血養精,千年大戰時期不知什麽原因,這三種藤蘿驟然從世上消失不見,現如今或許隻有一些世家大族有收藏,鄭炎在祭酒老頭家裏見過一株銀脈蘿,老頭說是從大內要的,至於大內從哪弄的就不知道了。


    這個時節正是藤蘿種子成熟的時候,鄭炎自然要收集一些,還要小心避開一些可能藏匿蠍子的地方,至於鳳尾蕨和地行蒲倒無所謂,隻要別吃就行,這兩樣東西就是*,而且無藥可治,據說對龍和白鹿的意義特殊。


    七拐八折,因為溝裏有蠍子鄭炎盡量走山腰,終於在太陽落山之時見到了村民說的那處別院,果然是在一處山崖下,山崖已雕出一些石窟佛像,崖下的別院看樣子差不多已經完工,現在大概是做一些地麵規整和內裏裝飾的活,這時人們正在收工,有的在排隊領錢,鄭炎快速記下院子的布局。


    看著這“別院”鄭炎不自禁笑了笑,騙村裏的人說是別院或許能奏效,但絕對騙不了自己,說堡寨都有些貶低它了,說城池更為準確,或者說門派山門也行,以現在的布局和可能的延伸來看,這樣的規模至少能容納上千人,而且外麵幾個山頭位置極好,隻差連接的暗道,內裏建築層次分明多極為開闊,這不是大氣的問題,這是防禦的最基本條件。


    現在鄭炎有些後悔沒有向村民詳細打聽些什麽,原以為隻是一處風景勝地,富商想隱居或者藏財,沒想到還有這麽多內容,正想著等天完全黑下來後進去一探究竟,忽然感覺後麵山丘有什麽動靜,現在鄭炎的精神力可比之前厲害了不少,似乎也多了一種比較玄妙的感知能力,沒有多想快速藏到一處草叢裏。


    很快山溝裏走出兩個人影,快速爬上鄭炎所在的山頭,開始仔細觀察對麵的別院,鄭炎借著草間的縫隙看清原來是在村子裏遇見的那兩個莊馗,不會是故意先做出去東邊的假象,再趁人不備的時候拐到這裏吧?有人跟蹤他們?是了,村子裏肯定有別院安排的人,自己進溝的時候沒感覺到被人盯梢呀,


    鄭炎心裏不禁犯了嘀咕,主要是這一路上遇到的都是高手,隨便一個人都能收拾自己,總覺得自己技不如人,落下了陰影,才有了不自信,穩妥起見還是向四周查探了一番,確實沒發現盯梢的人,可心裏還是毛毛的,好吧,真有些陰影了。


    兩個莊馗觀察了一陣又似乎交流著什麽,距離遠鄭炎聽不大清楚,接著兩人向一個方向走去,大概是尋找暫時藏身的地方去了,估計也是和自己打著一樣的主意。又等了一會兒看外麵沒什麽動靜才準備從草叢爬出來,忽然剛準備拱起的腰又貼迴了地上,溝裏半人多高的荒草中有一條“草線”在遊動!正是之前那兩人去的方向。


    鄭炎屏氣凝神,氣機早已內斂起來,又運起了《潛龍死息法》,眼看“草線”消失在一處溝口,又等了一會兒才跟著上前。


    一路小心翼翼,也不知道距離別院那邊的山溝已經多遠,終於在前方一處凹陷裏看到了一簇火光,鄭炎忍不住嘴角抽搐,你們倆當自己是什麽人?這麽明目張膽,不怕人家發現嗎?想到他們已經被什麽跟蹤,鄭炎還是決定離得遠點好。


    一直等到後半夜,終於兩人熄滅了篝火開始往別院那邊摸過去,鄭炎悄無聲息跟在後麵保持一個山溝的距離,一直沒發現跟蹤他們的人,心裏有些沒著沒落的。


    到了別院所在的山溝兩人沒有冒然行動,分別燃了一張符紙,然後憑空消失不見,鄭炎深吸一口氣有些無奈,居然還有這樣的手段,也沒什麽好說的,畢竟人家名義上還是道士,關鍵不知道他們用的是土遁符還是隱身符,想不明白就算了,看來隻能放棄暗度陳倉渾水摸魚的打算了。


    正準備起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借著殘月忽然看見兩人消失的地方多出一個婀娜身影,一個女子!穿著黑色緊身衣,刺客還是探子?或者是別院的護衛?隻見女子躍身而下,如淩波仙子一般,詭魅又帶著奇異的誘惑,鄭炎居然有些想跟上去的衝動,意識到自己意誌鬆懈趕忙又繃緊,這女子不是人!


    再次選定另外一個方向,鄭炎也向下麵的別院摸去,路上不出意外遇到了幾個明哨暗哨,還有一些別出心裁的預警機關,基本都有驚無險地混了過去,另一邊那名女子所走的方向上也沒有傳來什麽動靜,鄭炎心裏居然有些慶幸,忽然又意識到他們弄出點動靜自己才好行動吧?果然不是人,肯定是修行有成的精魅,否則不可能有這麽大的吸引力,有些像李玄真帶給自己的感覺。


    鄭炎一邊胡亂猜測著一邊翻過幾道院牆,終於來到一個有人聲的院子,從屋裏傳來的動靜判斷應該是護院家丁的居所,仔細聽了一會兒也沒聽到什麽有價值的內容,多是一些練武的事,剩下就是一些葷話。


    鄭炎放棄了抓一個舌頭的打算,聽屋裏人說話的底氣大概修為都在三境左右,兩間屋子十多人,一時半會兒怕拿不下,要拿下還得殺人,情況不明有些下不去手,何況自己還沒殺過人,不對,在穆寒陽的記憶裏殺過人,而且不計其數,想到這裏鄭炎不禁輕歎了一口氣,這份記憶在自己腦海裏的烙印不是一般的深呐。


    又越過幾處院子,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後院,鄭炎開始碎碎念,那兩個莊馗趕緊暴露吧,或許真是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別院西邊傳來唿喊聲,接著有火光閃耀,鄭炎看清是符篆釋放的五行術法,那兩個家夥果然暴露了,接著幾個小院衝出了一隊隊手持鋼刀穿著同樣黑色勁裝的護衛,


    在幾個頭頭模樣人的指揮下,有幾隊分散開向西邊的院子合圍過去,一個個彪形大漢身形矯健,在牆上屋頂奔走如飛,也有弓箭手開始占據有利地形,章法氣象都不簡單,絕對訓練有素,另一半的人已經開始向鄭炎這邊衝來,從剛才他們的唿喊中鄭炎知道這是準備要去東北角的院子保護他們的家主和少爺,鄭炎再不遲疑,開始向東北方向率先掠去。


    東邊的院子都很靜謐,因為別院東邊有一處占地很廣的空地,還沒有怎麽動工建造,但鄭炎知道應該是準備建演武場,因為空曠賊人一般不會選擇從這裏潛入或者突破,所以護衛很少,鄭炎沒費多少工夫就潛了進來,然後猛然看見正縮在一處飛簷下麵的那個女子。


    女子似乎正專注地查看著院子裏的動靜,沒有發現隱在另一邊廂房房脊背麵的鄭炎,鄭炎順著女子的視線看過去沒發現什麽。


    院子裏空蕩蕩的,這棟樓建的倒是恢弘大氣,不亞於皇宮的一處偏殿,這些護衛的水平再加上這些亭台樓閣雕梁畫棟,如果不是大周排名前幾的那幾個巨賈,鄭炎打死都不信是出自一個小縣城的富商,那些大世家不算,世家的實力絕對要比這個強,至少護衛中絕對會有修士,自己不可能這麽輕易進到這裏。


    樓裏走出一個穿著一身錦服的年輕人,看起來像是一個公子哥,大概就是護衛們說的少爺了。年輕人從角落裏招出兩個魁梧大漢,吩咐他們帶領外麵的護衛護住左右,大漢頷首應諾,龍行虎步地出去了,武修四境,絕對無疑。


    從鄭炎這個角度看年輕人似乎有些邪魅,嘴角翹起似乎有些得意,然後轉身向樓裏走去,正當鄭炎觀察年輕人走路姿勢的時候,忽然一直藏在飛簷下的女子快速奔到門頂屋簷處,然後一躍而下攻向正準備跨過門檻的年輕人,時機把握很準確,如果...


    鄭炎的如果還沒想完,年輕人已經快速閃身到一邊,同時樓裏一股金色氣勁正中剛下落還立足未穩的女子嬌軀上,女子避無可避勉強雙臂護在胸前,下一刻便倒飛了出去,三丈之外才落地,又滾出一大段距離,鄭炎有些心疼,眼看著女子掙紮著想站起,隻是有些徒勞。


    年輕人語氣似乎很無奈很心疼,“東川道長,您下手也太重了,這樣的美嬌娘怎麽能受得住您這麽一擊”,


    說著快步跑到兀自掙紮著想起來的女子身邊,快速又謹慎地朝女子額前貼了一張符,又點了幾處穴道,大概覺得還是不妥,朝屋裏又喊道“道長,用您的封禁術給再加個保險唄,一會兒本公子給這位姑娘療傷的時候怕有個誤會閃失呀”,


    “已經封上了,她現在的力氣和常人無異,你隨便怎麽處置”,屋裏傳來一個似乎有些蒼老的人聲,


    年輕人站在原地似乎有些無奈,又低頭看了看正恨恨瞪著自己的女子,一時間又是眉開眼笑,“美人兒呀,等你好久了,放心吧,你的那位姐姐沒事,本公子最喜歡雙飛,不是,最喜歡姐妹花,呸,不對,是最喜歡等待的滋味,一會兒咱們三人雙宿雙飛,你可不能打我,過了今夜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放心,本公子雖然花心但也要看對什麽人,你和你姐姐都是人間絕色,上那個十大美人榜都是綽綽有餘,本公子一定好好疼惜你們”,


    似乎有些猶豫,年輕人最後還是使了個搬運術,始終和女子隔著一臂半的距離,鄭炎不禁暗罵禽獸,做這等事還這麽小心謹慎,人家姑娘給你準備的匕首都用不出來了。


    看著大門合上鄭炎莫名有些焦急,這不是自己的風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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