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不過數息,蘭絕塵的腹部便傳來一陣陣轟隆般雷鳴,不亞於大瀑布從那萬丈懸崖傾瀉而下之絕壯。蘭絕塵早有準備依然疼得全身發顫,目光一度渙散,蒼白麵上掛滿汗珠,悶哼一聲差點麻木痙攣倒地。


    縷縷黑煙冒出體外,伴隨一股極度難聞的惡臭,臭氣熏天。瑟蕾莎等人二話不說,立馬捂鼻,掀開攆車頂蓋棄攆而逃。


    蘭絕塵半跪些許,道隨心動,瘋狂反撲入侵者。哢哢骨骼清脆,雷鳴減弱,蘭絕塵兩手撐地緩緩站起身來,衣服鼓風,獵獵作響。


    雙眸不知何時如同黑色寶石般純淨美麗,神情淡漠,絲毫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他兩手緊握成拳,指甲森黑,無數黑氣如同線蟲般在蘭絕塵皮膚下蠕動,模樣滲人。


    蘭絕塵不得不承認自己終究還是太低估了黑色雪花,一刻鍾才完全消化,非人之疼也折磨他一刻鍾。


    打了聲飽嗝,吐出一口黑色濁氣,一切恢複如初。黑色濁氣的氣味濃鬱千百倍,跳過眾人的嗅覺直至靈魂。


    瑟蕾莎兩手玉手捂鼻遮嘴,麵色青白,腸胃蠕動泛酸,雙眼直勾勾盯著蘭絕塵未曾轉移分毫,閃爍的目光遮掩不住發自靈魂的驚駭。


    這個男人太可怕了!


    他怎麽做到的?!


    蘭絕塵默念冰心咒,平複一番躁動不安的心,環視眾人,最後將目光投向那四個禽獸,沉聲道:“你們可否有似成相識之感?”


    吳良血脈非凡,上通仙下通冥,謂之幽。本就行走於生與死之間,他對這股力量猶為敏感,瞳孔急劇收縮,失聲:“類鬼!”


    “嗯。”蘭絕塵點頭,眉頭豎指,神色甚是凝重。


    梁華宇和斷浪臉上玩世不恭的神情消失麵沉如水,逆水寒周身冰氣縈繞,折膠墮指。


    類鬼詭異的種族天賦令人膽寒心絕,蘭絕塵一度認為,種族間大規模的戰爭便是類鬼於背後操弄所致,或將其稱之為邪靈更為準確。


    魔鬼呢喃卻能以自身意誌令其退散,心存一口浩然正氣,自是不怕魔。


    類鬼則然,類鬼無形,趁人心防坍塌,意識最為虛弱之時,融入人的靈魂,與其合為一體,分不出你我。


    如那莊周夢蝶,不知是莊周夢見自己幻化成蝴蝶,還是那蝴蝶幻化成了莊周。


    類鬼為上個紀元之靈,能夠在宇宙輪迴大劫中逃過一難,怕是另有隱情。可這魔界充斥著無盡的罪惡,簡直就是類鬼的最佳巢穴。


    “他們該不會……”


    蘭絕塵輕歎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心境平和,想到這,他不禁將目光轉向瑟蕾莎,雙眸符文湧動。


    瑟蕾莎不知蘭絕塵眼神是何意,輕啟紅唇道:“何為類鬼?”


    迎著瑟蕾莎和血鳳二女疑惑的神情,蘭絕塵道出自己僅知的一切。瑟蕾莎聽後不禁嘲笑蘭絕塵,過於杞人憂天,庸人自擾。傳承先祖的血鳳也未曾聽說過類鬼這一種族,對此將信將疑。


    瑟蕾莎言道倘若真有類鬼,那麽每一個魔族都有嫌疑,每一個魔族都是這般德行,連她自己也不例外。魔界充斥著無數的罪欲,豈不是類鬼完美溫床。


    對此蘭絕塵自然也不去多加解釋,內心卻像是被壓了一塊大石頭,悶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或許瑟蕾莎說得沒錯,可類鬼卻要比魔族暴虐多了,純粹的濫殺隻是他們獲得自己食糧且修煉的一個唯一方式。


    可魔族不同,他們修煉心法,可以汲取天地靈氣增強自身修為。


    若說魔界對於他們來說十麵埋伏,那麽類鬼的存在對他們來說就是九死一生。


    身份敗露,必死無疑!


    蘭絕塵迴想起當年,迴想起自己在永恆古星前期那一段灰暗的日子,那時心中時常生出毫無征兆的危機感。


    一條閃電在腦海中閃爍,蘭絕塵想要抓住,閃電卻一閃而逝,他知道那就是答案。答案離自己這麽近,卻又這麽遠。


    驀地!


    蘭絕塵猛地轉過身,兩耳微動,雙眸神光絢爛,不禁怒吼:“這些個蠢貨,怎的這般德行!這是要害死我等!”


    未等眾人反應過來,一股音嘯扭曲天地,鋪天蓋地,洶湧暴虐,摧毀所過一切。蘭絕塵眼前一切化作灰煙隨風飄逝,不亞於一場核爆現場。


    “咕嚕!”蘭絕塵喉結湧動,咽了咽口水,兩手不知何時青筋暴起緊握成拳,手心也黏糊了,努力平複狂跳的心髒,兩腳乏力輕飄打顫。


    就差一點,就差一點,連同自己也灰飛煙滅,對方修為之強,非蘭絕塵目前可以平視。


    瑟蕾莎等人呆若木雞,如一尊尊雕塑定在當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視前方幾道黑影,一時之間竟不敢動彈。


    “發生何事?!”


    “是誰弄得如此大動靜!不怕驚擾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可否有恙?!”


    大後方的人聽到了動靜很快趕到了,出聲的便是與蘭絕塵交過手的楚風狂。


    楚風狂看到眾人如同一尊尊雕塑一動不動站在原地,蘭絕塵兩手緊握成拳,道力噴湧,仙霞繚繞,隨時都會爆炸。


    不過數息,他瞠目結舌呆視眼前的空曠平坦的大地,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死了?全都死了?!他們全都死了!”不知過了多久,瑟蕾莎顫抖道。此刻瑟蕾莎感覺自己每一根骨頭都在恐懼,死亡占據了她整個大腦。


    “死了,全都死了。”血鳳喃喃道,卻要比瑟蕾莎鎮定多了。


    良久。


    蘭絕塵緩緩鬆開雙拳,雙眸恢複深邃,道力趨於平和,兩手顫顫巍巍放在背後,深吸一口氣,朝著前方邁去,步伐堅定。逆水寒他們反應過來便緊跟其後,瑟蕾莎與血鳳二人相互對視幾秒,銀牙暗咬,也跟上步伐。


    走在蘭絕塵他們身後,瑟蕾莎頓時感覺恐懼一掃而空,渾身舒懶暖洋,她與血鳳對視發現血鳳也同樣如此。諸魔眼見瑟蕾莎和血鳳漸行漸遠,想到自己的目的與職責也不得不很咬牙跟上。


    數十裏路對於修行者來說不過幾步,可這次卻感前方路萬裏,隻見盡頭卻不見路途長遠。


    幻覺?


    海市蜃樓?


    瑟蕾莎數次想要與蘭絕塵他們並肩前行,卻發現先前的恐懼再度充斥整個大頭,身體如同篩糠般整個骨架都在打架,靈魂都跟著顫栗。


    其他魔族俊傑更不用說,大多嚐試一次便不再妄為,甚至有人幾乎因此殞命。


    唯獨紫龍一人苦苦支撐,紫龍的形象在諸魔眼中拔高許多,諸魔卻不知紫龍有苦說不出,孤高的他無數次想要放棄,但每當看到蘭絕塵他們這般閑庭信步,傲睨得誌的他怎拉得下臉。


    他可是金字塔頂端的魔龍!


    “你們皆為吟唱者?”瑟蕾莎緊盯蘭絕塵他們的步伐,迴想起那些傲慢的吟唱者,不禁開口。


    “嗯,準確的說,我們都是吟唱神者。”蘭絕塵輕聲迴應,語氣正常,先前恐懼一掃而空。


    魔族和天族以靈魂感染力為評階標準,而非是必須召喚出歌舞精靈之皇。整套評階係統無比細致完整,這與外界歌舞者傳承的斷層完全相反。


    相同的是,吟唱者意味著貴族,處於高等魔族上層社會,高人一等。吟唱者的地位甚至要比巫醫的地位還要高。


    “真是一群妖孽。”楚風狂露出苦笑,真是太打擊人了。


    “怪胎。”紫龍也忍不住埋汰。


    身後諸魔多為各族天之驕子,此時再愚鈍也反應過來,這是一場吟唱者間的較量。他們對於蘭絕塵他們多了幾分敬意。


    “果然……”蘭絕塵的心髒就像是被錘子猛的一擊,瞳孔微微收縮,終於看清前方薄紗之下是何人。


    逆水寒他們也反應了過來,內心不禁放鬆幾分,紛紛將目光投向蘭絕塵。


    “怎麽了?”瑟蕾莎感覺到這五兄弟間的氣氛變得怪異起來,不禁問道。


    “前方有我兩位故友,我們死不了了。”蘭絕塵緩緩道,卻未曾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顫,兩手也不禁打抖幾分。


    沒人知道過了多久,沒人知道走了多遠。


    不知疲憊,不覺乏味,明明意識很清晰,卻做著木偶一樣的事情,重複機械式動作。好似在做一個夢,卻又那麽的真實。


    “你們聽,好像有歌聲。”人群中有人開口道。


    蘭絕塵卻早已緩緩閉上了雙眼,聲音響起之時,他便停止腳步,嘴角微翹,“終於出招了。”


    旋律餘音繞梁,細細聽來,一種深沉卻飄然出世的感覺會立刻占據心頭,仿佛一切塵囂都已遠去,腦海中浮現一個絕美畫麵,仿佛置身其中,置身在吟唱者所編織的淒美世界。


    “年少淚願償,炊煙渺渺繞層顛。


    灰雪夜談照無眠,草花未凋樂土上。


    波紋縠皺風驚田,便恁車漿淩波去。


    蹤影慈哀更難圓,但待年盡江海上。


    蟬翼月影惟我知,曾要踏遍驚愕壯麗,念想已渙散蹤跡。


    夢遊過仙境的少年隻剩下敲門的背影,暗門通年少多少驚奇怪異,卻再難為我開啟。


    門後玉兔,一如既往分裂虛實邊際,早已沒有勇氣踏上說走就走的旅行,也不再有執念為了夢想徹夜不休的激情。


    可是啊,在尚未年華徹底老去之時。


    我渴盼著一日,再見到容顏未衰的自己。


    願償年少淚,猶趁未老時。


    園中舞影不歇人,


    似把一笑作青春。


    踏盡天涯餘故友,


    執手且將舊曲溫。


    ……”


    曲終。


    蘭絕塵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茫然,自己已身至蒼茫草原,清風徐徐,春香悠悠。蒼藍天空,萬裏無雲,仿佛大自然的溫柔都給了這裏。


    瑟蕾莎、血鳳等人並不在,身邊唯有逆水寒,梁華宇,斷浪,吳良。


    七名麵帶薄紗的妙齡女子於幾十米處一會兒談笑風生,一會兒鶯歌燕舞。有三名女子麵前擺著樂器,其中兩位女子的神情舉止令蘭絕塵很是熟悉——琴韻與琴雪。


    鶯歌燕舞中一女子氣質超塵,身著金縷羽衣,一舉一動都這般自然曼妙,超過其他女子幾分,蘭絕塵卻知那是仙氣。


    金縷羽衣女子收迴古琴上玉手,疊放腹前,頭部微揚,薄紗上的雙眸宛若兩顆星辰,一閃一閃,靈動美妙,卻聞她淡漠道:“來者何事?”


    蘭絕塵與逆水寒他們對視一眼,行了一個歌舞者間的禮儀,道:“晚輩蘭絕塵能在魔界見到傳說中的荊棘鳥,實乃三生有幸。”


    “嗯。”金縷羽衣女子眼皮垂落,似有些不耐蘭絕塵這平凡的客套話。


    “晚輩那些朋友是否還活著?”既然如此,蘭絕塵直切正題,隻不過蘭絕塵一開口卻問瑟蕾莎她們的安危,從金縷羽衣女子的細微神態變化來看,似預料之中,又似預料之外。


    “爾非魔族,且與魔族為死敵,他們的死對於爾等來說豈不更好。莫不成,爾等墮落為魔,串通魔族欲要殘害諸生萬靈,塗炭萬宇。”金縷羽衣女子淡道。


    “她們是我朋友,僅此而已。她們與琴韻、琴雪在我心中這般地位無二。”蘭絕塵抬起其右手,直指人群中兩女,其餘並未解釋,口中一口浩氣,甚是堅定。


    “呀~”琴雪頗喜,蘭絕塵果真認出她。“蘭公子怎的認出我與韻兒。”


    蘭絕塵微微一笑,真摯道:“你們是我朋友。”


    “哼!”琴韻卻冷哼一聲,“邪魔呢喃,油腔滑調。”眼中的厭惡多出了幾份複雜,連琴韻自己也開始不了解自己的心思,明明厭惡蘭絕塵,卻未駁斥蘭絕塵的朋友說。


    這是為何?


    琴韻默言,陷入沉思。


    金縷羽衣女子右手食指抖動,星眸閃爍,清聲道:“既是你朋友,自然安好。趁本宮未改變主意,爾等速速離去。”


    蘭絕塵聽言,卻搖了搖頭,右手伸出虛空一撚,一根青草拔地飛入指間。青草嫩綠,上麵還掛幾滴露水,散發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卻見那金縷羽衣女子兩手輕顫,眼神有了些異樣。


    蘭絕塵眼珠符文噴湧,右手悄燃地獄火,火光熾熱,灼得人靈魂發顫,露珠滑落,呲呲幾聲蒸發不見。


    青草突然活了,劇烈顫動,欲要脫手而出,伴隨著一陣陣淒厲的慘叫聲,不似人間而來。


    “類鬼。”


    蘭絕塵輕歎一聲,怎會讓它掙脫,地獄火高漲將青草瞬間燒成灰煙,一股濃烈的惡臭接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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