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河南農村,大多攆場打糧,拖拉機還是個比較稀缺的東西,牲口和石滾還是攆場的主力。


    大暑的天氣,熾烈的陽光烘烤著金黃的麥田,一個個拿著鐮刀的農人在炎炎烈日之下揮舞著將一簇簇一排排的麥子整齊的割倒在地。傍晚十分,不知從哪裏吹來一陣狂風,將漫天的秸稈灰塵吹起,昏天暗地,似乎要淹沒這一切。


    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站在一排被狂風吹得瑟瑟發抖的楊樹旁,有些疲倦的看著場裏不停揮舞木掀揚起糧食的父親。他半依靠在麥秸垛上,心裏最盼望的就是迴家睡覺,而他的父親今晚就要睡在這柔軟的麥秸垛旁,看住場裏的糧食,以防偷賊盜取。


    “雲剛,沒什麽事了!你迴家去吧!”


    小雲剛見父親說話,趕忙說:“爹爹!我們一起迴去吧!”


    中年人漆黑的臉上露出一排不怎麽潔白的牙齒,扭頭頂著烈烈的風似乎笑了笑,說道:“聽話,你迴去,我還要看糧食呢!”


    小雲剛“哦”地應了一聲,起身往影影綽綽的村莊走去。


    天,開始下起雨來!瓢潑大雨傾倒而下,天地為之變色,這風急雨狂之中,雲剛半路想著父親如何能在這驟雨中下榻安睡?他頂著風雨折返迴來,卻是不見人影,仔細一看,父親正蜷縮在麥秸垛中,那裏被他掏出一個巨大的孔洞。雲剛麵露歡喜,跑了過去,父子倆在這淒風苦雨中,在麥秸垛的孔洞中酣然入夢。


    三十年風雨飄渺,雲剛,也就是箱廠老板,此刻已年近四十,和劉庸講述著兒時的記憶。


    雲剛說:“如今想來,那段記憶雖苦雨淒風,那天晚上卻是睡得舒服的!”


    劉庸眼神光芒閃爍,端起酒杯的那一刻,微微有些失神。曾幾何時,在那破敗的三間瓦房裏,何嚐又不是最快樂的時光。


    “數十載春花秋實,多少迴錦瑟無端,峰會夢繞楊柳村,苦澀風雨未乾坤。”劉庸感慨起來,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雲剛嘿嘿一笑,將杯中酒亦喝完,卻是完全看不出醉意。


    二十六日,在雲剛的加班加點下,二十台車順利交付。


    一月,全國關於藍牌貨車的營運證和資格證取消,以快遞物流為核心的時代正式到來,藍牌四米二一時無兩,銷量井噴式上升。


    但好景不長,五月,震驚全國的超載超重事件持續發酵,藍牌四米二一蹶不振。


    未及,工信部不斷對藍牌貨車上牌環節進行巡查施壓,買了車上不了牌照或上外地牌照的車輛比比皆是,新法規唿之欲出。


    新舊交替之際各種亂象頻生,讓藍牌輕卡整個行業陷入波濤中。


    “啪!”一聲輕響。


    雲剛說道:“世風日下啊!這麽大的車拉兩噸貨,本身就不合理,一會管一會又不管,不就是為了掙錢嗎!”


    劉庸坐在他的對麵點了點頭,說:“這種事情急不來,隻能等。”


    “咦~我怎麽看你一點都不慌啊?”雲剛看著劉庸,詫異地說。


    劉庸搖了搖頭,靜靜地說道:“這是要立法的事情,那有那麽快?”


    雲剛麵露微笑,說:“那行,你不慌,我也不慌!管他呢!來,喝酒吧!”


    劉庸笑著舉起酒杯,眼前的雲剛雖是個打磨電焊的人,但那種隻管風雨兼程的性情卻處處透漏著人生的智慧,亦如他所經曆的那場風雨,曆久彌新。


    這一年來,劉庸幾乎將全部精力放在了工作上,對於玲瓏和劉進關注甚少,正值這行業的波濤動蕩中,他反而鎮定下來想起了她們。


    “呦!劉總!你還記得你有老婆孩子呀!”電話那頭傳來玲瓏不滿的話語。


    劉庸尷尬一笑,本想說些什麽,不料玲瓏直接掛斷了電話。劉庸張了張有些發幹的嘴,陷入一陣沉默。這一年來,他沒有往家裏打過幾次電話,迴家的次數也是少的可憐。


    是該多顧忌一下家裏,劉庸這樣想,又把電話打了迴去。


    “周末我們一起迴老家兩天吧!”


    玲瓏依舊沒好氣地說:“你愛迴不迴!”


    電話又一次掛斷了!但劉庸知道玲瓏說的都是故意氣他的話。


    又過了一會,玲瓏又把電話打了過來,說:“我爸說要成立一個讀書會什麽的,要拉你一起,唉!你們一個個真是的,不知道整天都忙些什麽!周末我們一起迴去吧!”


    劉庸一怔,應了一聲好。他也感覺很是不解,於鐵城打從出來以後像變了個人似的,以前爭名逐利的他似乎對外界的一切都失去興趣,這時又怎麽突發奇想的搞什麽讀書會?


    第二天,玲瓏穿上了她最愛的白色連衣裙,歲月似乎不曾帶走她半分的青春,笑吟吟地麵容上綻放出嬌豔而動人心魄的美,隻有在她身旁的小劉進在提醒著時間的不停歇。


    他們一起去接於鐵城,沿著熟悉的街道來到浮洲第一中學的校園外,於鐵城熟悉的聲音通過廣播傳進了他們的耳朵。


    “同學們!感謝大家能在周末抽出時間來讀書,我們中國有著上下五千年的文明與傳承,而傳承靠的是什麽呢?老一輩的言傳身教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卻是讀聖賢書,為往聖繼絕學,才能為萬世開太平…”


    劉庸和玲瓏相視,都露出淡淡的微笑,而小劉進顯得興奮異常,說道:“是外公!他在講課嗎!好厲害的樣子!”


    第一中學坐落於澧河沿岸的僻靜之所,新校區在前兩年建好後,更是自帶一個河邊公園,供學生們閑暇時在這裏遊玩。此刻距離於鐵城結束演講還有一段時間,劉庸帶著玲瓏和劉進在這裏觀看著學校公園的景色。這裏少見的多出來一塊沒有綠化的大片空地,空地的中間則是一個淺淺的蓮藕池塘,此刻已經布滿了荷葉,隻是荷花開的並不多。荷葉塘周圍一圈沒有綠化的黃土地和這一池翠綠形成了鮮明對比,讓人眼前一亮。


    小劉進蹦蹦跳跳的跑了過去,玲瓏也急忙跟了上去,說道:“劉進!你給我慢點跑!”


    劉庸看著眼前一景,心中一陣舒暢,這黃土配荷花是那麽貼近自然,如今,這種既不綠化也不硬化的地方太少了,而難能可貴的是這刻意種植的一塘荷花,這個設計師可謂別出心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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