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我鐵伐。

    那個琉璃般通透,靈秀聰慧的女子。

    雖然她滿身血汙,但我還是覺得,她很幹淨。

    至少,比我幹淨得多。

    長恭引我為知己,明月視我做兄弟(千羽忍不住在這裏跳出來,大家不會忘記明月是誰吧,明月是斛律光的字),長弘尊我為兄,甚至與我歃血為誓,引我入了鴟吻,但我卻一直欺騙著他們,每過數日,便把他們重要的言談和舉動寫成密函,發往鄴城。

    是的,那麽多年,我一直為了那個人,潛伏在這裏,那個飛揚跋扈、卻令人不得不傾服的男人。

    他一向是冰冷無心的,但在麵對她的時候,不管做任何表情,眼底裏都是滿滿的柔情。

    這個女子,應該是他的最愛吧,愛到他都不知道該如何待她,可她的眼裏,怕隻有那個和她一樣麵貌的人呢。

    那個清雅的男子,哪怕他隻是在一旁默默的站著,也能發出讓人心靜安和的光芒。

    令人心折,我暗自歎了一聲,怪不得長恭神為之奪。

    寫密折的時候,我輕輕帶過,這裏,還有其他人在,瞞,是瞞不了他的,隻希望能夠少引起他的注意。

    卻讓那個人誤會了,再見到這個蓮一般高潔的男子,差點以為他會隕在這紅塵間。

    那個人,暴怒之下毀了他。

    他醒來,不及關心自己,直追著我問,清魄怎樣?清魄怎樣!

    不禁心酸,答應幫他做一場戲。

    卻被她一眼看破。

    過得幾日,那個人忽然召我過去。

    他要毀了長恭。

    先想辦法繳了他的兵權吧,我說。

    斛律光那邊不會有問題吧……那個人眯起眼看我。

    我肯定的迴答他,不會。

    不要誤會,明月對所有事情都不知情,以他耿直的性子,眼裏怕揉不下一粒砂。

    但斛律家世代忠誠,斛律金逝前千叮萬囑於他,不論怎樣,皇上就是皇上,千萬別做斛律家的罪人,他是個孝子,所以我斷定他絕對不會因為義氣而違背了那個人。

    孝先,你說,若長恭反了朕,她會不會幫他,那個人說這句話到時候眼光銳利起來。

    臣去試一下吧。

    她很警覺,但一定不會想到是那個人讓我來試探她的,是的,我很篤定,以她對長恭一直以來的排斥,我根本不擔心她會在什麽時候與他談及我的到訪。

    我不關心是誰得了天下,她終於說。

    那個人微閉著眼聽完,輕輕說,朕要她,你要盡快的逼出他們。

    北周的蠢動給了我最好的機會,我借北周密探的口給武王遞了一個信息,指出洛陽城防的破舊和兵馬糧草的不足,他果然派兵前去攻打。

    一切都在計劃之中,但看到那身如霞般的紅衣從牆上墜落,看到她醒來後那樣安詳的笑容,我的心裏仿佛有隻毒蛇在日夜噬咬。

    不及我理清思緒,那個人來了。

    但在刺出那一劍的時候,我手不聽使喚的偏了一偏。

    不敢看眾人指控的眼,不敢看滿地的鮮血,我退到陰暗的角落,手還在微微的發顫。

    比想象中困難得許多啊。

    我,居然做了這樣的事,我竟真的做了這樣的事。

    忘了是如何的迴到將軍府,隻記得跨入門的第一步,一口鮮血奪喉而出,恨不能砸了那塊先帝賜的忠字牌匾,逼著自己跪了一夜的祠堂,點燃了今生最後的三支香。

    腦子前所未有的清醒,折斷跟隨我多年的寒劍,用斷開的劍鋒在右腕勒了狠狠的一道。

    就讓那支右手,永遠的,葬在那個夜晚。

    從此我不再用劍。

    再見到她,是在七夕之後。

    她清減了許多,原本黑亮的眼卻更加幽深。

    聽命於人,劍不由己,你不配使劍,她嗬斥。

    右手又鑽心的疼痛起來。

    忽然她微微貼近。

    一步,一搖,及腰秀發如絲如緞,夜色般深沉。

    舉手,投足,風情自在,翦眸暗藏秋水,目光一掃間,勾魂攝魄。

    稍稍前傾,若隱若現地露出來纖細的鎖骨,線條優美得引人想伸手愛撫。

    櫻唇半啟,險險貼上我的,她輕聲說,其實,曾有一度,清魄一直在想,為何愛上清魄的不是鐵伐。

    好媚人的眼神。

    不禁迷亂,抬手為她整理給風吹得與發絲纏繞的耳鐺,若你不是他的,我怕真會愛上你。

    她的眼笑得彎如新月,你靠我那麽近,不怕他疑心。

    說罷將我一推,你下流。

    猛醒的感覺到背後如芒刺一般的利眼,隻能苦笑。

    從此他不再常喚我入宮,隻將鴟吻的事務全部交給了我。

    我開始有更多的時間來做自己的事。

    我要贖罪。

    暗暗向並州送了許多消息後,終被納言找到。

    你到底想做什麽,他冷冷的看我。

    不想再多解釋,我隻告訴他,我的投誠是因為看到盤局給打亂才出的下策,瞞過了眾人隻為更加逼真。

    原諒我的私心吧,我隻是不想讓她恨我。

    納言隻是半信半疑的看我。

    孝先隻要你一個誓言,今日所見,所聞,不要向長恭他們提起——孝先會找人送鄴城的城防圖去並州,是真是假,到時納言一看便知。

    他盯了我半晌,一點頭走了。

    皇後的異動,我一直看在眼裏,所以長弘一進鄴城,我便察覺了。

    祭月當天,內城應是最混亂的時候,如果要有什麽行動,定會放在那天吧。

    我借口撤走了東門的部分城防,果然,夜裏禁城起火的時候,一架馬車悄然從東門駛出。

    終於安心。

    不料他卻那麽快命我攻打並州。

    不能再遲疑了啊,就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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