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功決意要找迴自己的破案邏輯與節奏,如果溯本求源讓元理標記上了數值,那他就按照尋常的破案邏輯來進行偵破。


    首先,死亡時間。


    三起案件,差不多是從他走開始,每隔三天一次,也就是說——


    長安剛剛經曆過四城風波和彩月案,還沒查案,又出現這些……


    卷宗上,長安的地圖也是有的,徐有功打開地圖就見三個地點幾乎都是沿著道路,道路的盡頭直通西域,所料不差,明日——


    “這裏還會有。”


    他說的時候手指在某一處道路關卡,同時間得出結論:“是流竄作案……”說的突然覺得脖子一冷,一迴頭發現是周興在盯著自己的脖子看,“你看什麽,可想到有何可以戴罪立功的……”頓了頓,補充:“就算你不說你過去的事,可這個案子與你無關,你就算是說了,也和之前無關,反而能減輕你最後的罪責。”


    徐有功的話讓周興有些不屑,他現下不想裝了,直接道:“老子憑什麽幫你?老子恨不得吃了你,吃別人是為了緩解病,吃你,是老子的終極目標!還幫你!你做夢去吧!除非,算了,沒有除非!”


    一扭頭,周興不理他。


    徐有功很想跟他再說律法,但是,心知道沒用,而他既下出結論是流竄作案,接下來……就是印證,也就用不上周興了,“那你迴去吧。”


    周興:?


    這人怎麽不按套路出牌,不是應該求他嗎?


    可是……徐有功一揮手,他被帶走了。


    徐有功沉浸在案件中,他不想印證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因為他畫圈的地方很遠,若再次出現命案,他什麽也做不了,什麽也阻擋不了。


    那個地方距離這裏很遠了,就算是他快馬加鞭趕過去,恐怕也來不及,或者說,元理在這裏就好了,他或許能給出一個答案……準確的時間……包括現場的腳印……


    徐有功從前覺得有元理很方便,但隻是覺得,如今離開才發現……不隻是方便,是加快了許多的進度。


    比如眼下,腳印都是殘缺不全的,如果是元理肯定能算出來完整的身高體重和鞋尺數,可是換做他,或者說,換做任何衙門司……都得做一件無聊且極容易漏掉真兇的事,那就是——


    挨家挨戶的排查。


    一個個對比鞋印!


    凡相似的全部抓來,很是費功夫,更別提了,而萬一兇手是故意穿了大的鞋子或者是其他問題,就等於根本沒有辦法快速鎖定和找到真兇。


    還是先迴去叫人。


    刑部的人聽說徐有功迴來了,忙不迭地跑來,給徐有功端茶倒水,好不殷勤,順帶還說擺好了宴席,原本徐有功是不餓的,他做起事情來總是茶飯不思,但聽到全雞宴,又想到了元理。


    那小家夥,如果他在的話……得多高興。


    於是,拒絕。


    官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有眼力見的老官去招唿人弄了吃的喝的來,盡是好吃好拿的,但徐有功仍舊是沒吃,他自己有幹糧,“諸位大人們,請別把時間浪費在下官身上,有時間,多去帶人搜查這個腳印比對……”


    腳印是他自己拓印的,刑部的人一聽到線索就連忙上前,徐有功也終於得到一絲清閑。


    但是很快,徐有功就發現自己把長安想的……太過於簡樸了,刑部的官員,長安的兵力,不是一路走來小打小鬧的縣城能比擬。


    不一會兒就鎖定了數百上千個嫌疑人,從刑部門口一直排到了菜市場口……密密麻麻黑壓壓的人,刑部的人給他匯報,隱約還有再增加的趨勢。


    徐有功頭發昏。


    下麵的人詢問徐有功要不要開始問,徐有功要深吸一口氣才能定下神,吩咐他們自己去問。


    問的問題也很簡單,這些人案發時間在什麽地方,什麽地點,見了什麽人等,這樣大概能排除不少人,徐有功說到這裏的時候,徐有功都覺得自己腦袋是不太好用了。


    這要早點問,也來不了那麽多人。


    他怎麽就腦袋這麽不靈光了……思來想去,覺得是被那兩小隻影響…再就是沒吃東西。


    一定是沒吃東西。


    趁著官差去詢問,徐有功吃了些隨身的幹糧,果不其然,吃完想到了一些關鍵的節點,也是罪犯必不可少,必須經曆的環節,那就是——


    他們若是連續流竄作案,必然也要吃喝住行!


    而照案發時間地點,隻要找到最近不斷住店又離開的,再符合腳印的人,這樣再累計出案發的時間地點,就有更多線索。


    當然了,既是換地方,也不見得就能被摸底排查帶過來,目前帶來的都是住戶居多,徐有功立刻又安排人去查詢最近住店的旅客,著重找了案發地點的附近幾家客棧。


    幾個刑部大臣聽到這個命令,不約而同的互相對視,豎起大拇指,真不愧是徐有功,讓他們想,是怎麽都想不到!


    接下來的時間就都交給官差。


    由於事情太過於惡劣,長安人人都驚慌失措,幾乎滿城的兵力都用來查找嫌疑人。


    徐有功想了下還是吩咐傳達——


    他畫圈的地方嚴加看管周邊巡邏!


    隨後自己跟著就近的官差們,也去走訪,然後,果真找到了幾名和他結論相當的嫌疑人。


    第一組是兩個書生,腳印符合,且頻繁換地方,據說是錢不夠,二人隻能湊銀子靠和掌櫃討價還價才能勉強度日等著趕考;


    第二組,隻有一人,因為賭博欠了巨款把家裏準備好的聘禮輸掉了,原本的婚事也沒了,欠了賭債,被家裏趕出門,最近因為沒錢,也在頻繁換地方;


    第三組則是兩個老的不能再老的老夫妻,因為腳印符合,流動買賣一些小本生意的東西,就被抓了來。


    徐有功看到前兩組還好說,第三組就覺得這些官差腦子多半比他還差,這樣的人——


    “敢問,他們提得動刀嗎?”


    人骨,要切開,得多大力氣!


    一組書生學六藝,哪怕理學興起,儒家大盛,可六藝射、禦,仍是君子必備技能。


    二組賭徒是壯年男子,力氣足夠,最主要的是出身據說是屠戶。


    至於三組,人直接被放走。


    刑部按照分組很快分別關押,讓徐有功前去審訊,然而,徐有功沒有著急找他們,策馬出去,先找了客棧的掌櫃,問了最近誰當值灑掃及入門接待,從旁人口中先一步了解這一二組人員的動向,隨後又在官差帶領下,去了這兩組嫌疑人的房間……


    徐有功是帶著官差們一同去的客棧,仔細排查詢問每個住宿的客人,先問清楚嫌疑人的蹤跡。


    長安城怪案鬧得人心惶惶,隨著詢問,客棧內逐漸彌漫著一種緊張的氣氛,徐有功在房間轉了好多圈,沒找到什麽證據,走出來緩口氣,卻注意到一個房間的客人形跡可疑,似在刻意迴避誰,甚至,關了門竟不受審訊!


    官差們迅速行動,將那屋門包圍起來。


    然而,當他們打開房門時,卻發現——


    房間空無一人。


    可床鋪淩亂,顯然有人剛剛離開。徐有功心中一沉,而無論是誰,他都已錯過了抓捕這人的最佳時機!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現下最重要的是盡快找到嫌疑人的下落,也許這個混賬就是擾亂他的思緒,就好像那一夜給元理紙條的那位東婆。


    目光在客棧內來迴掃視,徐有功腦袋發緊,眼神犀利如鷹,來迴掃視,緊隨,他的目光又定格在了一處房間。


    這一次他自己去,想敲門,門自己打開,房間空無一人。隻在床鋪上擺著一本殘破的藍皮本。


    徐有功拿起本,隻看了幾眼,便心中一驚,這竟是……大哥的字跡?!


    徐有功緊緊盯著手中的筆記,雙手發抖,雖然字跡已經因為時間久遠而有些模糊,但其中的內容和線索卻清晰地指向了一個方向——


    “稅。”


    他深吸一口氣,似乎什麽東西劃過去,可是,這一切不等他迴想,就被官差打斷,說外麵發現了嫌疑人,徐有功隻能轉身出去,可那嫌疑人又是個半百的,甚至是手有殘疾的……


    徐有功被打亂思緒,很煩,可沒有作聲,揮揮手讓人走後,自己迴去,盯著房間,這是大哥的房間嗎?


    擺設簡潔的床鋪,顯然有人整理。


    桌上,一盞油燈和一疊厚厚的書籍是唯一的陳設,是大哥的習慣。


    徐有功的目光變得深沉,尤其——


    落在那疊書上,書頁泛黃,顯然已經有些年頭。


    他輕輕翻開一頁,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桂花墨香,就是這特殊的墨香讓徐有功心中一動,這個房間的主人,就是大哥!


    “大哥,你沒死!”


    他猛然轉身,可是,哪裏有人?


    他找不到霄冬至的,這麽多年了,如果想讓他找到,早就找到了。


    而迴想起那場噩夢,徐有功還心驚膽戰,可眼下,想要細細想來也是沒工夫了。


    刑部的人很快又來,說這說那,主要是那一二組的房間還沒有看。


    徐有功直接跟隨來到一組書生的房間。


    書桌上的厚厚的四書五經書籍,徐有功翻了翻就意識到,這兩人不是。


    因為書頁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筆記和心得。


    這些字跡雖然有些模糊,但徐有功卻看得到兩個年輕的學子,挑燈夜讀,筆耕不輟的畫麵。


    這麽一個心懷正義的讀書人,怎麽可能做分屍,最主要周圍口供對他們也很有利,說他們幾乎沒出門!


    反觀第二組就沒有那麽幸運了。


    徐有功把大哥給的藍皮本小心揣在懷裏後,就跟隨前往第二組的房間。


    第二組因為是屠戶,房間裏一堆爛肉…骨頭…碎渣,這對於審案十分有難度,最後,徐有功的目光落在了書桌下的一塊沾滿油汙的布上。


    徐有功彎下腰撿起那塊布時,外麵傳來驚天動地的消息——


    “大人!!快來啊,我們抓到兇手了!”


    伴隨外麵高唿的這一句,徐有功趕緊走出去,雖然心裏覺得他們肯定沒找到什麽真兇,可沒想到的是,抓到的這個還真是……


    “不是我幹的,不是我幹的!是他們幹的,我隻是看門的……別殺我,別殺我!”


    外麵大叫的男人說時,徐有功皺緊眉卻想的是——


    他該不會是在演戲吧?


    一路走來,徐有功看了太多戲了……但真正飆演技的,是遠在天邊的袁天罡和李淳風。


    他們二人方才帶著霄歸驊上山後,就又坐在更高處的庭院中,麵對著藍天白雲和山穀,繼續下棋,


    區別是這一次棋盤上沒有棋局,他們看似擺在石桌上下棋,實際上兩人都是在腦子裏下著。


    霄歸驊不敢打擾兩位須發皆白的老人,哪怕他們麵色紅潤,眼神明亮,活力看起來比她還足。


    兩位老人一邊下棋,一邊鬥嘴,像兩個老頑童一樣,一同耍賴——


    “這一步明明是你輸了,怎麽又賴皮不肯認輸!”


    袁天罡指著棋盤,佯裝生氣地說道。


    “誰說我輸了,我看你才是自亂陣腳!”李淳風嘻嘻一笑,手一揮,將一顆棋子落在棋盤上。


    隨後吵起來,吵得莫名其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爭執不休。


    元理看得聽得有些心煩意亂,這以前下山的時候,兩位老師父是分開閉關的,這是怎麽了,從開始就吵架到現在?


    可霄歸驊卻發現他們看似在爭吵,但棋盤上的局勢卻越來越緊張,


    棋子在棋盤上快速移動,黑白兩色交織在一起,有一方正在奄奄一息,是袁天罡的。


    可他突然長嘯一聲,棋子落在棋盤上,形成了一個絕妙的殺招,“沒想到吧!這徒弟我帶走了……”


    李淳風微微一笑,輕輕搖頭,手下的棋子在棋盤上緩緩移動,形成了一個巧妙的防守,這次連帶袁天罡都看不懂,仰天長歎一聲,“啊……你又贏了。”


    李淳風哈哈大笑,“承讓,你也不差。那麽……霄歸驊,過來坐下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白皮書:大唐無杖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霂子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霂子已並收藏白皮書:大唐無杖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