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阮玉很不安。

    她知道真實的沈七爺,於是捧著他,順著他,小心翼翼的討好他。

    而沈七爺的陰暗需要一個發泄口,所以明知謝阮玉是個不確定因素,他還是願意把她養在身邊,他壓抑的太久,有些迫不及待想要釋放真實的情緒。知道一切卻不得不留在他身邊的謝阮玉便成了他暫時的止痛藥。

    沈七爺喜歡舒坦,謝阮玉讓他焦灼的心很舒坦。

    謝阮玉想要富貴安穩的活著,沈七爺是她最大的□□。

    彼此卻心知肚明。

    沈培遠圓滑,為人處世稱得上無懈可擊,唯一讓沈大帥不滿的就是他後院的女人,謝阮玉隨著沈七爺在大帥心裏的砝碼增加,整個人表現的越發肆無忌憚。

    陽光穿過翠綠的枝葉,天正晴,沈府內一片祥和。

    江娉婷穿著暗花紗的掐腰長袍,手裏抱著沈培遠送給她的京巴狗,冷眼看著不遠處的溫香樓。

    立春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正巧瞧見謝阮玉和沈七爺,這會謝阮玉正擼著袖子,頭發隨意的盤起來就佩了一朵珠花,腳上踩著赤色的小皮靴,跑起路來噠噠作響,指使著丁誌他們把剛買的水銀鏡往溫香樓裏抬。

    等身高的水銀鏡在陽光下琉璃燦爛,謝阮玉卻還不太滿意,扯著沈七爺的手臂抱怨,聲音隨著風飄到了遠處。

    “這鏡子也太素淨了,我想讓那師傅在框上鑲一圈寶石,他居然不樂意!”

    一圈寶石,這該多少錢啊!立春聽的在心裏咋舌。

    “汪!汪汪!”江娉婷懷中的京巴忽然開始狂叫,立春狐疑的看了它一眼,隻見江娉婷正溫柔的安撫著它。

    “江姐姐!”謝阮玉他們也聽到了狗叫,順著聲音尋去,正看見江娉婷含著笑與愛犬逗樂,身後的花枝開的正盛,朵朵簇擁下,她美的勾人。

    謝阮玉知道江娉婷好看,但是沒想到她會越來越好看。她用餘光瞥了一眼沈七爺,又忍不住的唏噓,白瞎了這麽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

    “七爺,阮玉。”江娉婷招了招手,這才抱著狗向溫香樓走去,溫香樓是沈七爺專門拆了老樓給謝阮玉建的,用的都是頂好的石料,黑色的大理石鋪滿了地麵,與雪白的牆壁激烈的碰撞著,各種奇工巧玩都被謝阮玉跟不要錢似的往樓裏買。

    “雪團子越長越可愛了。”謝阮玉伸手揪揪小京巴的耳朵,軟綿綿的著實可愛。

    “

    你若喜歡,也讓七爺送你一隻。”看謝阮玉喜歡雪團,江娉婷抬起它的爪子搭在謝阮玉的手心,似乎在握手一般,引的謝阮玉又是一陣咯咯笑。

    沈七爺見謝阮玉這會玩的開心,也伸手揉了揉雪團的腦袋,笑道,“她可養不好這些有靈性的玩意。”她隻需要會花錢就夠了,有生命的東西不可控因素太多。撓了,咬了。都可能是個問題。

    謝阮玉隻好悻悻然收了手,想到前些日子沈七爺收了塊半米大小的玉石,好像是長豐銀行的錢老板送的,於是鼻孔一抬,“那七爺把書房的那塊玉石頭給我,我讓人雕個假的擱廳裏。”

    話音一落,院子裏就靜了下來,立春小心的看了眼江娉婷,隻見她輕撫著雪團不吭聲,翡翠倒是心急的不得了,這麽些時日她也算看明白了,自己的主子就是個小惹禍精,以往在外邊跋扈愛花錢就算了,這會竟敢衝七爺要東西,還要的這麽的理直氣壯。

    沈七爺看著院中人的各色表情,謝阮玉倒是篤定了他會給,下巴揚的高高的,一副被寵壞的模樣,隻可惜,這麽張揚的表情,在隻有他們兩個人在的時候,立刻就變成了小心的討好。

    沈培遠伸了手,在謝阮玉疑惑的眼神中蜷起指頭,然後飛快的在她額上“嘣”的敲了個栗子。

    毫無防備!沈七爺這一下用了力氣,敲得謝阮玉生疼,連忙退後一步,抱著腦袋淚汪汪的看著他,眼神寫滿了控訴:你這行為怎麽不按腳本來啊!

    說好的輕撫呢?說好的頷首微笑呢?大騙子!

    江娉婷看著倆人旁若無人的調鬧,臉上的微笑有些掛不住了,嘴角僵扯著,手指卻不自覺地收緊……

    “汪!汪!汪!”

    雪團吃疼,大聲的吠了幾聲,江娉婷這才迴過神來,小心的拍了拍雪團的腦袋,向著沈培遠問道,“七爺晚飯要在家裏吃麽?”

    “不了,晚上約了新遊報社的王先生一起吃飯。”然後又看了眼謝阮玉,對身後的丁安道,“待會去書房把那塊玉抬了送過來。”

    竟是允了。

    晚上沈七爺又沒有迴來,謝阮玉琢磨著他□□有事忙,他不說,她自然也不問,直接拉了燈。

    倒是江娉婷的院子,燈火通明。她穿著睡袍,臉洗的幹幹淨淨,正坐在床上發呆。

    立春隻好硬著頭皮去喚她,“姑娘,該睡了。”

    “七爺迴來了麽?”

    “沒有。”想了想,

    立春接著補充道,“隔壁樓的已經睡下了。”您也快些睡吧,這一句立春沒敢說。

    “立春,你覺得七爺喜歡我,還是喜歡那一位。”江娉婷直勾勾的盯著立春的眼睛,看的她直發毛。

    “我覺得您二位都是爺極喜歡的。”立春實在說不出來沈七爺更喜歡誰,但凡謝阮玉有的江娉婷都有,給江娉婷的謝阮玉那邊必然也要差人送去一份。不偏不倚,端著半斤八兩。

    “對啊,七爺從來不曾偏心。”可就是因為沈培遠的不偏心,江娉婷才愈發的難安,她自認比謝阮玉乖巧貼心,偏偏爭不出沈七爺哪怕多一丁點的喜歡。

    江娉婷不明白,謝阮玉究竟哪裏好。比起丈夫,江娉婷覺得沈七爺更像謝阮玉的銀行,她拚了命的提著錢票,沈七爺不知給她收了多少爛攤子,偶爾自己抱怨兩句,沈七爺也是笑著揭過去,毫不在意的模樣。

    就這樣的女人,在沈七爺眼裏偏偏與她一般地位,不分高低。

    江娉婷所思所想,沈七爺倒是不在意,如今的他正忙著與軍隊政要,大儒學者,商場巨賈打好關係。沈四爺的手越深越長,暗地裏倆人別過不少苗頭,便是明麵上也有些兜不住了。

    沈培遠知道沈夫人手裏握著一些至關重要的人脈,她是陳家的小姐,而陳家原來也是住帥府的。日積月累沈夫人手中的東西,有些不是他和沈四這種等級能夠碰得著的。

    沈七爺在等,沈四爺也在等。

    直到沈培遠在沈夫人的閣樓上遇到了一位女子,亭亭玉立,模樣倒與沈夫人有幾分相似。

    沈七爺似笑非笑的看著坐在圈椅上的沈夫人,那女人依舊高高在上的模樣,拍著他的手,又拉了旁邊的女子,“近章年紀也不小了,這是我幺弟家的女兒,排行第四,喚芸娘。”

    細碎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芸娘的皮膚上,她睫毛微顫,迅速的抬眼,待看清沈七爺的模樣後又把眼角垂下,很是嬌羞。

    跟女子的羞澀比起來,沈培遠要冷靜的多,袖中的食指摩挲著指根處的翡翠扳指,無數念頭在心間打了個滾,咽在了肚子裏。

    大帥一向信奉建功立業是男人的事,靠著女人上位那都是娘炮,因此對幾個兒子的媳婦也不太關注,沈夫人前兩日專門派人去請了大帥商量沈七爺的婚事,大帥覺得沈七年齡已到,是該取個漂亮媳婦納幾房姨太太好好過日子了。沈夫人一開口他立刻應下,千叮嚀萬囑咐找個學問好點的,也好跟沈七有點共同語言

    ,不然以後倆人呆在一塊大眼瞪小眼也挺嚇人的。

    “我跟你父親商量過了,芸娘讀過幾年書,與你是再合適不過。”這話算是說絕了,沈夫人原本也沒打算聽他的意見,這會叫他過來也不外乎交代聲。

    見他半垂著頭不吭聲,沈夫人眉頭皺起,“近章可是不喜?”

    “夫人多慮了。”沈七爺彎腰告罪,看著芸娘笑道,“兒子隻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聽說你院裏還有兩個跟了你幾年的伺候人?”

    “是。”

    “嗯。”沈夫人細細的打量著沈培遠,開口道,“這麽一直沒名分的跟著你也不是辦法,等芸娘進了們,就納個姨太吧。”

    “原本就是兒子家的事,倒是勞煩夫人費心了。”沈七爺說的誠懇,沈夫人愣是在他麵上看不出絲毫的不滿。

    她又想到了沈四來見她的一席話:“老七可是披著羊皮的狼,夫人莫要被他那層羊皮騙了。”沈培華望著她,句句戳到她的心尖上,窗外大雨磅礴,雨滴兇狠的像極了十幾年那天。

    沈夫人指甲掐入手心,她迴過神一瞬不瞬的盯著沈七爺,那日,他究竟看到了沒有。

    沈七爺迴府以後直接去了小佛堂,翡翠傳消息給謝阮玉說七爺因為拜佛沒時間見她的時候,她知道定:出事了。中途絞著帕子去尋了他好幾次,每每都被丁安攔在佛堂外。

    直到用晚飯沈七爺才出來,派人請了謝阮玉好江娉婷一起晚餐。謝阮玉一直在等信,前院的消息前腳送進來,她後腳就帶著翡翠急匆匆的出了門,難得比江娉婷快上一步。

    “食不言寢不語。”還未出聲,沈七爺就擺了手,示意她安靜。

    江娉婷進來的時候就是這種安靜異常的畫麵,她給謝阮玉送了個眼色,帶著不明的詢問。謝阮玉隻好搖頭,示意自己不知。

    時間漫長煎熬,沈七爺慢條斯理的夾菜。燈光下的食物散發著濃烈的香氣,平常定嗅的謝阮玉食指大動,可是今天,她卻味同嚼蠟,食不知味。

    “我過幾日就要成婚了。”平地一聲雷,沈七爺要麽不開口一開口就是要嚇死人的節奏。

    “啪”筷子掉在地上的聲音,謝阮玉飛快的咽下口中的丸子看了眼江娉婷,她雙目微圓,見謝阮玉望過來連忙低下頭去撿筷子,掩住了臉上的情緒。

    不僅謝阮玉覺得訝異,身後伺候的丫環也麵麵相覷。

    好不

    容易吃完飯,謝阮玉憋著一肚子的話跟沈七爺迴了院子。

    沈七爺一抬手,翡翠立刻心領神會,把睡衣遞給謝阮玉,轉身帶門出去。

    平日裏做習慣了,謝阮玉對於換衣服這事越發的上手,等她給沈七爺解了衣衫換上件舒適的衣服,才問,“怎麽會如此突然。”繼而一愣,想到前幾日沈七爺的態度,摘耳環的手微頓,“您早就知道?”

    沈七爺點頭,伸手幫她把耳環取下來。她的耳垂白嫩嫩的,染了些許的粉紅,看著就想讓人捏一把,他這麽想著,手指便捏了上去,,“我隻知沈夫人看不慣我娶個家世好些的女子,平日裏也就盡量躲著這事,倒是沒想到她這麽算計我。”

    陳老四家的芸娘,是二房太太生的,那太太的親弟跟沈四頗為熟絡,女兒也送了一個入沈四的府裏當姨太。

    至於陳芸娘,沈七爺已經讓丁安去打聽了。

    丁安消息來得慢了點,主要是早些日子陳家遠賣了一批丫環,芸娘身邊的也被換了不少,丁安廢了好些功夫,才從隔壁寧縣的地主家找到一個。丁安幫她贖了身,又給了二十塊大洋,才把那丫環的嘴撬開:“小姐曾鍾情過一位少爺,可惜人家少爺已有妻室。”

    再多的,那丫頭也不清楚,但是對沈七爺而言,這就夠了。

    “在我和沈四之間,沈夫人選了他。”沈七爺見她耳朵被捏的有些紅腫,便鬆手轉而拿起碟子裏的蜜橘,小心的剝著皮,橘皮有些薄,沈七爺看上去剝的很專心,最後摘了橘絡,掰下一瓣送到謝阮玉唇邊。

    她朱唇微張,輕咬了下去,現下不是吃橘子的季節,入口微酸,沈七爺見她咽下,又掰下一瓣送了過去。

    待喂了阮玉大半個,沈七爺才自己吃了一口,汁水酸澀,他眉毛皺成一團,看了眼平靜的謝阮玉,眼睛閉了閉,再睜開時已經恢複了以往柔和的模樣,目光溫和如玉,自帶三分笑意。順手把橘子扔到盤中,“明知難入口,買的時候卻存了幾分僥幸,果然不該啊!”

    謝阮玉認同點頭,“那就都扔了吧。”

    沈七爺目光如炬,“卿卿倒是比我看得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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