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父親低頭借錢的模樣,劉庸內心深處一種異樣的情緒悄悄萌芽。


    相比三年級的輝煌成績,往後的兩年劉庸學業一落千丈。梁靜文的調離,家庭的重擔,讓劉庸不再以學業為重,甚至到了完不成作業請家長的地步。


    時光如梭,匆匆而過。


    農曆八月十五中秋節,是中國傳統四大節日。是望月圓,祈團圓,思故人念故鄉的重要時刻。


    這天,來到家裏的人駱驛不絕,他們大多都是劉庸的爺爺醫好的病人。


    劉奶奶感歎著時過境遷的同時,也感受到了人走茶涼的薄情。


    相比前些年,來探望的人少的太多了。畢竟人不在了,而劉家除了劉庸的大伯父勉強讀了醫科大學外,其餘兄妹五人大都膚淺,中醫學了個皮毛。


    時至中午,來拜訪的人也接近尾聲。這些人大都不遠,來到說幾句客套話也就走,話題無非當年老爺子如何如何。


    就在這日上三竿的時候,一個精神奕奕的老頭領著一個東張西望的小女孩進了院子。


    小女孩身著白色連衣裙,長得白嫩靈秀,一雙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院子裏的一切,顯得很是興奮。


    這時,小女孩看到院子裏不停和大黑說話的劉庸,覺得很是好奇有趣,她掙脫爺爺的手跑了過去。


    聽見腳步聲,正在拍打狗頭的劉庸抬首一看,就再也收不迴目光了!


    太美了!這小女孩做大人打扮,幹淨的如同一汪清泉。


    劉庸在鄉村學校那裏見過這樣的妝容,再者小女孩的容顏確實傾國傾城,讓他驚豔莫名。


    小女孩對於劉庸的目光倒像是毫無察覺異樣,好奇地問劉庸:“你好呀!你叫什麽名字?”


    劉庸定了定神,趕忙站了起來迴答:“我、我叫!”他迴答的同時不自覺低頭看向地麵,突然發現自己的鞋子烏漆麻黑,還有幾個破洞。


    小女孩噗嗤一笑,伸出一隻小手,又開口說:“你好!我叫玲瓏,你怎麽這樣害羞呀?你到底叫什麽名字嘛?”


    她的聲音如水錘溫玉,劉庸自覺心跳加速,看著伸出來的小手,這分明是要和他握手的意思。


    劉庸鼓起勇氣伸出他那隻黑乎乎布滿老繭的小手和她勉強一握,說:“我叫劉庸!”


    那邊傳來劉奶奶驚喜的聲音。


    “老於?多少年沒見你了?一個人來的嗎?”


    老於也有七十多歲,看見劉奶奶也是激動莫名,指著院子裏的玲瓏說:“和我孫女一起!玲瓏!快過來見過你奶奶!”


    玲瓏撇開劉庸,來到劉奶奶麵前微微躬身說了聲“奶奶好!”。


    劉奶奶笑著說:“這丫頭真懂事!真漂亮!”她說完對呆在原地的劉庸喊道:“快過來!這是你於爺爺來了!”


    劉庸性格使然,很不自在地走了過去,卻不像小女孩那樣大方禮貌。隻見他呆立那裏,低頭不語。


    老於雖然頭發花白,但腰板筆直,看著很是精神。


    他見劉庸靦腆的樣子,也不在意,反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親和的笑容,說道:“這是老三家的那個孩子吧!都長這麽高了!”


    老於笑著看向孫女玲瓏說:“玲瓏,你們去院子裏玩吧!不要亂跑。”


    這個突如其來的玩伴衝擊著劉庸的內心,他忽然覺察到了他短小不合身的衣服和有幾個破洞的鞋子,雖然洞口不大,不仔細看也發現不了。


    玲瓏說:“我看見你剛才和狗說話,說些什麽呀?”


    劉庸說:“我在罵它。”


    玲瓏更好奇了,她不明白好好的為什麽要罵它,於是問:“你為什麽要罵它呀?它不聽話嗎?”


    劉庸說:“這家夥老幹蠢事。”


    “哦?”玲瓏疑惑不解,招手讓大黑過來,見它沒動靜就問:“它有名字嗎?”


    劉庸說:“他有兩個名字,一個叫大黑,一個叫蠢狗。”


    大黑似乎聽到劉庸說起它的名字,拿一雙智慧的狗眼對著兩個小孩看了過來,伸出舌頭搖起尾巴。


    玲瓏疑惑地看著劉庸,問道:“兩個名字?怎麽這樣奇怪!”


    她半信半疑,靈機一動對著趴在地上的大黑大聲喊:“蠢、蠢狗!”


    大黑一聽立時來了精神,站起身來跑到玲瓏跟前轉了一圈,狗鼻子對著她的衣裙嗅了嗅,似乎感覺和她不熟悉,又跑到劉庸跟前搖頭晃腦。


    玲瓏睜大了眼睛,她又跑到院子的另一邊,招手喊道:“大黑!”


    大黑聽見又屁顛屁顛地跑向玲瓏,這次對著她伸出的小手舔了兩口,讓玲瓏趕忙把手縮了迴去。


    玲瓏還是第一次見到有兩個名字的狗,既興奮又好奇,賴著劉庸問個不停,兩個出身經曆完全不同的小孩終於玩到了一起。


    堂屋坐下的老於看著院子裏的孫女跟在劉庸旁邊笑逐顏開,心中忽然有一個背棄他內心的大膽想法,他的內心和思緒開始不停的設想各種可能性。


    最終,他看著對麵的劉奶奶肅然說道:“弟妹!老劉家對我們於家有大恩惠,小兒無知,我又老大不中用了!恐無以相報呀!”


    劉奶奶見他如此說,安慰道:“什麽報不報的?老頭活著的時候醫好了多少人,都是說救死扶傷是應該。我當時年輕看的淺,老和他吵架,最後實在覺得虧的慌,你說看了病不要錢,那藥也是花錢買來的不是。


    於是我呀,就想了個法子,收不上錢的就認個幹親戚。想著有了層關係,他們這些人好的時候還能把欠的錢收迴來。”


    說到這裏,劉奶奶笑著繼續道:“當時老劉說我不懂事理,我還不信,現在我算看明白了!


    老劉走的頭一年,這些個幹親戚就少了一半還多呢!”


    老於搖頭笑道:“那都是些庸人,弟妹你看透了就好!”他說到這裏欲言又止,最後歎了口氣,繼續說道:“人呀!想我老於家書香門梯,曆代從軍,不成想生了個不肖子孫!文不成武不就,每次我讓他來他都推脫有事,簡直狗屁不通!”


    劉奶奶似是明白他的苦衷,安慰道:“鐵城那孩子我感覺挺好,誰還沒年輕過嗎?這麽多年過去了就不要多想了!”


    聊了一會兒,老於問道:“老三家的孩子學習怎麽樣?”


    劉奶奶說:“說起學習呀!我就沒有過問,你也知道我大字不識一個。”說到這裏劉奶奶轉身從堂屋抽屜裏,把劉庸去年的獎狀拿了出來遞給老於。笑著說:“去年因為這獎狀他還挨了一頓揍呢!我當時看了不認識上麵的字,到後來還是聽村子上的人說,考了個全學校的第一名,你看看是不是?”


    老於接過獎狀,點了點頭,說:“不錯!不錯!剛才我就看這孩子雙眼靈動,肯定聰慧過人。如果好好讀書將來肯定能成才!”


    劉奶奶聽他誇讚,笑著謙虛說:“那有你說的那麽好?這獎狀他隻得過兩張,我都記得清楚,之前還是學前班時拿的。今年因為作業寫不完老師還讓請了兩次家長呢!”


    老於聽罷忽然沉默不語,把目光又看向院中的兩個孩子。


    這時院子裏的劉庸終於把大黑的經曆給玲瓏講完,玲瓏聽了開懷大笑。


    劉庸說:“打那以後,我經常拍著它的狗頭。”說著又用手拍了拍大黑的腦袋。“罵他,你這蠢狗,還不如以前偷雞吃,見人就叫的時候。”


    玲瓏樂嗬嗬地說:“那不是怕挨打嗎?”說著又笑彎了腰。


    她又看劉庸渾身髒兮兮的,問他說:“你多久沒洗澡了?”


    劉庸尷尬一笑,撓了撓都快鏽成一團的頭發,說:“有、一個多月了吧!”


    玲瓏吃驚說:“一個多月?我幾乎天天洗澡呢!”


    劉庸又有些局促地說:“剛放暑假那會我也天天洗澡,後來河裏淹死幾個小孩,我爸說不讓去了!家裏麵的大盆子我洗澡難受。”


    玲瓏又是好奇:“你們洗澡都到河裏嗎?”


    劉庸說:“是呀!河水老舒服了!還能遊泳,夏天幾乎天天都去。”


    堂屋的老於看著兩人又說又笑,臉上又露出微笑,心中莫名的高興。


    劉升中午迴來,見到老於親切地喊他“於伯父”,很是高興。


    五口人一起吃了午飯,老於、劉升和劉奶奶三人又聊了起來。


    玲瓏和劉庸也是玩的熱火朝天,兩個人似乎也有說不完話語。


    到最後劉庸才發現,院子裏的很多樹木玲瓏都不認得,帶著她在院子裏四處講解,無不盡其詳。


    而玲瓏說起城裏的故事,劉庸也都一知半解。這也難怪,這些年劉庸一共進城兩次,都是去大伯家。每次都暈車。到了城裏也無法適應,隻感覺空氣憋悶,人來車多,水泥高樓寂冷清淒,實在呆上一秒都是煎熬。


    直到旁晚,老於才告辭。劉升起身相送,劉庸和大黑跟在身後,一直把老於和玲瓏送上了車。


    迴到家裏,劉庸才知道,這老頭想把孫女許配給他,像舊社會一樣定個娃娃親,但現在畢竟婚姻自由,個中利害三個人一下午也商量不出個結果。


    究其原因,他的兒子當年身染重病,城裏醫生告訴老於最多活過一個月,讓他給兒子鐵城準備後事。當時,鐵城才六歲。老於老來得子,一根獨苗頓時感覺天崩地陷,一夜之間白了頭發。


    後來,他到處尋訪名醫。幾經周折找到這裏,但當時正值特殊時期,有人攔阻他找劉老爺子給兒子看病。


    老於一身戎馬,亦有配槍,火氣上來持槍指天,罵道:“我看今天那個王八蛋不讓看病?你們都沒兒子嗎?”


    村裏人那裏見過這種狠人陣仗,再沒人敢上前阻攔。老於帶著兒子來到劉老爺子跟前,劉老爺子就急唿:“快去燒一大鍋熱水!要快!”


    最終劉老爺子給鐵城內服外敷,日夜守護,足足兩天兩夜沒合眼,這才將他從鬼門關救了迴來。


    這份恩情太過厚重,老於自幼飽讀詩書,認為此恩不報恐無立身之本,浩天之命。


    奈何人情薄涼,兒子鐵城長大後隻顧掙錢,不惜拋棄結發妻子再尋了個有家勢的老婆。而且,對於劉家的救命之恩,他以為父親天天掛在嘴上,太過執著固執。


    老於怕玲瓏跟著兒子的二老婆受委屈,就把她接到自己那由老兩口照看,鐵城也省了不少事。


    此間種種,劉庸也似懂非懂,聽父親講了一通,他對這娃娃親很感興趣。心想,將來娶了玲瓏這麽漂亮的老婆那不是很好的事情嗎?


    他那裏知道,世間之事如白雲蒼狗,易變不定,如老於這般執著品德的人又有幾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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