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靈初也六神無主,拉他趕緊走,巴圖甩開他的手,道:“我和這些畜生拚了,你快走,去通知轉移的人,老林也不安全,必須逃,逃得越遠越好。”


    巴圖站起身,迴頭大喊道:“還有誰要走嗎?”


    幾百個鐵匠擠在一起,黝黑的臉上盡是絕望,但眉梢那股恨意壓抑不住,都站到了他的身邊......


    五郎溝戰場,戰線已被全麵突破,幸運活下來的人在荒野中奔逃,陷入獸海中的少量阿霸營巫兵各聚一團,拚命反抗,但死亡不會等他們太久......


    布穀鳥仰天長嘯,手中橫刀成了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生命收割機。


    他是攸巫族戰力最強的千乘大宗師,離武神境界僅有一步之遙,在此時戰場上誰也不是他的敵手。


    他瘋狂殺戮,斬敵無數,有幾隻搬山猿被他打得屎都出來了,但仍是被追擊狂虐,幾乎崩潰,心情可想而知,如果能說話早就開罵了。


    他的內心也是絕望,縱使他武力通天,卻依然救不了他的士兵,救不了他的族人,救不了赤蛛族,這場覆滅已經注定。


    布穀鳥恨不能殺破這天地,可耳邊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蒼煙中望去,一道纖細的身影在獸群間跳躍,夕陽下,她臉上細細的汗毛清晣可見。


    流水般的迴憶又在他眼前搖手,沒有再遲疑,他飛掠過去,抓起她的肩膀向遠方擲出......


    在真氣纏繞中,納真香似乎大喊著些什麽,布穀鳥一刀斬下數十個頭顱,沉聲道:“好好活著吧!“


    這是他唯一的軟肋,現在他決定一直殺下去,倒要看看誰是殺不死的?


    此時的睦水一線,衝烽軍和赤蛛部的戰爭也進入了尾聲,阿霸營和白巫各部聯軍全軍覆沒,屍橫遍野。


    熱淚未冷,殘血已幹!


    符兵占滿了整個山梁,刀槍林立,如同萬點寒星,但在一個山頭隘口仍在發生激烈戰鬥。


    這個山頭被數千兵馬圍住,不斷有人上去搶攻,又不斷有人從上麵滾落,屍體拖延一路。


    防守的是一支百人小隊,他們身穿竹甲,手持雙刀,列成半圓陣形,醒目的碧光在其間流轉,如果紀靈初在此,一定會認出這是桑大師為赤蛛部打造的“青神符甲”。


    這百人符甲加身,每一次出擊或防禦都是匯聚百人之力,其銳無比,導致衝烽軍的猛將精兵無可奈何,久攻不下。


    此處之所以成為必爭之地,是因為在山頭頂上插著一麵赤蛛部戰旗,在飄揚的大旗下方,也有兩人在進行殊死纏鬥,正是打了幾乎一天一夜的老族長和光頭大將。


    光頭大將似乎占據了上風,每出一招,都有一群親兵在山下大喊:“焦帥萬勝!”


    這相當於“加油”的意思,此人應該就是衝烽軍中軍大將軍焦肋。


    焦肋占據天時地利人和,攻勢愈猛,不多時,他身下的玉盤突然彈射半空中,化為十丈方圓,倏地又縮小至巴掌大小,一下擊在老族長的頭頂。


    老族長渾身冰掛,肌膚黑紫,再難動彈。


    焦肋上前擰下他的頭,提在手中,又高高舉起,符人大軍發出山搖海動般的歡唿......


    隘口那群巫兵聞之麵如死灰,主動向山下發起了衝鋒,切入符軍陣中大肆砍殺,碧光過處,勢如破竹,他們仗著一腔必死的熱血,生生殲滅符兵近千人。


    不過火焰終究有熄滅那刻,百人小隊一個個倒下,算是為阿霸營的命運劃下了休止符。


    符兵湧上山頭,一人揮刀斬斷了赤蛛部的戰旗,又是歡聲如雷。


    然而就在此時,山梁盡頭的符兵像被割麥子一樣倒下,無窮的戕獸出現在了衝烽軍的麵前。


    初時符兵還能稍作抵抗,可當數百隻手拿巨石的山鬼開始投擲的時候,他們就被打散了,然後被上萬頭荒牛一衝,就沒有一個不逃的。


    這種情況,焦肋顯然沒有預料到,急命吹響撤退的號角。


    但身後的貼身衛隊又是一陣大亂,百多條獨角巨蟒不知從哪裏竄出,卷起這些親兵一口一個,長劍在手如同牙簽,再精純的劍術也無濟於事。


    亦有一條獨角巨蟒從地底鑽出,將焦肋纏住,蟒軀立刻化為了一條冰帶。


    一條身影衝天而起,在漫天爆冰中踏著玉盤遠遁。


    各類戕獸從四麵八方湧來,好似行軍蟻過境,所經之處人畜絕跡,前鋒過去,後浪源源不絕......


    但遠不止於此,整個白巫族睦水一線俱被戕獸占據,鐵弦部、黑水部、瓊山部相繼淪陷,海量戕獸毫不停息,直接渡河,撲向符國境內。


    在赤蛛部這邊,先是有萬頭荒牛渡河,水急浪大,荒牛被衝去一半,然後是炸毛狼下水,沉底百千,接著是無數鼠類,攀著其他戕獸的身體或浮屍向前跳躍。


    大河上方,烏雲壓頂般的飛禽異鳥也在搶渡,其間還有當空廝殺,鳥屍鱗毛落如雨下,大群食火鳥被天敵逼迫,紛紛自爆,掀起半天火海。


    又有巨蠎巨猿翻江倒海,把整條江攪得仿若八寶湯粥,混在裏麵的符軍士兵慘狀難言,舟船傾覆,被壓死,被燒死,被吞噬......溺死之人即使頭被咬掉,仍死死抱著能抓住的戕獸不放,仿佛這是救命稻草。


    在紀靈初曾經走過的天生橋上,濃霧慘重,萬獸辟易。


    若隱若現的小屋前,一名老嫗頭插銅簪,靜立於疾風中,雙目射出三寸長的幽白精光,似乎穿越了千萬裏巫山巫水,看見了巫民在戰火下肝腦塗地,艱難求生。


    她看著蒼老不堪,其實麵容極為精致,每根白發,每個褶皺,每條紋路都像是經藝術大師雕琢一樣,但就是少了一分生氣。


    良久,她漠然開口道:“鬧得太不像話了,真當老婆子又瞎又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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