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靜謐,薑青瑤卻如臨大敵,這一切都因為此地的陣紋被徹底激活了,如海底無聲的風暴在悄悄凝聚。


    漫山遍野,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線條,各種歪歪扭扭的紋絡發光,不斷延伸出去,簡直不知其極限在何處。


    “青瑤姑娘,快收起武器吧……”


    關鍵時刻,一道極為夢幻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緊接著夜空裏飛來了一架極為怪異的飛行器,形狀類似於古船,尾氣留下了一條長長的痕跡。


    很快,飛行器極速落地,幾名全副武裝的人員走出後,快速分散在各個方向,而後一名如夢似幻的女子才走出來,剛才就是她在提醒薑青瑤。


    “我們在雁蕩山見過,你是葉公子的朋友?”


    薑青瑤看著來人,很快便想了起來,眼前的女子容貌傾城,哪怕同為女子,也很難不讓人記住。


    隻是她沒注意到,一向緊跟在她身旁的十一,此時卻一聲不吭的溜走了,飛蛾振翅音不斷。


    林溪微微一笑,極為認真的看著眼前這名青衣古裝少女,從頭到腳,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遍,讓薑青瑤有些摸不著頭腦。


    好半天後,她才不動聲色的將目光瞟向那隻撲騰著翅膀的飛蛾,不帶絲毫情緒的道:“十一,你不是幫我去找人的嗎,人現在去哪了呢?”


    十一頓時僵在了半空,半天後才生硬的迴應道:“在雁蕩山你不是見過了嗎?”


    林溪聞言隻是笑笑,看不出任何喜怒,也不再去管他,轉頭麵向薑青瑤道:“這裏的陣紋已經很多年沒激活了,你越反抗隻會越適得其反。”


    薑青瑤這才明白過來,人間修行傳承斷絕,此地的陣紋已經荒廢太久,因為根本沒有修行人闖入這裏。


    如今正因為她來了,又不懂得如何進入,才引起了激烈的對抗。


    薑青瑤點點頭,但她心裏很疑惑,盡管眼前女子仙姿玉質,但確實是沒有修行的普通人,卻似乎很熟悉這裏的樣子。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林溪微笑著說道:“我小時候來過這,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林溪,是葉晨的……”


    她微微停頓了一會,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薑青瑤,才補充道:“親人……”


    而後,她又迴頭吩咐了一聲,“你們在這別動,這裏的主人不喜歡熱鬧,青瑤姑娘,請隨我進去吧。”


    說完,林溪已經向前走去,她身上沒有任何靈力波動,也看不出任何神奇的能力,就這樣一步步向著漫山遍野的陣紋前進。


    此地陣紋的可怕,薑青瑤早已領教過,連禦靈境的她也抵擋不住,她睜大了眼睛,忍不住急促道:“林姑娘,小心……”


    然而,令她傻眼的是,林溪雖然沒有半點靈力波動,卻無比輕鬆的沿著陣紋在邁步,各種紋絡被她踩在腳下,沒有發生任何異動,風平浪靜。


    薑青瑤有些不可置信,這裏的陣紋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變化,並不是記住路線就能進入的,除非有人在熟悉陣法的情況下還能看破這種變化。


    “青瑤姑娘,請快些跟上吧,陣紋一旦改變,會很麻煩的。”林溪走在前方頭也不迴的道。


    “小心一點,我雖然不懂人類,但情敵見麵,分外眼紅啊……”


    這時,十一悄悄在薑青瑤耳旁說了一句,令她有些摸不著頭腦。


    但最終薑青瑤還是默不作聲的跟了上去,否則她很難進入這裏,也無法得知葉晨的去向。


    走了一段路後,她忍不住從戒備又感到驚歎了,有了林溪帶路後,陣紋竟真的平穩了下來,甚至慢慢沒入山野中消失不見,讓人懷疑剛才的一切都是虛幻的。


    或許是出自骨子裏的古靈精怪,薑青瑤不信邪的故意不沿著林溪的腳步走錯了兩步,很快,眼前景色大變,腳下的土地變成了炙熱的岩漿,像是隨時要噴發的火山口。


    “……”


    薑青瑤有些無語了,自視甚高的她到現在連這是什麽陣法都沒看出來,但可以確定,就算在靈界,這種級別的陣紋也很稀缺,極有可能出自一位飛升者之手。


    這個發現讓薑青瑤唿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也讓她心裏愈加好奇了。


    要知道,早先她和葉晨去過峨眉,那裏曾經就是蜀山的道統,也曾有過護山陣紋,但幾千年的光陰流逝後,終究歸於平凡。


    眼下葉晨的師門實在是神秘到了極點,不管這些陣紋是出自何人之手,都能說明一件事,數千年來,頂著這樣靈氣枯竭的環境,葉家的修行傳承竟從未斷絕過,有人世代守護著這裏。


    “完了,又陷進去了……”


    薑青瑤再次傻眼,眼前的景象大變,她又走不出了,差點忍不住祭起飛劍抵抗。


    “青瑤姑娘,時間緊迫,別鬧了好嘛?”


    忽然,幻境消失,林溪再度出現,她似笑非笑的盯著薑青瑤,而後再次轉身離去。


    薑青瑤感覺自己臉紅得發燙,這次終於老老實實的沿著林溪的足跡向前了,再也不敢節外生枝。


    “原來她和葉公子一樣,生有一雙可洞悉萬物本源的天眼……”


    很快,薑青瑤反應了過來,而後也終於記起她是誰了,在葉晨那台相機裏,有一張林溪小時候的照片……


    “實在是太可惜了。”


    薑青瑤悄悄在心裏歎息起來,為眼前的女子感到惋惜,如此天賦,卻沒有走修行的路,實在是一種浪費。


    再次走過一段路後,她們終於到了瀑布下方,這是一處深穀,瀑布的水流形成了湍急的溪流,兩岸則生長著一片桃柳林。


    穿過這片桃柳林後,一座巨大的古庭院若隱若現,四周翠綠的青山環繞,如一片古色古香的淨土桃源,非常的有意境,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深穀的盡頭,一團朦朧的光暈如一道門般顯現出來,透過光幕可以清晰看到那座古庭院的景色,別有洞天。


    “穿過這裏就是葉家了!”


    十一有些激動,第一個飛了進去,林溪動了動嘴唇卻什麽也沒說。


    薑青瑤也好奇的打量著“門內”的洞天福地,而後直接一步邁了進去。


    穿過這道門時,有一種天旋地轉的失重感,薑青瑤早已習慣了禦劍飛行,很快就適應了,進來的一瞬間,她就感受到了濃鬱的靈氣,幾乎錯以為自己迴到了靈界。


    古老的庭院,紅牆綠瓦,遠處山影重重,明月高懸,夜色無比靜謐。


    薑青瑤靠近後,很快就在庭院門前發現了一個人,準確的來說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看上去稚氣未脫,唇紅齒白,隻不過卻老氣橫秋的穿著一身寬大的青色道袍。


    “不過百餘年的光陰,科技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了嗎?有這樣的智械生命體?”


    那名少年,手裏捏著一隻金屬飛蛾,左看看右看看,拈在手裏捏了又捏,奇怪的是十一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薑青瑤看到這一幕後,頓時瞪大了雙眼,連忙製止道:“小弟弟,快放開他,你家大人呢?”


    一邊說著,她一邊靠近了過去,好奇這座庭院內到底住著多少人,最關鍵的是葉晨有沒有迴到這裏。


    “小弟弟……”


    葉知北微微一怔,而後啞然失笑了起來,看了看迎麵走來的古裝女子,驚奇的感歎道:“你身上沒有人間的氣息,又一個外界來客麽?不過好在是活人了。”


    “活人?”


    薑青瑤剛開始有些疑惑,但很快反應過來什麽,驚道:“葉公子迴過這裏了?”


    說完,她又警惕了起來,葉晨若來了這裏,邪屍必定就在身旁,發絲中不斷有細小的流光飛出。


    “禦劍術……”


    葉知北看著那一道道飛舞的流光,像是終於確定了什麽,似笑非笑的問道:“你是蜀山門下?”


    “是,我是蜀山弟子薑青瑤。”


    薑青瑤充滿警惕的不斷打量著四周,而後靠近了葉知北,將他護在了身後,而後才接著問道:“小弟弟,你家大人呢?葉晨有沒有迴來過?”


    “哦?你找葉晨?”


    葉知北看著眼前這名女子的動作,眯起了眼睛,露出了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也就在此時,林溪也走了進來,她一眼就看到了這裏的情景,也聽到了薑青瑤和葉知北的對話。


    一瞬間,林溪張大了紅唇,而後掩嘴輕笑道:“青瑤姑娘,你在幹什麽?”


    “林姑娘,快過來,葉公子和那怪物說不定來過這裏了。”薑青瑤依舊一臉戒備,還不忘提醒林溪一聲。


    “……”


    林溪似乎有些無語,半天不知該說什麽好,直到葉知北將目光放在她身上後,才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禮,而後小聲喊道:“爺爺。”


    這兩個字聲音並不大,卻讓一旁的薑青瑤直接僵住了,瞪著一雙大眼迴頭不可思議道:“林姑娘,你稱他什麽?”


    “他是葉晨的爺爺啊,青瑤姑娘,快收起武器,別再鬧了。”林溪再次笑了起來,不過卻有一絲狡黠的味道。


    “……”


    這次輪到薑青瑤無語了,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簡直似火燒一般,紅到了耳根處。


    葉知北衝著林溪點了點頭,笑道:“林家小丫頭又來了啊,是你帶她進來的?”


    “是,她是小晨的朋友,正巧遇上了,索性就帶進來了,想來爺爺不會怪我。”


    林溪此刻像是個乖巧的小女孩,沒有一絲平日裏高高在上的感覺,似乎來過這裏多次了。


    “沒事,熱鬧熱鬧也好,好多年沒有外人進來過了,也算是緣分。”


    葉知北擺了擺手,盡管樣貌如孩童,語氣卻無比的老氣橫秋,但又不染一絲煙塵氣息,返璞歸真,身上也沒有任何靈力波動。


    “爺爺,小晨已經迴來過了嗎?”林溪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很快問了起來。


    “嗯,迴來過了,還帶了個死人,這不剛走你們就來了。”


    葉知北漫不經心的迴道,手裏還在擺弄著那隻金屬飛蛾,像是玩心大起,而十一卻從頭到尾一個字都沒有說,像是死機了一般。


    薑青瑤與林溪聽後,都是大驚失色,她們自然知道葉知北口中的死人是誰,幾乎同時追問道:“那他們去了哪裏?”


    “去了哪?那就難說了,他們用空間靈術走的,估計早就走出大山了。”葉知北依舊頭也不迴的道。


    “……”


    薑青瑤與林溪麵麵相覷,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到底還是晚來了一步。


    林溪卻仍舊不死心的問道:“爺爺,那個人很危險,你怎麽不救小晨?”


    “那妖魔如此厲害,怎麽救呢?”


    葉知北還沒說話,薑青瑤卻先一步答了起來,神色也變得有些失魂落魄。


    “古代飛升者,自然了得。”


    葉知北饒有興趣的看了兩人一眼,臉上始終掛著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而後自言自語起來。


    “嘿……我這大孫子,女人緣似乎還不錯,看來我不用擔心後繼無人了。”


    薑青瑤與林溪聽後微微一愣,很快就反應過來什麽意思,而後兩名女子同時臉紅了一瞬,低下了頭去。


    但林溪卻很快恢複了平靜,竟落落大方道:“那以後還得請爺爺為我作主才是。”


    “交心吧,放在我身上了,林丫頭去忙你自己的事吧,不用管那臭小子,放寬心,死不了。”


    葉知北笑得合不攏嘴,大咧咧的道,同時也下起了逐客令。


    林溪卻一點都不生氣,反而心裏終於鬆了口氣,像是聽到了滿意的答案,而後微笑著告辭,沒有一絲猶豫便轉身離去。


    薑青瑤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也很快想到什麽,葉晨似乎剛走不久,現在說不定還能追上去。


    當下她不再猶豫,微微屈膝行了個禮,道:“小……老先生,那我也先告辭了。”


    薑青瑤差點又將“小弟弟”三字脫口而出,幸好反應的及時,隻是她心裏很奇怪,靈界有很多修為有成之人,年歲很高卻返老還童,看上去和少年一般。


    但骨子裏的歲月氣息是改變不了的,想掩蓋都很難,修行之人一眼便能看出來,而眼前這唇紅齒白的少年,身上卻沒有半點歲月氣息,返璞歸真到了極致。


    薑青瑤壓住心裏的疑惑,正要轉身離去,卻聽到身後的葉知北輕輕咳嗽了幾聲,不帶任何情緒的道:“小姑娘,你還不能走,可願在我這小住一段時日?”


    薑青瑤頓時僵住了身形,迴過頭來不可思議道:“你說什麽?”


    “小姑娘,你身上異域的氣息很重,又身懷絕世利器,當慎而重之,你當心殺身之劫將至。”葉知北依舊漫不經心的道,說出的話卻如此驚人。


    薑青瑤心中一驚,似乎很快就明白了意思,微微一凜道:“多謝提醒,但我一定要去救葉公子,告辭,請留步。”


    “你救不了他,也許,你應該先救救你自己,我說過你大劫將至,命不久矣……”葉知北的聲音冷了下去,不帶絲毫情緒的道。


    薑青瑤足足愣了一小會,勉強一笑道:“是嗎?不勞費心了,再會!”


    說罷,她就要禦劍離去,隻是很快她再次僵住了,像是陷入了泥沼中難以動彈。


    忽然,夜空中毫無征兆的有一雙巨大的銀眸睜開,宛如上蒼在俯視著眾生,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壓抑感,幾乎要穿過人的靈魂,也讓薑青瑤無法禦劍離去。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葉知北輕輕歎了一口氣,夜空裏巨大的銀眸更加清晰可見起來,俯瞰萬物。


    薑青瑤霍然轉身,俏臉生寒,滿頭青絲無風舞動了起來,殺氣騰騰的望了過去,葉知北卻依舊平靜地與她對視著。


    “你真要留我在此?”


    薑青瑤終於反應過來,對方不是在開玩笑,她頓時冷笑了起來,哪怕此人是葉晨的爺爺,她也絕不會任人擺布。


    “你走不掉的,留在這裏,與外界隔絕,或許能為你化解這段劫……”


    葉知北漠然的開口,無視從薑青瑤一頭青絲中飛出的漫天流光,他像是沒有了人世間的一切七情六欲,內心更是古井無波,不會有一絲絲漣漪。


    不遠處,還未完全走遠的林溪,嘴角勾起一絲笑意,而後頭也不迴的離開了這裏。


    在她走後,這片洞天福地的入口徹底關閉了,沒有半點聲響傳出,像是陷入了永恆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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