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聽驛站的驛差說,管著此處義莊的是一個破落老道,還帶著兩個小徒弟,平時除了看管驛站還做些驅妖捉鬼祈福治病的事,前兩天的強盜把周圍的吃食都搜刮幹淨,老道帶著一對徒弟大概到南邊的村鎮掙錢去了。兩人查看下來確實沒有發現生人,除了靠東邊的三間正房其他屋子裏都擺著棺木,也不知道裏麵有沒有屍體,反正那股味道很奇怪,有些作嘔。


    鄭炎拉住想進去查看的餘修賢先進了廚房,吃飯要緊,野雞做起來有些費功夫。這女人一路閑扯了一大堆有的沒的閑話越發有些放飛自我,和下午初見時的驚豔完全不沾邊,讓鄭炎經不住念叨“人生若隻如初見該多好”。


    廚房裏沒有鹽沒有調料,連菜刀鍋鏟都沒有,這些強盜是要過家家嗎?幸好和驛差要了些,前些日子吃那次寡淡燜魚記憶深刻。鄭炎讓餘修賢燒水,自己去外麵的柴房裏又弄了些幹草,今晚就在廚房睡了,隔壁兩間能住人,但畢竟主人不在,還是不要去溜門撬鎖了,拿幹草的時候居然發現了幾個土豆,。


    看著鄭炎熟練褪雞餘修賢睜大了漂亮的眼睛,像是發現什麽天大的新鮮事一樣,


    “你的眼睛細長,但又不顯小,這樣的就很好看”,鄭炎忍不住說道,


    餘修賢也不覺得他失禮,笑著說道“你要是同意可以和我們門主說把我要過來”,


    鄭炎好奇問道“你到底怎麽想的?我和你交底吧,你們門主的計劃我肯定是不會接受的,但也不會和安國公或者朝廷說什麽,所以你不用跟著我”,


    餘修賢輕笑道“女人最擅長的就是潛移默化以柔克剛,你怎麽知道你始終都會拒絕?”,


    鄭炎認真想了想發現好像還真是這樣,隨即又覺得談論這個話題似乎有些不倫不類,於是便不再說話,把兩隻野雞收拾幹淨,又用匕首切成小塊,一旁的餘修賢看在眼裏心痛不已,一直念叨著這是她謝師妹最喜歡的法器,居然用來切雞塊,暴殄天物之類的話,鄭炎不以為意,把切好的雞塊下鍋了鍋,又把拿幹草時發現的幾個土豆切好,做了一頓土豆雞塊。


    雖然心疼師妹的法器,可飯熟了餘修賢也沒客氣,快到半夜的時候兩人總算飽飽吃了一頓,之後各自躺在幹草堆也不說話。外麵很安靜,偶爾傳來幾聲夜貓子叫,餘修賢掙紮了一番還是往鄭炎這邊挪了挪,鄭炎感覺有些不太自在,黑燈瞎火的不知怎麽摸到一根雞骨頭,自嘲一笑從窗戶的破洞扔了出去,隨之傳來清晰地骨頭滾下台階的聲音,最終發出一聲略顯低悶的聲音,應該是徹底掉到台階下的土裏了。


    “殿下,是不是心潮澎湃?”,耳邊傳來餘修賢輕柔的聲音,悅耳又有些沙啞,聽起來居然有些曖昧,有點像茹蕙紅沐平常調戲自己開頭的做派,關鍵還有些蘭香,


    鄭炎奇怪道“餘姑娘的天賦比花紫煙要好,仙都門不可能拿出來做犧牲,還是說現在仙都門裏像姑娘這種天賦的弟子已經像大白菜一樣不值錢了?”,


    餘修賢輕笑道“那到不至於,承蒙殿下誇獎,不過我這點天賦確實上不了台麵,二十五了還是煉神化虛初階,刀尺師妹她們二十出頭便已經是煉神化虛巔峰了,仙都門的功法,如果三十歲之前不能進入地道境界,這一輩子的成就都不會有多高,我差不多沒希望了,所以被拿出來送人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黑暗中的聲音很低沉,也很輕柔,似乎有些認命的味道,鄭炎見不得人消沉,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嚴肅,“以你的天賦,如果進入朝廷設立的修行衙門,五年之內進入地道境界應該沒問題,仙都門依附朝廷對你來說確實是個契機,不過你也要想清楚在這兩方的取舍,門派弟子的境地說起來其實很微妙,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餘修賢輕笑道“當然,我八歲的時候被師父從父母身邊帶走,說是拜師學藝,其實都知道,是賣身,無論是禮法還是道德,這輩子生是仙都門的人死是仙都門的鬼,如果背叛整個天下都會讓我萬劫不複,魔道都不會接納我,最多做個孤魂野鬼躲在角落裏苟延殘喘,所以隻能寄希望於門派主動把我送出去”,


    不知怎麽,說著說著黑暗中的女子已經靠在自己肩頭,意識到這個問題鄭炎陡然一驚,隨即一個身影破門而入,還有一聲怒喝,“奸夫淫-婦!”,情急之下隻能和來人對了一掌,整條手臂生疼,知道此人修為比自己高出一大截,一道暗紅色光芒閃過,黑暗中傳來一聲悶哼,來人又快速閃了出去,鄭炎抽出長劍握著匕首跟著衝了出去。


    剛一出門就見到院中人影似乎準備著什麽法術,念念有詞,身後傳來焦急提醒的聲音,“小心,快退”,可是已經來不及,一道雷電當頭劈下,黑影再次衝過來,身後廚房飛出一個身影,隨即是兩劍交擊的聲音,一個白光一個藍光,絢麗急促。


    “淫-婦!你對得起我?!”,男子一邊打鬥一邊暴喝,


    餘修賢急聲道“我們什麽都沒做,殿下他還隻是少年,你這般計較,不丟人嗎?!”,


    鄭炎渾身麻痹動彈不得,注意力始終無法集中,雷法確實有這個效果,


    “什麽都沒做!你們還想做什麽?你知不知道他玩了多少女人?你以為他是少年,他以為你是個玩具,滾開,我要殺了他”,


    “你瘋了,他是皇子,你要是殺了他整個五雷門和我們仙都門都要陪葬!”,


    “滾開!”,


    說著話的時候餘修賢已經被一掌拍飛,倒在地上隻能徒勞掙紮,暴怒的男子向鄭炎快速衝來,長劍帶著電光,看得人頭皮發麻。


    鄭炎終於恢複過來,一邊蹲下撿起掉落的長劍一邊甩出匕首,已經是近在咫尺,男子躲閃不及被匕首紮中小腹,但是速度不減一劍劈下,鄭炎隻來得及舉劍格擋同時虛步後仰,又是渾身酥麻,一股大力襲來,身子倒滾進廚房,


    “鄧行健!你住手!”,餘修賢急聲喊道,同時飛身向男子衝過來,兩人再次戰作一團,


    鄭炎嘴角溢血,顫抖著從廚房走了出來,看著院中纏鬥的兩人無奈苦笑,真是無妄之災,修行雷法的人果然性情都這麽爆裂嗎?自己真是一個小屁孩呀,雖然長的高大勻稱一些,可臉麵也能看得出來吧?話說這家夥最起碼煉神化虛巔峰,而且紮實程度遠不是刀尺她們能比,自己真打不過呀,等等,兩個打一個總有些希望吧?要不今天可真要死在這兒了。


    很快院中便成了二打一,或者說一打二。


    叫鄧行健的男子很憤怒,好像還越來越憤怒幾近失控,任憑餘修賢如何解釋就是要殺鄭炎,到最後連餘修賢也身受重傷,鄭炎不知已經吐了多少血,隻能給自己施加一個精神專注,盡量忽略身體和神魂上的鑽心疼痛一心對敵,這雷法實在是太棘手了,好歹自己還是什麽先天雷體,似乎對雷法有一定的免疫和吸收,餘修賢更慘,到現在還能纏住這個已陷入瘋魔的家夥,隻能說是這個男人還不想殺自己的未婚妻。


    再一次被一腳踹飛,鄭炎躺靠在台階上借著打鬥的兩人釋放的藍白光芒看清院中還有一人,一個比自己還小的少年,正淡漠地注視著院中的戰鬥,不知怎麽看到這個少年的樣子沒來由的有些心驚,隨即又感覺手底下有什麽異樣,低頭一看發現從手中傷口流出的血正以一個詭異的形狀浸入土裏,不對,這是吸血,不遠處一些之前扔出來的雞骨頭也正緩緩沉了下去。


    看著眼前詭異的一幕鄭炎悚然一驚,眼中再次出現變幻,發現三人打鬥滴落的血液都在滲入地下,還有濺射的真元氣機,地下似乎有著什麽深邃陰沉的東西在緩緩蘇醒,心裏油然生出一股悸動,隻想著趕緊逃離,正想看清,忽然一具嬌軀朝自己砸來,鄭炎下意識抱住閃身後退,眨眼間退進廚房,這個時候的速度連自己都驚訝不已。


    “不對勁!這個地方不對勁!下麵好像有什麽東西,廚房是生門,讓我看看,後麵,對,我們要破開後牆”,鄭炎焦急地四下看著,最後在後牆下站定一掌拍出,


    原本站在門口防備鄧行健的餘修賢眼中神色有些複雜,操起兩人的包裹快速退到後牆,院子裏的鄧行健正在處理腹部的傷口,剛才情緒失控沒想起運功療傷,流血有些多,一邊處理一邊還喝罵不止,完全沒注意到腳下地麵伸出的帶著暗紅光芒的白骨,


    “師兄,你腳下!”,不遠處的少年驚唿出聲,


    鄧行健低頭看去先是一驚,下一刻一劍釘入地下,劍身上電光繚繞,整個院子的地麵似乎猛然一縮,隨即又似乎被激怒一樣生出遍地白骨,一具具骷髏帶著暗紅色的光芒從地裏爬了出來,旁邊傳來少年的驚唿,鄧行健拔劍迴掠,迅速靠近少年,抓住衣領抬手把少年扔到院牆上,自己正準備躍起,忽然被一隻白骨抓落。


    這邊鄭炎和餘修賢破開廚房後牆進到一處夾道,隻要跳上旁邊的院牆就能逃出去,餘修賢忽然停了下來,苦笑道“殿下你先走,我得迴去,若是他遇險我良心難安,也無法向師門交代,今天給殿下添麻煩了,有機會來日再還”,說著閃身退迴廚房,


    鄭炎無奈哀歎,忍著重傷跳上院牆又借力跳上房頂,一邊運功恢複一邊查看院中情景,以備變故。


    隻見餘修賢已經開始幫助鄧行健招架骷髏的圍殺,隻是每一次砍翻或者砍散架這些骷髏都能再次重組站起來繼續攻擊,鄧行健長劍依舊帶著電光,大概也是因為這樣,砍翻的骷髏沒能再站起來,不過紛紛沉入地下。


    餘修賢喊他快退,鄧行健這時情緒已經有些平複,一邊揮劍一邊和餘修賢配合著向院牆處退去,鄭炎站在房頂目力所及之下,隻見院中殘存的骷髏都被一根根從地下一點伸出的暗紅色光帶連接,顯然是下麵那個東西在操控。


    不知怎麽,原本已經撤退的鄧行健忽然再次衝迴院子當中,餘修賢滿臉焦急又無可奈何,隻得跟上護在左右,隻見鄧行健一邊腳踏罡步一邊念念有詞,院中有風乍起,隱隱還有雷聲,就在骷髏圍上來之際,空中開始落下數道雷光,把一個個骷髏劈的粉碎。


    鄭炎不禁驚歎雷法破除萬千邪法的威能,可再一看發現原本滿地的白骨碎屑又全部滲入地下,正準備看清地下的玄機,忽然眼睛又恢複正常,真是關鍵時刻掉鏈子,隻得提醒兩人快離開,地下確實有東西,


    鄧行健尋聲看到房頂的鄭炎,再次勃然大怒,操控雷電朝鄭炎當頭劈下,鄭炎隻來得及把長劍插進房頂,然後是一陣錐心的疼,意識陷入一片空白,


    餘修賢徹底憤怒了,一把抓住鄧行健冷聲質問“你有完沒完!”,


    鄧行健雙目充血,一巴掌拍開女子抓著自己的手準備衝過去手刃房頂那個“奸夫”,


    正在這時院中忽然陷入莫名的安靜,一具散發著慘淡白光的骷髏緩緩從地麵升起,先是扭了扭脖子,又活動了一下肩膀手腕,一道暗紅色飛入骷髏手中,正是鄭炎之前丟下的匕首,隻見骷髏端詳著,下一刻白骨手掌中升起一團淺藍色火焰,火焰包裹住了匕首。


    離得最近的鄧行健低聲讓餘修賢快退,餘修賢還有些猶豫,鄧行健豎劍於胸前,一手做劍指緩緩劃過劍身,嘴唇微動,以他為中心再次聚起風雷,餘修賢貝齒輕咬,容顏似乎開始變得清純靜美起來,手中長劍釋放出淡淡藍光,如水幕蕩漾,很快彌漫了整個院子。


    鄭炎勉強有了些知覺,一屁股坐在屋脊上,看著院中此時有了些仙人模樣的男女滿臉無奈,你們這不是挺般配的嗎?平時到底是怎麽相處的?而且明顯自己和你們不沾邊嘛,居然會吃醋,這胸襟也太差了吧?好吧,當時在旁人看來確實有些曖昧,不應該不應該,是自己大意了。


    正當鄭炎滿心自責的時候,院中兩人已經完成施法,隻見骷髏在淡藍色水幕緩緩撕扯衝刷下搖搖欲墜,包裹在匕首上的藍色火焰開始變得弱了下去;數條雷蛇纏繞上鄧行健的長劍,鄧行健挺身直進,一劍刺向無法動彈的骷髏胸腔處的一團暗紅。


    骷髏猛然發出一陣像是能撕裂神魂的嘶吼,一直站在牆頭的少年直接朝外栽了下去沒了動靜,院中兩人滿臉痛苦,不自禁緩緩倒下隻剩一臉茫然,鄭炎也不好過,正當要昏過去的時候,胸前的那枚壓歲錢釋放出一麵淺淡的青色護盾。


    縈繞在骷髏身上的雷蛇不斷撕咬著暗紅光團,使得暗紅越發消減,骨架散發的慘淡白光也弱了下來,鄭炎沒有遲疑,快速掠下屋頂衝向倒地不起的餘修賢,骷髏抬手緩緩拔出刺入胸腔的長劍,鄭炎夾起餘修賢正準備去拎鄧行健,發現骷髏動作,鬼使神差的把鄧行健甩向後麵,借力直奔骷髏,一腳把快要拔出的長劍又踹了迴去,力道不減腳下使出寸勁,順勢把骷髏踩進土裏,隻是無法動搖骷髏身上任何一根骨頭,就這樣骷髏算是被釘在了地上。


    正準備換一口氣,身邊餘修賢急聲提醒,原來掉落到一旁的匕首已經彈起朝自己激射過來,來不及細想快速後退,眼見帶著藍火的匕首將要刺入眉心,餘修賢抬手放出一麵淡藍色光盾,匕首被稍微遲滯了一下,忽然倒飛迴骷髏身邊。


    “快跑!是玄陰骨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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