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梓銘躲開狗頭鍘,扛著板凳跪在徐有功麵前,哪怕雙手被粗糙的麻繩綁在身後,脖頸緊鎖。


    徐有功坐在一旁的木椅上,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他臉色蒼白,渾身顫抖,求饒,“徐大人……”他的嗓音帶著無盡的絕望,“我全招,真的,全部招認。我隻求您放過我,我真的不是故意殺人的……”


    徐有功挑眉,終於問出他真正的意圖,“背後還有什麽利益輸送。”他本想打聽許敬宗,不想趙梓銘猛然抬起頭,道:“大人連這個都知道?我……我說!我不藏了,大人!我……我和洪氏,洪氏原來就是姓洪,可是她真實身份是洪家的私生女,我是聯合了她和她爹,在……盜取軍營的糧食販賣……”


    徐有功和霄歸驊一下眼神對視,“軍營?”徐有功突然坐的筆直,“說!那名女子的父親,在哪個,軍營裏擔任什麽職位?”


    趙梓銘咽咽口水,此刻不敢有絲毫隱瞞,“我不確定,但我知道他是軍營的官員,負責糧草運送!”


    霄歸驊此刻臉色微變,走到徐有功這邊來,耳語一番後,徐有功心中一驚,看來,這案子又是遠比他想象中複雜得多,也因此,他不由得懷疑,這冊子到底是什麽!!


    趙梓銘則繼續供述,那名洪姓女子,是她的父親派來軍營的眼線,而他們盜取的糧食,正是如今朝堂裏,正在秘密查的軍營裏失蹤的那批,他中間經了一手。


    霄歸驊也才和徐有功耳語過元理和崔玄也是在秘密查軍營失蹤糧草案,這麽前後聽完,徐有功和霄歸驊對視,徐有功直接起身,“去軍營!”


    他必須盡快尋找在那調查此案的崔玄和元理。


    仵作狗頭鍘都放在一邊擦亮了,不想聽到了這麽個驚天大事,也驚呆了,不敢說話,徐有功吩咐了他三緘其口,隨後帶著趙梓銘,在漆黑的夜晚,騎著快馬,疾馳通往軍營!


    --


    軍營,深夜,元理撓頭苦思冥想了許久。


    “嘿,小爺還不信了,我就不如徐有功!明明徐有功的案子都是小爺幫忙給線索的,我非要給他看看我的厲害……”


    話雖如此,可實際上毫無頭緒。


    崔玄帶著他來這邊幾天,有些後悔。


    就不該答應天後陛下帶著元理來,元理對於數的智慧是毋庸置疑的,可想要解開軍營軍糧離奇消失案,就除了需要運用數,更需要了解軍營裏的一切,以及把一切構思串聯起來。


    但元理這邊是沒有任何進展的,他唯一算出來的就是——


    “數不對。這裏數肯定哪裏不對!有人偷偷換了數……一定有人偷偷換了糧食!還沒人逃得過我的火眼金睛!!”


    元理自己給自己打氣,並且堅定的以為,徐有功的推理都是憑借自己的數推斷出來的!


    可——


    怎麽越是算法深入,就越是發現……真相它不僅沒有漸浮出水麵,反而沉入了水底。


    “啊啊啊啊,到底是哪裏的數出了差錯,究竟是為了什麽,我是一點也想不到啊,我再仔細琢磨……我不服!我非要試試看!!”


    元理吱哇亂叫,崔玄都聽膩了隻期盼,徐有功和霄歸驊能夠早日趕過來,結果,讓他心想事成了。


    徐有功馬不停蹄來了。


    到的時候,他就看到元理和崔玄還在對賬,準確說是元理對賬。


    徐有功是手持天子天後的寶印聖旨,來得一路暢通無阻。


    看到元理活著,徐有功才長舒一口氣。


    他不想也不能看到有人犧牲了。


    馬上,一路被顛簸的趙梓銘在嘔吐,霄歸驊給他繼續下藥,因為擔心趙梓銘被發現,霄歸驊給他用藥膏塗紅腫大了臉和全身又換了一身衣,而隨著統領一起來的一群軍官中,一位副統領幾乎是剛出現,徐有功就認出他了。


    洪妻很像他!


    軍隊裏,這位副統領長得也是十分的秀氣,他看到徐有功時略有些緊張,但他的身份暫時還不足以開口,目前說上話的隻有統領。


    寒暄過後,統領就讓下麵配合好好查案。


    徐有功看向元理,詢問進度如何,元理還在算數,倒是崔玄已經看到他,走出來有些激動,“你可算來了,那個……呆子,算了好幾天,是一點進度沒有!”


    崔玄看到徐有功就長舒一口氣,“不過你來了肯定能解決了!”


    徐有功隻是拍拍他胳膊,看元理。


    元理麵前,是堆積如山的糧食賬目和軍需品賬冊,而腳下的趙梓銘醒了,看到了副統領睜大眼,想要認識,然而他再努力睜大眼,眼睛也隻是一條縫隙,根本沒有被認出,倒是哼哼唧唧的,讓統領多問了一句是誰。


    徐有功也隻是說是還沒交上去的死刑犯,正好路過。


    而元理這邊終於發現——


    “我找到了!是這個人!”


    “洪金寶!洪金寶是誰!”


    元理喊到洪金寶的時候,徐有功和霄歸驊就是眉眼一動,地上的趙梓銘也是一挺直,而統領皺緊了眉頭看向得卻是……另一個人。


    “這位大人,屬下在此。”洪金寶走出來。


    “是你運送的糧草不對!”元理興奮地拿著東西出來,開始還沒看到徐有功等他轉身睜大眼更興奮了,“老徐!徐二哥!你怎麽來了!你來得正好,我算出來了!就是這裏不對!”


    他的嘰嘰喳喳讓統領皺眉,不太信任的樣子,但是徐有功有些寵溺,“說說看”,摸摸他頭發,手微微一頓,“好像長高了。”


    元理愣了下,才是笑:“有嗎?別說這個!我給你講,我終於意識到哪裏不對了!就是這個洪金寶!”


    他指著剛才那個人道:“雖然!他每一次運送的糧草數量都是報的對的!可是——時間不對!”


    “時間?”崔玄不明白,“你算什麽時間啊,是要算糧食……”


    徐有功抬手示意崔玄別說話,對元理道:“繼續。”


    元理則是認真說道,“我一直在糧草上算來算去,因為他們軍營裏每一個環節都是環環相扣的,每個都有賬冊,從這裏拿走多少到那邊卸下去多少都是有報數的,甚至中間的時間,幾匹馬,也就是走了多久!他都有記錄!可是……這個洪金寶的時間對不上別人的!


    “同樣的數量,別人都是走一個時辰,隻有他半個時辰就到了……”


    元理說到這裏徐有功就懂了,——


    “這少了半個時辰,能代表什麽,也許是別人磨蹭……或者大家都偷懶,隻有我勤快呢!”


    崔玄覺得他就是胡扯蛋,“你還是讓徐有功說!”


    結果,徐有功竟然點頭:“元理說的是對的。”


    崔玄愣了,元理則得意,“果然你懂我!”


    “這個人狡猾哦,”元理指著冊子,走走向那個洪金寶,“你不是每次都少,你隻是斷斷續續,偶爾的少,而且,我還發現,每次你少的時候跟你交接班的都是——段鴻朗!誰是段鴻朗!”


    這次,那個秀氣臉的男子,終於出來了,他道:“是我,可是每次糧草都是準數的。而且,每次都是要過稱的。”


    “過稱……”元理一下想不明白了,可是徐有功卻是早就明白,脫口而出,“若是想過稱,那太簡單了。隻需要在其中放一些石頭,隻要過了數目再把石頭搬出來,糧草不翼而飛也就查不出了,但是——”徐有功掃過時間:“時間卻做不了假,他每次少拿了糧草,所以走的就快些。”


    “你胡說八道!萬一是我走的……就是比別人快,我的馬就是好呢!”


    洪金寶說完,旁邊的人卻皺眉:“不對,洪金寶,你的都是老馬,你前段時間還說他們都快走不動了……同樣的路,你要走很久。”


    “是啊,而且,前麵還有你比別人慢的!”元理快速翻出來。


    大統領臉色冷了下來,“把他們壓下去!”


    “慢著,”徐有功如今不太相信任何人了,統領本來有些不悅,畢竟軍營是他的地盤,可徐有功手裏有聖旨他也沒辦法,隻能壓著好脾氣說:“徐大人,有何指教。”


    “其實這通事件並非簡單的軍營內部問題,而是涉及到朝堂的陰謀。下官懷疑,有人企圖利用軍營作為跳板,發動政變……甚至叛國。”徐有功說完元理眼神略過冷意,很快又眯著眼:“不愧是老徐!”


    徐有功道,“全靠你,是利用你算的東西,拿過來直接破解了全程,這麽看,糧食應該就是他們兩個偷取,隻是,到底運送到了哪裏就需要接下來慢慢審了。而我,想就在這裏審,統領大人,煩請讓路?”


    統領要把人拿下來其實就是為了審訊,雖然自己的人被外人審訊不太好,可統領倒也沒有什麽秘密,於是答應。


    徐有功迴來翻看賬冊,其餘人收拾審訊時,徐有功則看了看元理算了幾天的數,數很清晰,包括到十年前!


    徐有功記得,十年前,洛陽水稻大豐收,直接拉低了全國糧價,米價鬥僅十一錢,而曆史上漢代,平均的糧價是在鬥米六十到一百錢(1)然而,這也讓許多問題出現了,比如——


    眼下,糧賣給其他國家,甚至主意都打到軍隊裏來了。


    在崔玄和軍營裏布局準備審訊的之前,徐有功又去和霄歸驊吃了一點幹糧,元理也湊過來,雖然軍隊裏的夥食很好,但是——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吃多了大魚大肉,我還就想吃你的幹糧!硬餅子!”


    徐有功也是多給他分了點,然後眼看到他卻是……一晃想到了林如海……笑容瞬間消失。


    霄歸驊看他表情不好,轉移話題說:“其實之前大哥給過二哥哥提示。”


    徐有功微微一頓:“什麽時候。”


    “元理算數,有一天,算出來東婆,四十一的時候,那次就是。”


    徐有功一點也沒覺得這是提示,提示不了一點,不想說話。


    霄歸驊自說自話:“可這個提示,更像是誤導!做夢找他後賬!”


    元理不敢搭話,好在霄歸驊也不覺得尷尬。


    吃飽喝足,軍帳內,昏黃的燈光搖曳,徐有功端坐在中央,緋衣暗沉,臉色陰沉,肅穆的目光如炬,直視著被五花大綁的段鴻朗和洪金寶。


    徐有功首先向段鴻朗問,“段鴻朗,你負責審查計數糧食,為何運送時數量不足。”


    段鴻朗臉色一僵,強作鎮定:“大人,沒有不足。”


    徐有功把那冊給他:“那為何運送時間比往常快上數倍?”


    “這跟我沒關係!”段鴻朗說記錄時間的人不是他,但是他確實沒有想到這點,額上冒出細汗不作答。


    徐有功不急不緩地繼續問:“可你審查時多放了石頭進去,否則,同樣的重量他到不了,冊子寫得清清楚楚。你做不了一絲抵賴。”接著側頭說,“洪金寶,是他指使你麽?說出來幕後指使,公罪不究,你可以直接出去。”


    洪金寶對最後這句有些慌,強作鎮定才是壓下這個誘惑說——


    “大人,我隻是負責運送,並不知任何!裝運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時間問題……”


    徐有功冷笑一聲:“不知?運送前糧食少了,你提前到了,你能不知情?而且,測錄在此,你們以為,我把其餘人叫過來,你們還能這麽跟我廢話麽。偷軍糧,是死罪!但是……公罪不究,可以免你們所有的罪,當然,你們要有確切的證據,表明真的有人指使你們!否則,也不能胡亂攀扯。”


    不想段鴻朗居然給出一句:“我們小的,就算是奉命行事,拿到糧食後高官拿去販賣了,我們怎麽知道是誰!你既然知道不是我們,何必為難我們!好了,你也說了公罪不究!那你放了我們!”


    崔玄聽聞此言,心中一驚,他直接怒道:“奉命行事你們倒是給個人!沒聽到嗎!拿出證據來,你們這麽承認,可不算是公罪不究!”


    元理也道:“就是!要是天底下的人都像是你們這樣公罪不究,豈不是人人無罪!”他說完,有些高興,對崔玄道:“你看,我想到了吧!這案子我破的。”


    崔玄隻抿唇,不做表達,而二人聽聞此言,臉色也風雲變幻,段鴻朗沒想到徐有功都沒說話,他周圍的就一眼看穿了他們背後的陰謀,更沒想到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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