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熱鬧了一天的玄熵都城,毫,此時歸於寂靜。


    是夜,無風無月,星河天懸。


    宮殿群落的東北處,瑤光正憑闌獨立於高台之上。


    抬頭仰望著滿天璀璨的星子,眼瞳中倒映出燦爛的星輝,正如她的容顏一般秀美。


    瑤光卻是眉頭緊鎖,神情似乎有些凝重。


    “瑤光大人,王上有要事召見。”


    宮娥躬身行禮,畢恭畢敬地傳達著指令。


    瑤光理了理身上的衣衫,跟隨著宮娥走下高台,往正中的大殿走去。


    殿中燈火熠熠,寬敞冷寂。


    玄熵王雙手負於身後,在王座前來迴踱著步子。


    瑤光走到殿中,向玄熵王叩拜行禮。


    “臣女瑤光,參見王上。”


    玄熵王停下腳步,略略抬手。


    “免禮。”


    瑤光站起身來,望向玄熵王。


    “王上傳喚臣女前來,是所為何事?”


    玄熵王沉吟片刻,終於開口。


    “今日早上,立儲典禮之後,那雙日淩空的異象,你都知道吧?”


    “知道,當時臣女正在欽天台。突然一片濃雲湧動,片刻之後,濃雲散去,便出現了另一輪紅日。”


    瑤光畢恭畢敬地迴答道。


    “本王聽說,宮中似乎有些流言在散布。立儲儀式上出現這樣的異象,似乎是頗為不祥?”


    玄熵王試探著詢問瑤光。


    “你是玄熵的星女,掌天時星象之事。本王想聽聽,你的看法。”


    瑤光迎上玄熵王的目光,心中思忖片刻,方才開口。


    “雙日淩空,在古籍之上,似乎還沒有這樣的記載。若要說這異象為兇兆,倒似乎頗為武斷。”


    玄熵王聽了這話,略微鬆了一口氣。


    “那依你之言,這異象非但不是兇兆,反而是吉兆了?”


    瑤光又搖了搖頭。


    “福禍難測,天機難窺。”


    玄熵王臉上的神情,又變得沉重起來。


    “隻是王上,臣女有一言,不知當講否?”


    “講。”


    “自古以來,人們觀星象,窺天時,以求探得玄機,指示動向。”


    “嗯,古往今來曆來如此,可有不妥之處?”


    “並無不妥之處,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異象晦澀難解,而身處異象之中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你的意思是?”


    “若事成,則稱異象為吉。若事敗,則稱異象為兇。豈知異象怎會有吉兇之分?不過是後人以此為由,推脫塞責罷了。”


    玄熵王聽了瑤光這席話,微微點頭。


    “你說得,倒頗有道理。有道是事在人為。有些事情,是福是禍,倒也沒法提前預料。”


    “正是。又言道,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禍福相依,福禍難測。吉兇不在異象,而在人心。”


    玄熵王點了點頭,沉默不語。


    瑤光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


    “臣女還有一事,要稟報王上。”


    “何事?”


    “臣女夜觀星象,在天十二星宮,有兇星熒惑,落於實沈星宮中。”


    “這是何解?”


    “神州西南方的下荒境內,恐生出動蕩災禍。”


    玄熵王雙手抱於胸前,略作思索。


    下荒境,那裏氣候濕熱,多蛇蟲瘴痢,又多深山幽穀。


    自古以來,昆吾一族便統治著那裏。他們向來與世隔絕,不與其他方國互通有無。


    近幾年來,聽說昆吾王年老體衰,就連每年例行朝貢,也不見其人影。


    昆吾一族,倒是神秘莫測……


    “嗯,還有什麽發現沒有?”


    玄熵王又問道。


    瑤光輕咬朱唇,卻是欲言又止。


    “你但說無妨。”


    玄熵王似乎是看出了瑤光的顧慮。


    “還有……壽星星宮中,三顆主星,晦暗難明……”


    “這又是何意?”


    “這三顆主星,對應著……玄熵的三位,王子王女。”


    瑤光看著玄熵王,艱難地開口。


    玄熵王聞言,神情一滯,呆坐在王座之上。


    瑤光靜靜立於殿上,等候著玄熵王的吩咐。


    燈燭跳動的火光,投射到她柔軟的長袍上,在地上拉出纖長的身影。


    時間就似靜默了一般,沉寂在這深不可測的黑夜裏。


    “瑤光……”


    過了許久,玄熵王緩緩開口。


    “你剛剛對我說的,吉兇不在異象,而在人心。是麽?”


    “……是。”


    “好了,你退下吧。”


    玄熵王望向瑤光,眼中皆是疲憊之色。


    瑤光深深伏首叩拜,轉身退出了大殿。


    今夜這星象,撲朔迷離,實在是詭譎得緊。


    難道,真的跟雙日淩空的異象有關麽?


    瑤光思緒重重,一路往欽天台走去,心中卻還在想著壽星星宮中,那三顆晦暗的主星。


    冷不防路過一處殿宇,竟看見裏麵還點著燈。


    這正是玄契的寢殿。


    “瑤光!”


    瑤光抬起頭,看著玄契將身子探出窗戶,朝自己揮了揮手。


    “這麽晚了,契王子還不歇息麽?”


    瑤光有些詫異,走進玄契的寢殿。


    “今日去看了一趟玄履,落下些功課,我得趕緊補上。”


    玄契指了指案幾上那堆積如山的竹簡,無奈苦笑。


    瑤光走到案前,纖纖素手執起一卷竹簡,看著上麵用刀筆刻畫的文字。


    “這才剛當上王儲第一天,就這般勤勉了?”


    瑤光忍不住打趣玄契。


    “我也不想啊,奈何身不由己。”


    玄契歎了口氣。


    “身為王儲,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這麽多東西,又豈是能急在一時的?”


    瑤光笑意盈盈,跪坐在案幾前麵,將那一堆淩亂的竹簡堆放齊整。


    “對對,我也是這個意思。”


    玄契立馬來到瑤光身邊。


    “好瑤光,你抽個機會,去給太史和官師大人說說,叫他們別逼我這麽緊。”


    “知道啦,王子殿下。”


    瑤光欣然一笑,又伸手將燈台中的燈火撥亮了幾分。


    玄契看著燈火映照下,瑤光如玉的容顏,竟有些怦然心動的感覺。


    “你叫我來,就是說這個?”


    瑤光冷不防轉過頭來,正迎上玄契的目光。


    玄契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連忙垂下頭來。


    “是……啊……不是。”


    “到底是不是?”


    瑤光佯裝惱怒。


    玄契卻是欲言又止。


    “你不說,我可走了。”


    瑤光作勢要起身離開,卻被玄契拉住衣袖。


    “你別走,我是真有事找你。”


    玄契轉身來到架上,取出一個木匣,遞到瑤光麵前。


    “這是什麽?”


    瑤光有些詫異。


    “你……你打開看看。”


    玄契忍不住紅了臉頰。還好是夜晚,寢殿中昏黃的燈燭,掩飾了玄契的窘迫。


    “什麽東西,這麽神神秘秘的……”


    瑤光接過木匣,打開看了。


    “呀!這是……”


    隻見木匣之中,放著一枚小巧精致的玉環。


    這玉環通體呈黃綠色,周緣與孔洞已被打磨得如同圓月一般。孔周邊一麵略凸起,一麵平。


    玉環表麵飾以纖細的圓形周線,看著溫潤細膩,古樸大方。


    “這不是當初王上……送給你們兄妹三人的禮物麽?”


    “是……要說……我們三個,一人都有一塊兒……”


    玄契的聲音,有些支支吾吾。


    “現在……我把我這塊兒……送給你……”


    瑤光心中撲通亂跳,臉上忍不住也泛起紅霞。


    她當然明白,玄契這樣的舉動,是什麽意思。


    “我……我可不敢要。這是很重要的東西。”


    瑤光將木匣還給玄契。


    “為……為什麽?你……你是有……喜歡的人了麽?”


    玄契低下頭去,眼神中是難掩的失落。


    “沒……沒有……”


    瑤光搖了搖頭。


    玄契聞言,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瑤光,鼓足了勇氣。


    “瑤光,我喜歡你。我想讓你,做我的王妃。”


    “……”


    “從前我還不是王儲,因此,我不敢說這樣的話。但現在,我有底氣,跟你開口提這件事了。”


    “契王子,正因為你現在是王儲了。很多重要的事情,不是你可以決定的。”


    瑤光的聲音,透著淡淡的哀傷。


    “那我隻問你一句話,你……討厭我嗎?”


    “不……”


    “那你也喜歡我?”


    “我……我沒這麽說……”


    玄契突然伸手將瑤光攬入懷中,又在她的朱唇上,輕輕落下一吻。


    “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我的心意,別這麽著急答複我。”


    玄契將瑤光的手拉過來,將木匣塞進她手裏。


    瑤光倚在玄契懷裏。


    燈燭光影閃動,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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