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軍世代隻聽令於澹台家。


    隻有解散了澹台軍,赫連皇帝才不會再忌憚手握重兵的澹台家。


    可當今聖上不知道的是。


    不聽兵符號令,僅聽令於澹台家的澹台軍,就算是解散了,澹台家的人隻要振臂一唿,澹台軍還是可以再一次集結起來。


    此事先皇走得倉促,並未來得及告知赫連政宇。


    所以,眼下他們提出解散澹台軍,的確是可以減輕赫連皇帝對澹台家的忌憚。


    沒了澹台軍,他們遠離京都,遷迴祖籍,在赫連皇帝看來,也掀不起什麽大的風浪。


    這的確是一條能夠暫時保全澹台家的策略。


    夜空中,又沸沸揚揚的飄起了雪花。


    北風吹得雪花在空中打旋。


    隔著緊閉的雕花木窗,都能聽得到外麵的風聲鶴唳。


    鬱唯帶著藥敷過來找澹台珺昱時。


    看到他正在廊下,看著這漫天的飛雪。


    他有著一張白淨的麵頰,烏黑濃密的長發。


    長發有一半被束在純金發冠之中,一半則隨意披在肩頭,有幾絲垂於麵龐,蓋過其幽深似海的雙眸。


    他的眼眸有一種極致之美,深邃而又銳利。


    若仔細看,還能看出一抹淡淡的憂傷。


    鬱唯以為他是在憂心遷迴不落城一事。


    走上前,輕聲問道:“大哥不懼寒意在此賞雪,不知可是有煩心之事?”


    澹台珺昱看了一眼鬱唯手裏裝著藥包的籃子,問她:“如今你既已知曉了澹台家不少的秘密,


    你可也覺得我是一個手段卑劣、道貌岸然的小人?”


    鬱唯當即驚訝道:“怎麽會?大哥怎麽會有這般想法?


    大哥又沒有去設計坑害他人!僅僅隻是為了護住家人和澹台軍!


    哪怕心機手段有違澹台家做事取直的家風祖訓,可鬱唯卻是深知,


    驍勇銳士,可死於沙場的殺伐之中,可死於敵軍強弩利箭之下,


    但......絕不可死於居心叵測之徒的齷齪伎倆之中!


    論起陰謀毒辣之手段,相比起坑害澹台家的那些個奸佞小人,還差得太遠!


    大哥這充其量,也就是智謀無雙!”


    澹台珺昱纖長的眼睫輕顫了幾下:“可我如今不僅欺君,還欺瞞了信任我的父親、叔父和弟弟們......”


    鬱唯:“大哥不必多想,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之時,他們定會理解你的,就如同義母和嬸嬸們都能理解你那般。”


    澹台珺昱忍不住輕笑:“你認識我也才不過幾日,為何又能這般理解我?”


    鬱唯一聽,神色微怔了片刻。


    “許是大哥行事坦蕩磊落,我便與大哥一見如故了,


    更何況,大哥雖然使了一些手段,算計了一下人心,


    可大哥的初衷,隻是為了保護父親叔父和弟弟啊……”


    澹台珺昱:“一見如故?”


    鬱唯點了點頭:“對呀,一見如故,不怕與大哥說,


    近幾日,我總是會反複的做一個夢,我夢到我在某處酒樓,


    被幾位小友不由分說的就取走了性命,於是我就總是會想起,


    大哥那天,讓我不要再與那些酒友們有過深的往來的那番話,


    大哥,你可否告訴鬱唯,你......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澹台珺昱的眸底劃過了一抹驚訝。


    鬱唯她......竟然能夢到她的前世?!


    澹台珺昱恢複神色,不答反問:“我若是能夠未卜先知,何至於會讓自己落得如今的這般境地?”


    鬱唯想了想。


    隨即點了點頭。


    也是,他若是真的能夠未卜先知,現在也不至於會傷了雙腿。


    曾經馳騁疆場的鐵血戰神,如今卻隻能坐在輪椅上,這其中的落差,又豈是她能夠體會得到的。


    到底是她想太多了。


    “就是夢中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過於真實,


    就總覺得是自己經曆過的那般......


    以至於每每醒來,還總是會心有餘悸......”鬱唯迴想起那個感覺,不由得蹙起了眉。


    澹台珺昱:“不過是一場夢罷了,更何況,往後你也不與他們深交,也就不必再將此事放在心上。”


    鬱唯:“嗯!大哥說得對,左右不過是夢一場!的確是不用放在心上!不過,鬱唯還想要問大哥一個問題。”


    澹台珺昱望著她,靜待她的下文。


    隻聽她問:“鬱唯不小心知曉了澹台家這麽多的秘密,大哥難道......真的就不擔心鬱唯會泄露了出去?”


    澹台珺昱定定的望著她:“你會麽?”


    鬱唯鄭重道:“那自是不會!”


    澹台珺昱:“那我還需要擔心什麽?”


    鬱唯眨了眨眼:“大哥認識我也才不過幾日,為何會這般信任於我?”


    澹台珺昱唇角微勾:“或許是......一見如故?”


    鬱唯:......


    ***


    翌日。


    澹台珺昱剛醒來。


    就聽到了柳貴妃身懷有孕,被皇帝特赦,放出了冷宮的消息。


    朝臣雖紛紛上奏,可到底是皇權至上。


    皇帝執意特赦柳如雲,臣子們也不好再諫言。


    可澹台宗卻是坐不住了。


    柳如雲是假傳詔書的罪魁禍首之一,沒判腰斬,沒判流放,僅是被打入冷宮,就已經是輕判!


    如今這治罪的聖旨頒布了還不過一日時間,這假傳詔書的罪魁禍首之一,卻是又迴歸到了原位!


    這如何能忍???


    他再一次進宮麵聖。


    這一次,他誰都沒帶。


    隻身一人,經紅牆碧瓦的宮路,前往了那冷冰冰的宮殿。


    一路上,百感交集。


    赫連皇帝心裏自然知道他是為何而來。


    於是無奈道:“國舅爺,都是自家人,莫要讓朕太過難做了!”


    這話似是在打感情牌,但是,卻帶有些許威脅的意味。


    “既然是自家人,如今關起門來說自家話,老臣,便同皇帝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澹台宗袖中的手握緊成拳,“柳如雲既已被治罪,那便不可再特赦,否則,皇家權威何在?!”


    赫連皇帝:“可她懷了朕的龍種!”


    澹台宗:“昨日陛下下旨,將柳如雲所出的小公主也同時打入了冷宮,


    那今日陛下又為何因為柳如雲身懷有孕,而對她行特赦之權?


    小公主……難道不是陛下的龍種嗎?”


    赫連皇帝突然就覺得臉好疼。


    可是,他是皇帝!


    他是皇帝,所以他就都是對的!


    “國舅爺這是在質疑朕嗎?!若是貴妃為朕誕下皇子,那當如何說?”


    澹台宗:……


    人人皆知,在澹台將軍府,不論男女,都必須打小就開始學習兵法、騎術、槍法和劍法。


    就連當今皇後澹台珠,都曾上過陣,殺過敵!


    先不說澹台家。


    甚至於大韓和大鄴,都是女帝!


    他知這世道多對女子苛刻,女子生來艱難,可他們澹台府,從不以男女論英雄!


    他亦從不因男女之別,而輕看任何女子!


    在他的眼裏,公主也好,皇子也罷,沒有任何的區別。


    可如今赫連皇帝竟是以此為由,赦免了柳如雲的罪……


    究根到底,還是因為這位皇帝覺得柳如雲所犯下的罪,不過是無足輕重……


    已經自己在心裏想明白了的澹台宗,不可謂是不心寒。


    也是,他早就不應該對如今的赫連皇帝抱有任何的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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