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芳菲,春意正濃。


    我的睡意也濃。


    “小月,師父罰你清掃山道,你卻在這裏偷懶睡覺,要是被師父發現了又要罰你。”一道悅耳男聲在我耳邊響起,說出的話卻像蒼蠅嗡嗡嗡的不討喜。


    我隨手揮了揮,像趕蒼蠅一樣,我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知趣一點自己離開。


    很明顯,他也沒能領悟到我的意思。


    突然身下一震,我被震得維持不了平衡,從高空翻滾落下。


    原來,之前我是在樹上睡著了。


    還好,樹下那人還有點良心接住我了。


    “我說師兄,你有完沒完了。”我虛眼看著接住我的男子,“大家一同被罰,你不去好好地挑水做飯,你跑來管我掃地幹嘛。”


    “路過而已。”他把我放下來,“見師妹如此不把師父的話當做一迴事,師兄還是得好心勸誡兩句。”


    我在心裏默默翻了一個白眼。


    我師兄,風不峪,天虞山上心眼最黑的一個人。


    當然了,在外人眼裏,他是掌門親傳,絕世奇才,天虞楷模,仙門之光……


    沒有人能像我一樣深刻感受到他金玉其外之下的敗絮其中,好吧,我已經氣到開始胡言亂語了,畢竟我三天前才差點被他灌醉丟去背鍋。


    幸虧我酒量也還不錯,大家一起醉倒成一根繩上的螞蚱,誰都別想跑掉。


    “不勞師兄操心了,師兄有這份閑心還不如想想如何挽迴一下你在天虞其他弟子心中的形象。”我樂了樂,“畢竟天虞山首席大弟子喝醉倒在掌門的酒窖裏可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呢。”


    “沾師妹的光。”


    “是師兄自己心智不堅。”


    說起來,這事我有一定的責任,但是風不峪絕不能把所有責任都推到我身上!


    我這人吧,有點強,是我的責任我一定擔,不是我的錯呢我絕對不認。


    事情起因於三天前。師父有事外出,我偷摸著又去了師父的小酒窖,這酒窖的鑰匙我好早之前就弄了一把一樣的,每次趁師父外出偷溜進來喝一點,師父也不會發現。


    但這次,我被師兄發現了。


    “小月,你偷拿師父的鑰匙溜進酒窖喝酒一事,我會如實稟告給師父。你現在還不趕緊把鑰匙交來,然後迴房思過,等師父迴來處罰。”


    等師父迴來處罰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等著受罰的,現在退出酒窖交出鑰匙又不願意,隻有拖師兄下水,才能維持得了生活這樣子。


    “師兄,酒窖裏桑落、鬆醪、青田、屠蘇、瑞露、紅曲、般若、聲聞、白玉腴、赤泥印,聽名字都要醉了,你就真的沒心動過?”


    風不峪橫了我一眼。


    我隻當自己瞎了沒看見,抓住一個酒壇往他那邊一丟:“我今日被師兄抓到,左右也是要被罰的,但我已經喝到也算賺到,索性做個好事,師兄你也嚐嚐,事後師父也隻罰我一個人,不會讓師兄有事。”


    才怪,我就是要拉你下水,看你還敢不敢去告發我。


    沒想到這廝臉皮是真的厚,他接住了我的酒壇,喝了不說還想灌醉我,真讓我一個人去受罰。


    嗬嗬,怎麽可能,喝唄,誰先倒下誰背鍋。


    酒,一壇一壇地拆封,再一壇一壇地喝空,我都要喝到手腳麻木意識混亂了,風不峪居然還沒有倒下。


    這麽海量還瞞了我這些年,我這師兄是算好了讓我背鍋是吧?


    我又摸了一壇酒,腦子裏隻想著,這是最後一壇了,喝完就不喝了,背鍋也認了,再喝就不能活著見到師父了……


    沒想到,風不峪先我倒下了,我迴頭一看,酒窖差不多空了,我還沒來得及得意,自己也抱著那壇子酒滑了下去。


    然後師父迴來就看見自己引以為傲的親傳大弟子和備受寵愛的貼心小徒弟滿身酒氣醉倒在地,還有被一掃而空的私藏小酒窖。


    然後,我就被罰了清掃山道,風不峪去了挑水做飯。


    不過風不峪罰得比我重些。修仙之人辟穀,五穀雜糧雖然還是要吃些,但是做飯卻是萬萬不會的,要風不峪天天去挑水做飯,再被門中弟子圍觀,實在是太慘了些。


    不過,此舉也讓門中這幾日吃飯人數激增,弟子們不管吃不吃飯也都想去看一眼。


    實不相瞞,今中午我也去看了一眼,還勞師兄親自為我打了份飯,雖然我已不怎麽飲食了,哈哈哈。


    這大概就是他現在看我不爽來挑我刺的原因吧。


    這麽想著,我心裏又舒服了點,畢竟我也沒讓他好過:“師兄還有什麽事情?若沒有事情,師妹現在就要掃地了!”


    說罷,我拿起掃帚狠狠地揚起灰塵。


    風不峪瞬間沒了蹤影,哼,懶得管他。


    雖然剛剛打盹休息了一會,可是師父的罰還是要領的,我認命地拿著掃帚開始清掃山道。


    不得不說,掃山道真的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情。


    清風穿林葉相慶,一階一階又一階。


    “小月,你可怪師父?”


    “謔!”我嚇了一跳,我剛剛沒說師父的壞話吧?


    師父突然出現在我麵前,難道是來檢查我清掃山道有沒有偷懶?師父要不要這麽閑啊?幸好剛剛我已經拿起了掃帚。


    我偷偷去瞄師父,修仙之人駐顏有術,雖然我們都知道師父是一個不知道多大歲數的老年人,但是光看臉來說,看著居然不過而立之年,驚不驚喜?


    師父好像一直很為自己的臉而苦惱。聽說年輕的時候,其他仙門的女弟子愛慕師父,師父一心修行拒絕了不說,甚至為了避開這些女弟子還外出雲遊了好些年。之後師父當上天虞掌門,也因為這張年輕好看的臉,年輕弟子心裏總是敬畏不起來。


    後來師父為了樹立威嚴便常年板著臉,總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


    當然,這些都是以前師兄告訴我的。


    我趕緊把掃帚一丟,麻溜的開始一本正經胡說八道:“師兄帶我醉酒實屬錯事,師父罰我們是應該,弟子不會心存怨氣,更不會怪於師父。師父是天虞仙上心懷蒼生,掌三界公正執世間正義,弟子做錯事情自然該罰,師父並無錯處。”


    “那如果師父做錯了呢?”


    我本還想拍個馬屁說什麽師父怎麽可能做錯呢師父永遠不會錯,結果師父說完這句話也消失了。


    ???


    這什麽一脈相承的師徒啊?有病病啊?都是說完就走?難道這是天虞山的什麽傳統?


    我拿起掃帚繼續掃地。


    山道越掃越長,仿佛沒有盡頭。


    遠遠的,我看見有人上山,這倒有點奇怪。這山道平時其實並無人走,弟子們一般都是禦物飛行直接迴到山上,難不成今天有哪個弟子腦子軸了想鍛煉一下身體?


    近來才看清,來者是一個白衣少年人,看著平平無奇,眼睛鼻子嘴無一不普通,五官端正卻讓人過目就忘。


    並不是天虞弟子。


    “來者何人?還請止步。”我拿著掃帚是有點沒氣勢,但是作為天虞弟子,我有義務把來路不明的人先攔下來:“此處已是天虞仙山,不可擅闖。閣下若有要事,弟子可代為通傳。若是誤入,還請閣下原路返迴。”


    那白衣少年人聞言倒是停在了階下,他有些疑惑地望著我:“知白,你忘了我是誰?”


    最近怎麽總有人問我是不是忘記了他啊?我記憶力有這麽不好?


    “我並不認識閣下。”我嚴肅臉,“若無要事,閣下請迴。”


    這搭訕還能叫出我的名字,看來是下了功夫的。


    “你當真不記得了?”白衣少年人又出言問我。


    我盯著他那張臉,腦子裏竟空了一瞬,無數記憶碎片仿佛劃過夜空的流星,短暫璀璨過後又是寂默長夜。


    “我是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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