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意為信仰付出生命的人有很多,但是願意為信仰保留性命的人很少。


    聶無憂並不能完成李爺爺的期望,因為他隻是一個十歲的孩子。


    而且他所想的也僅僅是——報仇。


    為他的王叔,為修羅門所有弟子,為那些仗義執言卻被屠殺的武者們報仇。


    為這些環繞在農協門口哀嚎的冤魂們報仇。


    年幼的聶無憂無法理解李爺爺為什麽說等待的就是他,為什麽會在看到他下跪之後便決定獻出生命。


    他隻知道,自己身上肩負的已經並非那些逝去冤魂了。


    還有來自生者們沉甸甸的責任。


    不出所料,在李家家主因聶無憂不知何種的“攻擊”去世後,兩家的關係再次惡化,東州世家內部對於聶家的評價也急轉直下。


    就連同屬於逍遙城內五家的其他四家,也有三家不認同聶家的做法。


    好在姒忠執掌下的姒家力保聶家,幫助聶家度過了這次難關。


    但東州世家內部的混亂、敵對種子卻因此被迅速催化。


    直到兩年後,聶無憂見到聶老爺子的時候才真正意識到,這兩年間發生的一切其實都是李爺爺想看到的,也是他當初就已經算好的。


    人帶著蒙昧出生,所以不知為何而活。


    但人可決定自己為何而生,為何而死。


    當前路可以見得光明時,便去追求光明。當前路無法求得光明時,便著眼當下。


    李家老爺子一生為家人、為農協而活,但他的死,他卻選擇為自己而死。


    自己,到底誰才是自己呢?


    聶無憂?還是李家老爺子?


    聶無憂覺得,這兩個都是“自己”。


    隻要他還想著複仇,還放不下仇恨,就一定要獲得複仇路上的所有助力,否則隻憑自己根本不可能成功。


    所以他今後還要承擔更多人的期望,接受更多人為“自己”而死,為“自己”而活。


    至人無己,並非空談。


    如果放棄自己人格就能成功複仇,那放棄人格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要是這麽想的話,聶無憂早就失敗了。


    他是因為肩負起了他人的期望,不想辜負他人的期望,所以才逐漸失去了“自己”。


    普通人無法承擔的責任、無法履行的義務、無法維持的心境,對聶無憂來說都是一種磨練。


    不僅僅是武藝、體魄、心境要變得更強,對於局勢的掌控也要變得更敏銳。


    他需要更多的知識,更多的人脈,更多的計劃。


    他需要足夠的時間去沉澱,將那些記憶融會貫通。


    沒錯,第二位因他而死的宗師,便是聶家老祖,聶無憂的爺爺。


    也是在這時,他才真正知道了他爺爺跟李爺爺恩怨背後的故事。


    以及李爺爺跟他說的那些話的真正含義。


    人,都是自私的。


    尤其是當能力配不上權力、地位時,愚蠢的人總擔心自己“應有”的份額不再屬於自己,所以就會費盡心思來鑽營。


    但是,就算是貪圖物質享樂的愚者,也有向往精神滿足的時候。


    不,是更加向往精神滿足。


    十大世家真正的掌控者從來不是那些站在前台的家主,而是那些已經享受過所有美好物質的初代家主,那些心三境的宗師們。


    他們不能站出來對抗姒忠,理由就跟修羅門門主一樣。


    家族、宗門就是他們的軟肋,他們有必須要承擔的責任,盡管他們自己都知道這是“不正確”的。


    但這不代表他們忘記了曾經的理想,真的依附於一個與他們同等高度的墮落宗師。


    他們心中的火焰在太陽升起時燃起,在太陽落山時熄滅。


    可是真的那麽容易熄滅嗎?


    微風吹過,零散的火星隨風飄起,露出了底下埋藏的熾熱紅心。


    我可以為你們而活,但我要為自己而死。


    這不是任性,而是對愚蠢後代、愚蠢百姓的妥協與...不再妥協。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這份期待、這份支持,自己承受得起嗎?


    他們不確定,但是他們期待著,期待著聶無憂能迴應他們的期待。


    聶無憂也不確定,但是他承受著,承受著所有人的期待。


    他是複仇者的生,是智者的死。


    他所能做的,就是比智者更強,比勇者更智。


    智者們隻能帶著對他的期望死去,不是因為他們愚蠢、膽小,而是因為他們還不夠強,沒有解決問題的能力。


    勇者們隻能帶著對農協的期望死去,不是因為他們愚蠢、膽小,而是因為他們拿不出更加可行的方案。


    聶無憂跟他們都不一樣。


    聶無憂不需要解決任何宏觀上的複雜問題,也不需要拿出適合大多數人甚至所有人的方案。


    他代表的索命的冤魂、智者的絕望。


    他的使命隻是毀滅,僅此而已。


    他不需要同伴,也無需考慮身邊人的利益以及東州絕大多數人的利益。


    相比於創造、革新,毀滅要簡單得多,不是嗎?


    寄希望於一個腦海中隻剩下複仇的瘋子來拯救東州,如果不是絕望的話,隻能說智者們比他還要瘋狂。


    但是,未來這東西誰又說得準呢?


    既不願夙願付之東流,那便隻能瘋狂一把了。


    畢竟聶無憂是十歲大的宗師,這個年紀的心三境宗師在他們眼中比任何人都可信。


    子女也好,同為心三境的其他宗師也好,都不如這個心三境的孩子更讓他們放心。


    李老爺子就是清楚這一點,才會在聶無憂跪下表明決心之後便立刻用生命做出決斷。


    沒有宗師會拒絕這個天才,這是他們唯一的機會。


    唯一的機會。


    ......


    “我在想一件事。”


    王遙突然開口說道,打斷了正在分享情報的媯因。


    見兩人目光都看向自己,王遙繼續對媯因詢問道。


    “姒忠是姒家的初代家主,並且還在執掌農協權柄,沒有退位的跡象。那其他九大世家的初代家主都還活著嗎?都還在暗處掌握著世家權柄嗎?”


    “幾乎全死了。十大世家目前就剩了兩個初代家主還活著,一個是執掌的姒家的姒忠,另一個是周家家主,周天。


    這個人非常重要,我今天來找你們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為了帶你們去見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周家家主周天。”


    “另一個人是誰?”


    “散華州。”


    “那個商會會長?是叫都州商會是嗎?”


    “就是他。”


    “這兩個人就是破局的關鍵所在嗎,嗯,我好像已經明白你看到的未來指向哪裏了。”


    散華州代表的是反對姒忠的小市民階級,周家家主代表的是堅決擁護姒忠的逍遙城世家。


    既然這兩人便是媯因通過超維視角找到的破局關鍵,那麽未來的輪廓在王遙心裏已然明了。


    “你真的看明白了嗎?”


    這次媯因沒有急著解釋說明,而是給了王遙足夠多的時間來思考。


    王遙沒有反駁,而是靜下心來。


    看來自己看得還不夠遠。


    王遙閉上了眼睛,大腦的限製自動解開。


    “高層、頂層、核心都不是破局的關鍵。因為他們想的並不是破除現有的秩序,建立新的秩序,而是反對過度剝削,希望自己成為更強大的剝削者,成為食物鏈更頂端的存在。”


    “沒錯,被壓迫、被剝削不代表他們不是既得利益者,不代表他們希望動搖秩序、動搖農協統治。”


    “破局的關鍵一定在於絕大多數人身上。但他們是一盤散沙,甚至很多上了年紀的人覺得現在的生活沒什麽不好,起碼比過去好太多了。”


    “是的,都是些散兵遊勇,對大局於事無補。並且底層之間矛盾積累甚深、內耗嚴重,願意相信農協的人與無腦支持農協一切決定的人不在少數。”


    “但是一定有能夠扭轉局麵的關鍵,它會讓這些散兵遊勇、內耗嚴重且矛盾重重的大多數普通人團結起來,聚集在一起。”


    “‘它’是什麽?”


    “是一麵旗幟。”


    “這就是我今天不得不來的理由。”


    “他要死了?”


    “對,再過半小時,他就要死了。”


    陳曦聽著他們兩人的對話,也逐漸理解了“旗幟”的含義,但她也因此更為不解。


    “可是周家是與神聖聯合深入交流的世家,周天跟姒忠的關係能是我們這些外來者挑動的嗎?”


    “問得好。我也想知道,東州十大世家就剩了周家與姒家這兩個世家的老祖還活著,是不是跟神聖聯合提供的超凡技術有關?”


    王遙對陳曦的疑問進行了補充,因為他也很好奇,為什麽媯因會把破局的主意打到周家老祖的身上。


    這就好比讓周家老祖自斬一刀。


    並且這一刀斬的不是他周天瀕臨死亡的肉身,而是他周家千秋萬代的福祿與農協的命脈。


    相較之下,勸他背叛姒忠這件事都算是小事了。


    他真的有這麽做的理由嗎?


    “周天確實是姒忠最好的大哥。當初仁民會長還在時,姒忠多次危機都是周天強行保下的,但是如今的局麵真的是周天想看到的嗎?


    多說無益,眼見方為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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