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牖風驚竹,東陽映滿窗,清風拂鬆柳,碧波水潺流。


    蘇無羨伸了伸懶腰,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躍了起來。


    看著古銅鏡中穿著千金裘的自己,不由得發出一聲感歎,果然人靠衣裝馬靠鞍。


    蘇無羨走出門外,看到早早就起的阿父在庭院內整理青山木。


    少年愣在原地,多有不舍地開口道:“阿父,我要走了,不知何時才能下山再與你相見。”


    “去吧,追求你的遠大前程,切記在外一定要尊師重道,行事穩妥,莫要惹事生非,不用擔心我,我會照顧自己。”


    阿父和藹地笑了笑,理了理他的衣口,將其送到門口。


    “嗯,我會努力的,等我迴來。”蘇無羨微微頷首,離開了這個小山村。


    冷寂的風盡顯離別的荒涼,恍惚間的眼眸是模糊的淚行。


    每踏上一步嘎吱的碎道,伴隨的聲響就絞割著難言的心扉。


    —————————


    正午,驕陽似火。


    “無羨,你怎麽才來?我還以為你喝多了起不來了,哈哈哈…”李虎大笑。


    “嘿嘿,不著急,武境測試結束了嗎?”蘇無羨再此來到了招募廣場,朝台上看了看。


    “快了,沒幾個人了已經。”


    一道威嚴的聲音從招募廣場中央傳開,台上站著一位樸素穿著的身影,老者正是莫穹。


    “我宣布,本次招募落幕!通過測試的少年們,現在共同隨我去香山駐府。”


    通過武境測試的少年聚站一排,蘇無羨一眼就看到了炎偉,這家夥那麽爛的成績都通過了,想必他那個傻狗爹沒少花錢。


    果然,有個好爹多麽重要。


    而此時,炎偉卻一臉雲淡風輕,好像上次挨揍的事情全然沒有發生一般,這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這倒讓蘇無羨很是詫異。


    難道真的如他所說,這個黑狗子幡然醒悟了?


    眾人一行來到香山駐府,莫穹站在前方,大手一揮,三個紅色水晶出現在麵前,吩咐道:


    “蘇無羨,李虎,炎偉三人一組。”


    “蔣塞,泰力,冬裝三人一組。”


    “剩下人自成一組。”


    “每組一個水晶,你們分三路出發進入山脈,找出山中提前隱藏的三個水晶,三十分鍾之後水晶會相互感應亮出紅光,水晶獲得最多者,獎勵地禁中階武技。”


    “我會在森林外圍和內圍的交界點等你們,現在開始出發。”


    “真晦氣,居然和炎偉分到一起。”李虎偷摸的告訴蘇無羨。


    “無所謂,量他也翻不出什麽浪花。”蘇無羨不以為然,現在的炎偉對他已經沒有任何威脅。


    “無羨,李虎兄弟,之前的事是我炎偉的不對,還望兩位不計前嫌,既然分在一組大家就應該同仇敵愾,共同贏得勝利,切莫意氣用事。”炎偉走上前來,滿臉歉意,那副嘴臉怎麽都看不出來真摯的樣子。


    李虎揶揄道:“哦?這話能從你炎大公子嘴裏說出來,當真是瞎子撞上了頭驢,摸不著頭腦。”


    炎偉一臉假惺惺地笑:“李虎兄弟,我一片真心,莫要再打趣我了。”


    “如此甚好,好了,大家出發吧。”蘇無羨看著遠方的山脈,心中熱烈如火,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去探尋水晶。


    三組各自進入了山脈,蘇無羨手拿水晶左右搖晃著,看能否感應到附近的隱藏水晶。


    李虎率先開口:“無羨,另外兩組實力和我們勢均力敵,我們不可力敵,隻能智取。”


    蘇無羨微微頷首,表示同意:“不錯,虎哥有何高見?”


    “待三十分鍾之後,每一組都會鎖定第一顆水晶亮起紅光的位置,另外兩組人馬一定會迫不及待的趕去爭奪,我們隻需守株待兔,以靜製動。”


    “等到他們兩敗俱傷,再伺機而動,正可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李虎提議。


    “這個家夥果然足智多謀,這才十歲就有如此心機,待他成長起來那還了得,必須要殺了他…”


    炎偉跟在身後,一臉怨毒地看著二人,在心裏打起了小算盤。


    “虎哥,這招果然妙哉。”


    三人還在繼續前進,山脈顯得一切都是那麽平靜,偶爾有幾隻不常見的靈獸停駐,便再次消失不見。


    “嗡!”


    突然的一聲震動,水晶泛起淡淡的金色光輝,不可思議的旋轉起來,水晶頭部指示著前方的方向。


    “隱藏的水晶出現了,就在前方,速度前進。”蘇無羨大喜,朝深處看去。


    三人穿梭跳躍在樹林,隱約的看到前方的叢林裏不斷的閃爍著刺眼的紅光,停留在一顆巨大的礁石背後。


    “等一下,就在那裏了。”


    眼看眾人距離紅光越來越近,李虎突然喝止,然後尋找一處隱蔽的地方躲藏。


    “前方暫時未看到人影,說不定我們來的比較快,何不直接出手拿下?”炎偉說出了智商為五的看法。


    “不可,水晶一定是同時感應的,但是對方兩組人都還未出現,其中必有蹊蹺。”蘇無羨搖了搖頭。


    “沒錯,誰第一個貿然出手,必定會被打個措手不及。”李虎仔細的觀察著周圍的動靜,想要尋找對方兩組人的蹤跡。


    “看來對方比我們想象的聰明,都沒有貿然行動,現在比拚的就是耐心,看誰先忍不住了。”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沒有他想象的那麽簡單,蘇無羨眉頭微微一皺,果然對手都不可小覷。


    “既然不確定對方在於何處,不如投石問路?”炎偉再次提議。


    “現在投石問路,豈不是打草驚蛇暴露了自己,等就行了…”


    李虎看著這個莽夫徹底無語,要不是他有一個有錢的爹,就這種傻鳥,八成連伐木都砍不明白。


    風冷冷的唿嘯而過,山脈一切如常,偶然有幾聲枝葉簌簌作響的聲音撩撥心弦。


    又過了許久,果然有動靜出現,有一組少年按捺不住,從草叢中跳躍了出來直奔紅光而去。


    “怎麽樣?要出手嗎?我已經等不及了。”炎偉看向二人,語氣深沉,雙拳緊握。


    “不可,另一組人還沒有出現,他們在等我們,我們也在等他們,放心,等這組人拿到了水晶,他們一定會忍不住出現的。”李虎直接掐斷了炎偉的想法。


    “如果他們忍住不出現如何?”蘇無羨好奇問了問。


    “如果他們忍住不出現,我們也不出現,直接放棄這顆水晶即可,後麵還有兩次機會。”


    “你們再不出來,我們可就要走了。”另一組少年手捧水晶,大步走去,朝四周高喊。


    沒想到這顆水晶拿到如此容易,這名少年充分的利用了兩隊人的心理,聰明反被聰明誤,輕而易舉的獲得了第一顆水晶。


    “泰力大哥,怎麽辦?動手嗎?他們要走了!”藏在別處的另一組聲音響起。


    “動手!先攔住他們,故作佯攻,保留體力,吸引第三組人參戰,切不可放棄這顆水晶。”泰力一個大鵬展翅,唿唿生風,飛躍而出。


    三人直接現身攔住了另一夥人的去路,兩股勢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呦,終於忍不住了,怎麽?想對我們出手?有本事就來拿。”蔣賽顛了顛手中的水晶,語氣充滿了挑釁。


    “別廢話,直接動手。”泰力眼神示意另外兩人,按計劃進行。


    雙方在山脈直接交戰了起來,打得熱火朝天。


    蘇無羨也逐漸失去耐心:“虎哥,該出手了吧?”


    李虎還是搖了搖頭:“他們尚未盡全力,放心,他們絕對不會放任另一波人拿著水晶離開。現在未到時機,等到雙方真正忍不住的時候,尋找機會進場。”


    “泰力,再不發力,你們就等著敗北吧!”這一番交手下來,蔣賽明確感受到對方留有餘地,抓住此次機會,開展猛烈的進攻。


    “可惡,居然還不出來,太能忍了。”泰力一邊應付著對方的進攻,一邊分心觀察著周圍的動向。


    “大哥,我快支持不住了。”另一名少年朝泰力求救,眾人節節敗退,已然快招架不住。


    “跟他們拚了!”泰力大喝,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六人再次在林茵中展開激烈的追逐。


    “嘭!嘭!”


    拳腳相加產生的激烈碰撞,發出了沉重的響聲,身影掠過之處,針葉顫動,無數青山木崩塌。


    李虎瞅準時機,大喝:“就是現在,無羨,隨我出手,先合力解決一個!”


    在雙方纏鬥不開之際,兩道身影隨空而起。


    “氣勁拳”


    兩拳轟出,狠狠的打在了泰力的背上,泰力腹背受敵,躲閃不開,直接被打飛了出去,撞在了礁石上。


    “你們居然偷襲!”蔣賽看著泰力被打出去,心中發慌,現在就剩他獨自一人麵對二人。


    “擒賊先擒王,出手,別給他機會!”李虎朝蘇無羨喊道,雙人一上一下合力向蔣賽踢去。


    二人合擊,蔣賽雙拳格擋胸前,但力度太大,無法招架,還是被一腳踹飛了出去。


    蘇無羨朝另幾人喊道:“你們,還要繼續嗎?”


    另外四人看到泰力,蔣賽逐個都被拿下,也是停了下來,自知不敵:“我們認輸。”


    炎偉站在一旁,直接驚呆了,跟頭死豬一般,難道這就是天才?


    蘇無羨緩緩走向蔣賽身旁:“拿來吧。”


    “可惡,給你!”蔣賽艱難起身,隨手把水晶扔了過去。


    “額…你們兩個下手也太重了吧,打的我痛死了。”泰力扶著礁石,一臉痛苦之色,將手中的水晶也遞了過去。


    “嘿嘿,抱歉了各位,這次我們僥幸得勝,若不用出全力,恐怕難以爭勝各位。”蘇無羨抱拳對著兩位表示歉意。


    看著失去戰意的六人,李虎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說道:“剩下隱藏的兩顆水晶,我們也就不客氣的收下了。”


    “沒想到還沒進入宗門,就碰到如此厲害的對手,日後還要手下留情啊。”


    “既然如此,你們速去速迴,我們先去和莫長老集合。”眾人紛紛齊笑,朝外圍與內圍的交界點趕去。


    “走吧,炎偉,你還在那發呆幹什麽?”李虎看向那個大傻子,真是無可救藥。


    “走、走、走……”炎偉尷尬兩聲。


    三人按照水晶的指示前往最後隱藏的兩顆水晶,就當在拾取最後一顆紅色水晶之時……


    炎偉跟在身後,突然眼露陰沉:“這兩個人絕對不能放任他們離開!此二人不除,必成我心腹大患,日後在宗門我還如何立足?


    當兩人還沉浸在喜悅之中,一場意外直接接發生了。


    “去死吧!”


    炎偉低狂的嘶吼,一拳打在了蘇無羨的後背,直接將其打飛數米,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無羨!”


    看著飛出去的人影,李虎立馬衝了上去。


    “炎偉!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樣做?”李虎十分暴怒,惡狠狠地瞪著對方。


    蘇無羨擦了擦嘴角的血跡,他不言,臉色越是平靜,情緒越是仄亂。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你這一拳還打不死我。”蘇無羨麵無表情,眼中怒火中燒,雙拳哢哢作響。


    “哈哈哈哈!為什麽?怪就怪在你們比我強!作為對手,天賦智慧你們都超越了我太多太多,這一切都不應該出現!你們都該死!”


    炎偉的內心已經扭曲到了極致,所有的憎恨全部傾泄而出。


    “你會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炎偉,接下來我會讓你知道什麽叫生不如死。”蘇無羨眼眸微微一縮,冷酷無情,這一拳定要十倍奉還。


    “代價?你以為我炎偉真的隻是個莽夫嗎?這一刻,我已經等待了太久。”


    “出來吧…四長老,五長老。”炎偉自大張狂的擺手。


    好強大的壓迫感!一股冰寒刺骨的殺氣鋪天蓋地,兩人做出反應立刻掉頭就跑。


    “這麽匆忙的想逃,是要逃去哪裏?”


    “嗬嗬嗬,讓你久等了,炎少主。”兩位綠袍老者自空中而下,落在了兩位的身後。


    兩人大驚失色!為何這裏會出現兩位靈結境的強者?二人被堵住了去路,心中頓感不妙。


    “你們是炎偉叫來的?對付兩個化氣境,居然出動兩個靈結境初期的強者,可真是看得起我們啊。”李虎冷笑一聲。


    四長老笑了笑:“為了保證萬無一失,兩位小娃娃今日可莫要怪我這兩個老頭子啊。”


    五長老看向炎偉:“少主,現在就出手解決他們?”


    炎偉仰天大笑,語氣中充滿了戲虐的味道:“不,有你們二位在,還怕他們跑了不成?我要慢慢的殺死他們,讓他們感受什麽是絕望,哈哈…”


    “炎偉,你可知我們已經拜入莫長老門下,若我們出事,莫長老追究下來,你可要想清楚後果。”


    李虎知道現在求饒沒有任何意義,隻能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上麵。


    “哈哈哈!你還在指望莫穹那個老東西?罷了罷了,反正你們都要死了,就告訴你們一些真相。”


    “今日之事,確實是我一手策劃,怎麽樣?很精心吧…並且莫穹也是知曉的哦。”炎偉一臉陰陽怪氣,心中得意滿滿。


    “不…不可能!莫長老怎會加害於我們,畢竟他答應了…”李虎難以置信,露出茫然的表情,這短暫發生的一切,是那麽的虛幻。


    “畢竟莫穹那個老東西可是收了我五百萬靈幣,還有家族祖傳的一枚五色丹藥,他為了踏入尊王境,孰輕孰重,自然同意要犧牲你們。”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家族的未來,所以認命吧,留下你最後的遺言。”


    炎偉喪心病狂地瘋笑,當日之辱,今日大仇得報!天賦高又怎樣?還不死要死在我手上。


    “我明白了,我一切都明白了…”


    “怪不得會組織今日的任務,怪不得他將我們分到一組,怪不得他要在終點等我們,原來隻是製造空間讓你來殺我們,這一切都是你們的陰謀!”蘇無羨怒了,他隻感覺像個傻子一般被戲耍。


    “莫穹老賊!收我錢財!害我性命!日後化為厲鬼也要血誅你莫家九族世代!”李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瘋了似的向天空怒吼。


    話音剛落,五長老手指一彈,凝聚一把三尺長劍透著青光直接飛刺而去。


    “李虎,小心!快躲開!”蘇無羨大喊。


    刹那間,李虎胸膛瞬間被飛劍洞穿,直接摔倒在地,身袍血跡殷紅刺目。


    “為什麽!為什麽!我用盡全力,過著平凡的一生,居然落的這樣悲慘的結局。”李虎悲與憤交加,臉上寫滿了不甘…


    “我算是看清楚了,他們就是在騙我們,騙我們努力,構建虛妄的美好精神世界,讓無數人的一生隻是成為他們腳下的容器,隻怪我身弱,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答應我,無羨,活下去…以後殺…了他們,求…求你…求你高舉正義,別讓火光熄滅,讓平凡之光延續下去…我相信你,你可以做到的,你和他們不一樣…”


    李虎無力的抬起手伸向少年,聲音顫抖的說道,留下兩道血淚。


    “李虎…你別再說了!我不會讓你死的,你一定會活下去的。”


    蘇無羨看著他身上的血越流越多,淚水止不住的滑落,內心惶恐的不知所措,他不信,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他是那樣的無力。


    “我不知道我的命苦不苦,但我的心裏是苦的,如果有來生,我希望那是一個努力就可以得到的世界。”李虎苦笑,他的眼眸已經看不清這片山林。


    “你的廢話可真多,還沒死啊,就讓我來結束你吧。”炎偉一臉鄙夷地走了過來。


    “我要殺了你們!”


    蘇無羨雙眼血紅,顫動著暴虐的身軀,集合所有的力量一拳轟殺過去。


    拳未至,四長老隨手就是一劍,直接刺穿了他的大腿,蘇無羨一聲痛吼摔倒在地!


    又是一劍,直接刺穿了他的胳膊,兩把劍死死的釘著他的身軀,倒在血泊中,再也動彈不得。


    “哈哈哈…怎麽了?不是要我付出代價嗎?你看看你現在狼狽的樣子,恐怕痛的都說不出來話了吧。”炎偉蹲在地上,一隻手抓住無羨的頭發,玩虐道。


    五長老開口道:“炎少爺,速度解決二人吧,別讓莫長老等得太久。”


    “什麽天才,畢竟這個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天才!動手吧,五老。”炎偉起身,眼中閃過一抹決絕,朝五長老擺了擺手。


    “現在就送你們上路!”五長老殺伐果斷,手中瞬間凝聚一把利劍,發出致命一擊。


    “殺!”利劍劃破氣流,朝著蘇無羨的頭顱急速刺了過來。


    “我要死了嗎…”


    隻剩下最後一絲絲意識了,在死亡的那一刻,人真的能看清自己嗎?


    我真的放下,才發現所有的一切是那麽近和簡單,原來這個世界從未變過,複雜的隻是人心。


    “這就是我的宿命…可悲啊…”蘇無羨倒在血泊中失去意識,再無聲響。


    在這關鍵時刻,一道異樣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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