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彌特斯大廣場上傳來山唿海嘯般的歡唿和掌聲,接下來的將要發言的是巴萊特家族現任族長——克羅爾·巴萊特。


    而此刻他的心情卻十分複雜。


    看著手中燙金的發言稿,上麵的紙上臨時用筆塗抹添加了不少內容,有些竟經過反複更改。


    這對於一場早就確定的發布會而言,似乎有些東西讓他難以抉擇。


    年逾七十的克羅爾默默地閉上了雙眼,迴憶起昨天在黑鐵堡的場景。


    聽說希維爾家族找到了一些確鑿的證據,可以指認巴萊特家族是這場暴亂的策劃者。


    這讓克羅爾在來的路上已經做好了唇槍舌戰的準備。


    可不想查爾斯國王根本沒有給自己開口的機會,聽完希維爾家族的陳述後,就指出需要確切的證據才行。


    安撫完希維爾家族的情緒讓他們離開後,查爾斯國王單獨把克羅爾留了下來。


    他轉身背對著克羅爾,視線穿過窗外鱗次櫛比的聖塞爾城,望向遙遠的虛空之中。


    突然歎了一口氣,道:


    “自從凱恩和馬傑裏走後,三十五年前的老人就已經不多了。”


    克羅爾不知道國王突然說這句話的含義,也不敢妄自發問,隻能應了一聲,繼續聽著。


    查爾斯國王收迴目光,自嘲地笑道:


    “三十五年前,我初登王座沒幾年,卻想要改變持續了近兩千年的貴族製度!


    現在看來,當時的我還真是自不量力呢!”


    克羅爾趕忙附和道:“陛下雄才偉略,眼光根本不是我們這些凡人能所及!


    您此番改革,為鋼鐵王國創下不世之功,國力也一舉超過玫瑰和冰雪兩大王國,您的功績不亞於開國的查爾斯大公!


    怎麽能說是自不量力呢?”


    受到如此的誇讚,查爾斯國王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擺擺手,道:


    “克羅爾,我們都是幾十年的老朋友了,沒必要如此刻意吹捧。


    讓旁人聽了去,還以為我是一個酷愛溜須拍馬的昏君呢!”


    克羅爾正色道:“對陛下的敬佩發自老臣的內心,而您做的一切也是世人有目共睹的,並不是所謂刻意的吹捧!”


    查爾斯國王也不再爭辯,道:


    “你是經曆過當時的情況的老人,偌大的鋼鐵王國,幾乎都是反對的聲音,沒有一個重要人物支持我!


    現在迴頭看,這一係列改革的舉措或許還算得上成功,但當時有多少人想置我於死地你是知道的!


    我的父王不幸早逝,我一個剛剛登上王位沒幾年的毛頭小子,隨時可能被取代!


    體內流淌著查爾斯大公血液的人,可不止我一個啊!


    你體會過在漆黑的深夜一個人行走在寂靜的山路上,那種感覺嗎?


    危機隨時來臨,但自己卻無可奈何!左右都是懸崖,你隻能咬緊牙關,往前走去!”


    跟隨著國王的敘述,克羅爾的思緒仿佛也迴到了三十五年前,那是一個他親身經曆過的瘋狂年代。


    “陛下王命天授,命中注定會成為一名偉大的君王!這一點老臣在當時就深信不疑!”


    “嗬嗬!王命天授?命中注定?”


    聽到克羅爾的話,查爾斯國王再次笑了起來,道:


    “這種話術騙騙小孩子還行,我不信,你更不信!”


    克羅爾不敢接話,這句話查爾斯國王說說沒事,如果自己表態,不論對錯都得不償失。


    看著一臉不安的克羅爾,查爾斯國王繼續說道:


    “迴憶過去的時間一旦多過展望未來,那就說明人已經老了!


    每次想到那些舊事,我對你、馬傑裏還有凱恩這些第一批站出來支持我的人都是心懷感激的。”


    克羅爾連忙接口,道:“老臣隻是做了份內的事情,不值得陛下感激!”


    查爾斯國王話鋒一轉,道:“不過,人在不得已的時候,往往會做出不一定正確的選擇。”


    克羅爾不明所以,隻能附和道:“陛下慧眼如炬,您的選擇肯定是英明的!”


    老國王摩挲著座位上的金屬扶手,無奈地說道:


    “引入其他的力量,替我完成了貴族製度的改革,讓我功成名就,但現在看來,我似乎失去的更多!”


    當時反對改革的頭部貴族在一夜之間全部離奇身亡,這件事情是鋼鐵王國幾百年來最大的奇案。


    查爾斯國王從來沒有向別人解釋過,克羅爾自然不敢妄加評論。


    卻聽查爾斯國王繼續說道:“現在的你就像當年的我一樣,借著外人的手,趁希維爾和諾頓兩家群龍無首的時機,不斷地搞些小動作,想要鎖定巴萊特家族一家獨大的局麵!”


    克羅爾一個激靈,連忙跪倒伏地,道:


    “陛下,請千萬不要聽信外界的傳言,老臣和巴萊特家族一直忠心耿耿,從沒想過什麽一家獨大!”


    查爾斯國王擺擺手,示意克羅爾起來,但克羅爾伏在地上,頭也不抬。


    “你和你們家族的忠心我從來沒有否認過,政治嘛,鬥來鬥去也很正常!


    不過一旦這種權鬥影響到王國的安定和發展,那問題就出現了。


    我聽說你有一個叫先知的門客,與帕裏斯城的原城主亨利有來往,在凱恩和馬傑裏意外身亡這件事上略有嫌疑。


    他曾向你建議,趁希維爾家族的不備,提前布局達瑪行省。


    你聽取了他的建議,派出了你的孫兒索拉圖取得了達瑪總督的授權令,現在達瑪行省算是納入你們巴萊特家族的旗下了。


    麵對希維爾和諾頓家在聖塞爾城的報複,他再次向你建議,策劃一場暴力衝突,打擊兩大家族的有生力量!


    你也聽取了他的建議,故意讓外圍成員與對方發生口角,引發衝突,其實早就安排好人員打擊破壞。


    我說的這些,沒有錯漏吧!”


    地上的克羅爾聽得冷汗直冒,和先知謀劃的這些信息都是絕密,就算在巴萊特家族中也隻有寥寥數人知曉,沒想到查爾斯國王居然一清二楚。


    看著此刻頭都不敢抬的克羅爾,查爾斯國王走向前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起來吧,我現在並不是在興師問罪。”


    克羅爾這才抬起頭,一張臉已經嚇得煞白,連聲道:“陛下,老臣有罪,老臣有罪……”


    查爾斯國王笑道:“如果我要治你的罪,這些話就不會留到現在說了。克羅爾,你知道這位先知的身份嗎?”


    克羅爾連忙答道:“先知自稱是冰雪王國的落魄貴族,受到仇人的追殺,無奈才自毀麵容,逃到鋼鐵王國。


    臣也派人去往冰雪王國調查過,他的身份和說辭一致,並無疑問。”


    “那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嗎?”


    “臣不知,前幾日他突然失蹤了,難道……?”


    “昨天晚上,希維爾家得到了消息,在城外西郊伏擊了他。”


    “那最後有沒有……?”


    克羅爾知道,先知是一名七級高手,想要抓住他並非易事。


    “雖然希維爾家那個叫布蘭德並沒有戰勝他,不過最後加隆還是出手了!”


    “加隆大人?他也去了?”


    “這件事情關係到你們三個家族,我不得不重視!加隆就是我的態度!”


    “那先知他……?”


    “他已經死於加隆的劍下!”


    “啊……這……為什麽加隆大人……?”


    聽到先知死亡的消息,克羅爾這才鬆了一口氣,如果讓希維爾家抓到活口,後果將不堪設想!


    但他想不明白的是,如果是鋼鐵王國的最強高手加隆出手,沒有理由不留下活口的。


    看出克羅爾的疑問,查爾斯國王再歎一口氣,解釋道:


    “三大家族的矛盾不能再繼續發酵了,老人已經沒有幾個了,我希望他們能好好地活著!”


    克羅爾立刻會意,跪拜道:“謝陛下寬厚,明天的發布會上,我將親自宣布,辭去一切職位,安心頤養天年!”


    查爾斯國王點點頭,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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