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情愛之事最難思量,甜如蜜也苦如茶,尤其是對於那些初次動情的男女來說,哪怕是一丁點的小事,都會患得患失,胡思亂想,是不是自己的付出都是放屁?是不是對方根本就不喜歡自己?


    蕭瑾辰此刻就是這樣的心思,確實,自己和陳文伯沒經過安靜依便私自決定了一件事兒是有點不地道,可她居然連看都不來看自己一眼,這讓他感覺自己在這兩個月來費的種種心思,都被人從那雲頭之上重重摔下,摔得滿是灰塵,年輕太子就這樣翻過來翻過去,愣是沒睡著,直到有一陣琴音自院中悠悠飄蕩,似乎帶有那靜心催眠的效果,蕭瑾辰隻感覺自己一身的戾氣與喪氣正在緩緩剝離身體,心情驟然放鬆,竟是酣睡過去。


    夢琬中房內,誅玉看著自家小姐那不斷蒼白的臉,卻是滿臉心疼:“小姐,你不是不喜歡他了嗎?那還給他彈這靜心咒幹甚,他倒是睡得安安穩穩,可又有誰會知道小姐你要耗費多少真氣精力呢?你所做的他又不知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夢琬中蒼白著臉,卻是笑的一臉輕鬆:“誅玉姐,這入夢神遊之法乃是最傷人心神的一種手段,若是不好好斂神靜氣,便會對以後的修行大大不利,再說了,也不知道他和安靜依怎麽了,安靜依這幾天居然都沒去看過他,你想他滿腔歡喜卻被人潑了一頭冷水,該是何等傷心,隻怕更會輾轉反側,寢食難安,又怎麽可能去好好休息?”


    誅玉卻是不理解了,她聲音有點大:“可那和你有什麽關係,人家兩人愛的死去活來,憑什麽我家小姐要跟著受苦,你傻不傻呀你?”


    “誅玉姐,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可你也知道,有那太子在前,我這輩子和蕭瑾辰都不可能了,在現在這個該犯傻的年紀裏犯犯傻,其實也沒什麽不好的,人一輩子能衝動幾迴?我可不想有一天活成那種人活著,心卻早都死了的人,所以,你就讓我傻一傻吧,哪怕他並不知曉。”


    “你……”誅玉甩甩頭:“氣死老娘我了,好歹老娘也是那六品好手,真想過去打死那不知好壞的東西,他喜歡安靜依又能怎麽著,人家可曾管他了,沒有,也就隻有你這個傻姑娘才這般傻。”


    ……


    當蕭瑾辰一覺睡到中午睜開眼的時候,元福已經坐在他床前了,手裏拿著一大遝文書,見蕭瑾辰醒來,伸手對他揚了揚。


    蕭瑾辰那簡直跟餓虎撲食似的,直接一把便把那文書搶過來,連床也懶得下,一目十行,哪怕這樣,也足足看了有一個時辰,而安靜依這個人在他的眼中也開始豐富起來。


    安靜依是家裏的老三,其母乃是安泰正妻,在他上麵的都是哥哥,不過都是由妾室所出,其父安泰在未發跡之前,乃是一介寒酸書生,安靜依的母親當時還是位世家小姐,對這安泰是一見誤終身,甚至不惜與家族決裂都要嫁給這位窮小子,後來的安泰也確實厲害,在先陳那被宦官幹政無比黑暗的科舉中生生殺出一條路,成為了那年天下最耀眼的狀元,進入翰林院不足一年便被任命為黃門侍郎,之後更是一發不可收拾,當了那吏部侍郎,當先陳國滅,蕭遠圖所率大軍入臨安之時,便是這安泰最先投降,而且此人也確實是那大才,被蕭遠圖重新貶為黃門侍郎之後,隻用了區區十幾年的功夫,竟被拜為尚書令,成了宰相,真正做到了那人臣之至


    有才是真的有才,好色也是真的好色,話說這安泰當年在窮酸之時倒是個好男人,對安靜依母親張氏那叫一個好,可發達起來之後,就徹底暴露了本性,常年混跡風華雪月之地,先後竟納了十五位妾,至於他的糟糠之妻張氏,那是多年不碰,直到有一次不知是不是因為念舊,倒是同了一次房,然後便有了安靜依,自這之後,夫妻二人便是再無交流,後來這張氏不知怎麽的就上了吊,而安泰則是依舊不管不顧的又納了數房妾室,可憐這身為嫡係長女的安靜依自從母親死後,被那些受寵的妾室沒少欺負,直到她拜陳文伯為師之後,才重新被安泰器重起來。


    蕭瑾辰讀著這些生冷文字,那叫一個心疼啊,怪不得陳文伯說安靜依沒有安全感,生在這樣的家庭,能有個安全感才怪,怪不得他有時都感覺到安靜依已經很心動了,可就是不答應和他在一起,也怪不得這安靜依一聽陳文伯要傳他劍術會這般生氣,怕是她再意的並不是傳不傳劍術的問題,而是陳文伯是不是不想要自己了,這真是何苦來哉,還有那安泰,真真可惡,堂堂一國宰相竟如此不重家風,連那糟糠之妻都能不理不睬,甚至導致其上吊自殺,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元福一直在注意著蕭瑾辰的臉色,見著其由晴轉陰然後變至更陰,再到現在這般似乎消氣一半的樣子,他試探著問了句:“殿下可看出名堂來了?”


    蕭瑾辰沒說話,隻是重重拍了下桌子:“這安泰怎麽會這般厚顏無恥,我就不明白了,父皇怎麽找了這麽個東西當宰相,要是我,宰了他的心都有。”


    元福一愣,撓撓頭道:“殿下,你知道的,世上事可不是這般黑白分明的,哪有那完人呐,要照你這麽說,陛下豈不是要殺盡那天下所有人嗎?”


    “我知道,可我就是氣不過啊,我現在是越來越覺得靜依可憐了,不行,我要去找她去。”


    “那你不氣了?”


    “不氣了,靜依這麽可憐,我倒氣個屁呀,走了。”


    “先別急,元福還有件事要說。”


    “講。”


    “不知殿下可知昨晚那琴聲是什麽曲子?”


    “這我哪兒知道啊,隻不過那琴音確實催眠,咱們小院也就夢琬中彈琴,說不定是她彈著玩呢。”


    “殿下你錯了,此曲名為靜心咒,是一首可使人靜心養意的曲子,尤其是可解那入夢神遊之法的後遺症,而且此曲的彈法極為講究,需要消耗大量的真氣體力,每彈一下,便有七十二種變化,最為費施術者的心神,而這才隻是一曲而已,昨晚那琴音可是響了幾個時辰,想必那位夢姑娘最後幾乎每彈一下,心便疼上一分,甚至可能嘔血,元福說這個沒有別的意思,隻是不想讓殿下你辜負人家姑娘的這份好意而已。”


    “真……真的?”蕭瑾辰隻感覺頭嗡的一下。


    “真的。”


    “我……我,難不成她也喜歡我,可沒道理啊。”


    “殿下是真傻還是假傻,你就不想想她為何突然不理你了嗎,還不是安靜依出關的那天,這些可都是你的債,你自己看著辦吧,小的也沒辦法多說什麽。”


    ……


    安靜依最近很煩,那天,蕭瑾辰說師父要傳他劍術,她當時嚇了一跳,還以為師父不要自己了,後來師父給她說了那段話,她其實是很開心的,可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心裏還是很害怕,可能是小時候娘死的時候太可怕,所以這麽多年以來,她最害怕的就是別人背叛或者不要自己,有時候其實自己也會很清楚,這些都是自己的胡亂猜測,沒必要那般較真害怕,可就是管不住自己。


    她問過師父蕭瑾辰怎麽了,師父說他施了那入夢神遊之法,這是一種極為兇險的手段,成者則一飛衝天,敗者,則永世沉淪,說她想去看就看吧,她本來說去看的,可晚上睡覺的時候卻突然有一種很惡毒的想法,是不是他不醒來,就沒人和自己搶師父了,她知道自己有多麽的可笑,師父怎麽可能會不要自己,可一點兒惡念不可怕,就怕它會生根,這種念頭在她心裏是越來越強,可蕭瑾辰對自己那般好,自己也有些喜歡他,這樣是不是很無情,她甚至覺得自己很變態,一邊喜歡,還一邊想著讓別人去死,最後還是愛意戰勝了惡意,她還是決定去,可都快到山頂了,她卻突然感覺自己沒有臉去見蕭瑾辰,就又迴來了,然後便開始在這去與不去之間徘徊著。


    當聽泠泠說蕭瑾辰已經醒過來了,她感覺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要是知道她沒來,肯定會覺得她是個很無情的人,會覺得自己都是白白付出,會不會就不喜歡她了,她有些痛恨自己,為什麽總是沒有安全感呢,明明什麽都有,明明無比確定沒有人會離開自己,可怎麽就控製不了自己呢!她想去見蕭瑾辰,但又害怕,害怕聽到他說自己絕情的兩個字。


    聽到有人敲門,安靜依猛的迴神,臉色瞬間便溫柔起來,隨即又咬咬嘴唇,暗暗罵了句虛偽,可哪怕是這麽想,她還是不想把自己的真實情緒表現出來,似乎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


    打開門,蕭瑾辰那俊朗中帶著些許痞氣的臉創入她的眼眶,安靜依眼睛瞬間通紅,不顧一切的抱住蕭瑾辰,肩膀顫抖著,眼淚直流,一連說了三聲的對不起。


    蕭瑾辰本來已經想到滿腔的問題了,可開門之後,被懷中的佳人狠狠一抱,再看著她那梨花帶雨的臉龐,心裏的問題突然便煙消雲散,進而滿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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