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狡黠一笑,「玉蟬既不能喊您為公主,公主也不要再喊玉蟬為郡主了。直唿玉蟬就好。」


    我幡然醒悟,笑著點了點頭,「玉蟬。」


    她也笑了,「夫人這邊請。」


    偏廳裏隻擺一張圓桌,坐的女眷並不多,大都是福王的內眷。李玉蟬坐在圓桌的主座,拉我在她身邊坐下,我們身邊的一個婦人有了微詞,「郡主,不過是一個客人的家眷,何能坐在你身旁?」


    李玉蟬臉上無異,笑著讓大家開席,目光輕落在那夫人身上,「二娘,這家,是你當還是玉蟬當?」


    「自然是你,自然是你。」那婦人有些惱怒地看了我一眼,我不得不迴敬了她一眼,惡毒了一把。


    食物很豐盛,做工考究,是金陵之風。席上眾人或輕聲談論,或相互勸酒,其樂融融。玉蟬心思玲瓏,見我有些坐立不安,便低聲說,「我素聞你家先生不善酒力,已經和王父提前打過招唿了,夫人不要掛心。」


    我感激地看著她,她微微擺了擺手,便繼續與桌上的眾人談笑。


    席至一半,有婦人微醺,說話也大膽起來,「要我說啊,現在的朝廷就是霍家的天下。郡主你才貌雙全,何必專心於謝明嵐一人?霍羽也是不錯的人選。」


    「可不是?」另一個婦人接到,「我們郡主為先皇冊封,王妃所出,身份何等尊榮?特意去謝家登門拜訪,那謝明嵐竟然閉門不出?不是好歹!」


    「我聽聞霍羽仰慕郡主芳名,曾多次到郡主下榻的地方求見,郡主何不考慮霍家?」


    李玉蟬道,「隻怕霍將軍仰慕的不是玉蟬,而是王父手裏的江南鹽糧。」


    畢竟是女孩子家,當眾被人提起這麽不光彩的事情,麵子上總有些過不去。我看那幾個多嘴多舌的婦人就討厭。本來按輩分,我應該叫福王一聲叔叔,我這叔叔別的本事沒有,娶老婆的功夫絕對是全國第一流。他的王妃早逝,側室已經不知道排到第幾個,兒子女兒也應該生了一堆。他不把府裏的內務交給自己的妾,而是交給了李玉蟬,說明這個康平郡主,定有她過人之處。


    我環顧眾人說,「我告訴你們,喜歡赤京第一金可不是什麽不光彩的事情。在赤京城裏,喜歡謝明嵐的姑娘能排滿東直道!你們怎麽知道他不喜歡郡主?也許他喜歡,隻是害羞呢?再說了,誰說現在霍家得勢,跟著他們就一定好?那個霍羽,乖張陰戾,還喜歡殺人,嫁給他有什麽好的?」


    眾婦人來了興致,七嘴八舌地說,「這位夫人是赤京來的?要不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你給我們講講赤京的事吧?」


    「那謝侍郎據說也是才貌雙絕,有這迴事嗎?」


    我口幹舌燥,唾沫橫飛地跟她們講,李玉蟬也極有興致。剛開始隻是內眷,後來幾個下人也圍過來聽,漸漸的偏廳便滿了。我越說越帶勁,直到長廊那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才停下來。


    抬眼看去,福王雍容氣度,隻是有些發福。


    他友善地看著李悠,半開玩笑道,「先生,真沒想到,夫人還有說書的天賦啊。」


    李悠向我看過來,女人們無不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就像碧綠湖池中的一朵清蓮,就算隔著遠,也能聞到沁脾的香氣。


    「是啊,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淡淡地迴應。臉上卻不是很愉悅。


    我知道把獅子惹惱了,忙跳下凳子,向他跑過去。他緊張地伸出手,接住我,深棕色的眸光中有幾許怪責。


    福王把內眷和下人都遣退,隻留下我,李悠和李玉蟬三人。待人都走光之後,我靠在李悠耳邊輕輕說,「悠,你生氣了?」


    他難得沒有否認,「嗯。」


    我好笑地望著他,背對著李玉蟬和福王,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的小腹上。他的眸光變得溫和,另一隻手拂過我的鬢角。


    「咳咳,二位可否入座了?」福王在我們身後說。


    我挨著李悠坐下來,李玉蟬一直用手背掩著嘴,輕輕地發笑。


    福王說,「民間傳聞,隴西王對王妃用情至深,甚至不惜隻身入虎穴龍潭。本王隻當那是傳聞,王爺你的性子本王還是知道的。可今日一見,所傳非虛啊。一對璧人,羨煞旁人。」


    李悠道,「讓福王見笑了。」


    我在桌子底下抓著李悠的手,聽李玉蟬說,「玉蟬聽聞隴西王被命為平西大將軍一職時,就知道隴西王您慷慨赴任,必然有自己的打算。如今一看,西北這場戰,三五年之內不會停息,倒也為我們眾人爭取了足夠的時間。霍黨專政,朝政凋敝,百姓恐怕要受苦了。」


    福王怒道,「說起這個本王就來氣!霍勇那廝逼人太甚。本王經營江南日久,想要用一道聖旨就收了本王的鹽鐵專賣之權,來解江南水患之危。世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偏偏謝明嵐不肯合作,否則我們哪至於這麽被動!」


    我知謝明嵐在當今大局之下如此行事,於謝太傅還有福王兩方都十分不利。但小白龍少年時代就已入仕,一直隨父皇左右。哪怕他做了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也定然留有後招。何況,他拒婚於我來說,實在不算什麽意料之外的事情。


    「福王,以我的愚見,這鹽鐵專賣之權不如交出去。」李悠沉吟了一下說,「如今局勢,我們都明了,若您公然抗旨,於金陵還有您自身都是極大的損失。相反,福王若能摒棄前嫌,與謝太傅等通力合作,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王爺,你的意思是?」


    「奉旨交出鹽鐵之權,霍勇便不會再對您咄咄相逼。而您經營江南多年,短暫的鹽鐵之缺,並不妨礙您行大事。郡主冰雪聰明,才貌雙絕,也並不是非謝侍郎不可。若是您誓不與霍黨合流,除了謝太傅,放眼朝中,還有誰是更好的選擇?謝家門楣,在我朝數一數二,謝太傅門生廣布,便是這江南官吏之中,也多有他一手提拔的有為之士。福王想,月盈則缺,霍氏一意孤行,難保有一天不容於天下。到時,無論皇帝如何,謝家總是不會倒的。您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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