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蛋忽然問,「姐姐,仁者愛人是什麽意思?我聽以前的先生說過,意思沒有弄懂,這本書裏麵也沒有。」


    裴淩南剛要開口,一個聲音插進來,「笨蛋,那是孟子說的,論語裏麵當然沒有。這句話的意思是,仁者是充滿慈愛之心,滿懷愛意的人。」


    裴淩南向聲音的來處看去,見上次那個姓葉的小公子拿著書,正走進來。她詢問地看向沈流光,沈流光說,「哦,葉齊偶爾也會來聽課。」


    葉齊在天井裏坐下來,幾個孩子似乎都有些怕他,紛紛把凳子搬遠了一些。葉齊毫不在意,隻是問沈流光,「喂,你為什麽讓這個女人來上課?哦,我聽說她和另一個女官當街打架,被丞相罰了閉門思過。真是活該。」


    裴淩南本不打算計較這小子屢次出言不遜,可轉念一想,還是決定教訓教訓他,便開口道,「葉齊,既然你知道仁者愛人,那後麵那句,你知道嗎?」


    「這有什麽難的?愛人者,人恆愛之;敬人者,人恆敬之。意思就是,仁愛的人懂得愛護別人,那麽別人也會反過來愛他;禮讓的人懂得尊敬別人,那麽別人也會一直尊敬他。」


    裴淩南點了點頭,「解釋得很好。但把學到的東西用到行動上,才是真正的好學生。從這點上來說,你還差得遠。」


    葉齊一聽,臉漲得通紅,想發怒,又找不到什麽理由反駁。另外的幾個孩子,都偷偷掩著嘴笑。


    坐在廊下的沈賀年和沈流光也跟著笑了。沈流光無奈地搖搖頭,心中輕歎,認識這麽多年,這個女人的個性真是一點都沒改變。


    夜裏,沈流光剛把塌鋪好,就聽到有人敲門。他隨口問道,「誰啊?」


    門外的人答,「我,你爹。」


    他驚了一下,連忙把被子和枕頭扔迴床上,又讓裴淩南把床帳放下來,這才走過去開門。


    沈賀年抱怨道,「幹什麽呢,磨磨蹭蹭的?」眼睛往屋中一瞟,看到床帳放著,立刻笑道,「哦,爹壞了你們的好事,對不對?」


    沈流光羞赧,「爹,你想多了。」


    「這兩碗甜湯給你們,早點睡吧。」沈賀年說完,把沈流光輕輕往房裏一推,不由分說地關上門。沈流光貼在門上,聽了聽門外的動靜,知道沈賀年還沒走,無奈之下,隻得大聲道,「娘子,我們來喝甜湯!」


    裴淩南抖了一下,掀開簾帳,探頭出來看沈流光。


    沈流光朝門外怒了努嘴,裴淩南立刻會意,嬌羞道,「相公,你喂我吧?」


    「好!」


    門外立刻傳來低低的笑聲,但戛然而止。


    裴淩南啞聲說,「流光,爹還沒走,今晚你就睡在床上吧。我怕爹待會兒經過窗口的時候,會發現不對勁。」


    沈流光點了點頭,「那你睡這頭,我睡那頭。」他又拔高聲音,「娘子,你怎麽把湯汁灑在我身上了,真淘氣!」


    裴淩南實在是找不到話來接,隻能埋頭喝甜湯。


    沈流光把屋裏的蠟燭吹滅,摸黑上了床。今夜以前,他們之間似乎有一條模糊的界限,可是今夜之後,也許會有什麽東西會發生改變。


    裴淩南做了一個不好的夢。她夢到很多年以前,來上京城的路上,姥姥生了大病。她跪著求了很多人,求了很多大夫,沒人肯給姥姥治病。姥姥臨死的時候,已經不能說話,隻是握著她的手,嘴巴一開一合。她一直哭,一直很用力地哭,直到姥姥閉上眼睛,枯槁的手從她手中滑落。


    「淩南?淩南,你快醒醒。」有人搖她,很用力。


    她睜開眼睛,黑暗中,沈流光的眼睛很明亮。


    「你是不是做噩夢了?我一直聽見你在哭。不要緊吧?」他聲音輕柔,用指背抹去她眼角的淚水。


    她的心忽然就柔軟了,一下子坐起來,抱住眼前的人,「流光,我夢見姥姥了。她臨死前,有話想跟我說,可是那個時候,她已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我沒有照顧好她,她肯定在心裏怨我。」


    沈流光輕輕拍著她的背,靠在她耳邊說,「傻姑娘,她怎麽會怪你?她看到你有今天,一定會含笑九泉的。」


    裴淩南點了點頭,更加用力地抱緊沈流光,好像這是她唯一能夠仰仗的溫暖。


    沈流光笑道,「以前沒跟你住在一起,完全不知道你是個愛哭鬼。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堅強得像個男人呢。」


    「呸。不許叫我愛哭鬼。」


    沈流光假裝沉思,「這樣吧。我問你個問題,如果你答得上來,我就不叫。」


    裴淩南來了興致,「你問。」


    「嗯。一隻公雞加一隻母雞,是什麽?」


    「蛋?」


    「不對。」


    「提示有沒有?」


    「沒有。」


    裴淩南鬱悶了,說了好幾個答案,都不對。最後,她抓著沈流光的手臂,「答不上來!出這麽難的題目,你一定是故意的!」


    沈流光輕聲笑道,「很難嗎?答案是兩隻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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