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記客棧


    穿過客棧大堂的後門轉角處,是間很大的暖閣。


    這裏平日便是客棧掌櫃休息的地方,在春天還沒有到來之前,暖閣終日不斷炭火,賈老板在此品茶看賬本,倒也十分自在。


    眼下已是初夏,雖說天氣並不炎熱,但暖閣內的碳盆卻是早已撤了多日。


    如今他卻是看出吳俊泉畏寒之體,便又悄悄命人將炭火重新升起,端了進來。


    他的細心貼心讓一旁的攀月看在眼裏。


    當真仔細。


    但對方的心裏卻是暗暗打鼓。


    這看似如此柔弱的少公子能否為他解這次危機?


    吳俊泉品了一口賈老板方才端上的茶,又下意識將身上的披風攏緊了些。


    唉,這身體?


    賈老板心中又是暗暗歎息,麵上卻不敢太多顯示。


    單純的少年自是未曾注意賈老板眼中的擔憂,但攀月的一雙大眼卻是看的明明白白。


    她麵上卻是更加不顯,眼角卻是微微翹起。


    賈老板見二人也不過問細節,不知是胸有成竹,還是心大。


    好幾次他都想在先開口詢問,但礙於少東家的身份,不敢失了禮數。於是便站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這茶水好清甜,像是今年的新茶!”吳俊泉靜置品著茶,一雙亮晶晶的眸子抬頭望向賈老板,又問道:“賈叔!這是雨前毛尖?”


    他這一開口仿佛打破了空氣中的寂靜,也無形之中安撫了賈老板的焦慮。


    賈老板連忙點頭稱道:“正是呢!少爺也熟知茶道?”


    原本也覺得自己自己這樣問比較唐突,但是他對眼前的少爺實則一無所知。


    大小姐酷愛茶道,那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但這個少爺他從未見過一麵,也未曾聽說過他任何事情。


    眼下他這一問倒是可以順勢了解一下吳俊泉。


    吳俊泉也未覺得賈老板問的有任何不妥,便很自然答道:“有一段時間頗為感興趣,便學了一下!不能算懂!隻當是不丟醜罷了。”


    賈老板卻笑道:“少爺不必自謙,你隻喝了一口便是今年的雨前毛尖,想來少爺你定然有一個厲害的師傅。”


    吳俊泉的思緒飄向遠方,一想起那個在沙漠裏一直關愛他的白姨。“她的確懂得許多!”


    “那少爺的武功?也是你那位師傅所教吧!”


    攀月知道賈老板開始套話了。


    吳俊泉卻是輕笑搖頭道:“那倒不是!”


    “那少爺的武功莫不是老爺教的?”


    “老爺?”吳俊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在他的認知裏,老爺應該是一個極老極刻板的人。


    可顯然吳原依在他的眼裏可一點都不老。似乎他跟老爺這個詞一點關係都沒有。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忙道:“那倒不是!”


    賈老板一聽是反而是鬆了口氣,道:“還好!還好!”他這番反應倒是令吳俊泉十分好奇。


    “賈叔你為何如此說?”


    賈老板也不隱瞞,先是尷尬的笑了笑便接著道:“老爺是會一些拳腳功夫,但自保尚且不足,哪有餘力教少爺你呀?”


    吳俊泉聞言一愣,頓覺絕不可思議。


    吳原依的身手他是見識過的。


    二月初五,吳原依出現在絕情穀如何驚豔眾人,吳俊泉當時就在那裏!


    他就正要開口反駁,卻聽賈老板已搶先正式的接著道:“老爺平時也就是愛好些書法文墨,對習武倒不是很有興趣。”


    “大小姐倒是酷愛習武,少時便拜入了明月穀門下!才習得這一身的本領。若是跟著老爺,那可就……”


    廢了!


    隻是後麵,賈老板不必明說。但那滿臉的表情也讓人猜得到。


    二人見賈老板說的認真,也不禁疑惑重重。


    莫不是?爹爹是在人前有所隱藏?


    吳俊泉馬上這樣想。


    吳原依在世人麵前隱藏了武功,隱藏了身世,那還隱藏了些什麽呢?


    吳俊泉越發好奇,就試探性的問道:“賈叔,您可知姥爺的名字?”


    賈老板沒想到吳俊泉會有此一問,那表情突然變得尷尬又好笑。


    “少爺您是在說笑吧?我怎麽會不知老爺的名字呢?”


    也不等吳俊泉再問,賈老板又已搶著道:“聞名天下的江南首富吳原的大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這暖閣之中還放著老爺的畫像呢!”


    老板說著便要去取,這是在少東家麵前,他怎能不積極的表現呢?


    聽說還有畫像,吳俊泉也不由得眼睛放光。


    那一臉難藏濃濃的興趣也都落在了賈老板的眼裏。


    賈老板親自從屏風後牆上取來一卷畫軸,輕輕的攤開於一旁的書桌之上。


    吳俊泉起身立即踱步於書案前,卻被畫卷之上的人兒看得一怔。


    隻見畫上的人兒 老氣橫秋,滿臉的山羊胡,分明一個五六旬的老年人。


    通身氣派並無半點吳原依的影子,說他是吳原依的父親都不為過。


    吳俊泉又是仔細的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這渾身上下若有說哪一處像吳原依的,也就唯有這一雙眉眼了。


    隻不過畫像死板,哪有真人眼裏有光。


    吳俊泉心裏暗暗嫌棄,那雙眼睛與攀月對視,不言而喻。


    二人都是顏控,這畫上的人兒自是太過一般。


    但是,吳原依為何會易容打扮成一個老頭模樣?不禁令二人都十分好奇。


    他們看破不點破, 吳俊泉甚至還佯裝滿意的點了點頭。違心讚道:“爹爹果然穩重!”


    攀月的嘴角上揚,笑意直達眼底。


    既然這是吳原依的意思,吳俊泉自然不會挑破。


    “掌櫃的,來了!來了!”


    張青急急忙忙衝了進來,高聲道。


    賈老板瞪著他,暗怪他天理。


    但見吳俊泉卻興衝衝的上前問道:“是慕容家的紫羅蘭小姐來了?”


    張青道:“的確是慕容家的人,但並不是慕容家的二小姐。”


    吳俊泉又問道:“那是誰?”


    張青凝視少年輕聲答道:“是慕容家的三小姐慕容歌!她身邊還跟著一黑一白兩位老人!”


    “慕容歌?怎麽是她?”吳俊泉的目光不自覺的移到攀月的臉上,瞧她的樣子也一樣吃驚。


    “她是來替紫羅蘭出頭的?”吳俊泉問道。


    “那要去瞧瞧嗎?”攀月也問。


    “那就去瞧瞧!”吳俊泉笑了笑,跟著道。


    吳俊泉剛到門口,便聽一嬌脆的女聲冷冷一笑,揚聲道:“本姑娘要包下這家客棧,叫他們全部搬走!”


    她的聲音已經有些不耐煩,耐心已經到了極點。


    小二碰到這類有錢人家的小姐闖蕩江湖,自是不敢輕易得罪。


    眼下正是中午,正忙的時候,大廳裏皆無空座。


    這些趕路的客人滿身疲憊,都在安靜的用飯,一聽到這慕容歌說話的聲音,都忍不住朝她看了過去。


    想看是何人這麽大的排場,這麽大的手筆。


    有一個江湖漢子甚至有些憤怒就要起身來,卻被同伴拉住示意他看向慕容歌身後的黑白二老!


    那漢子便又乖乖坐迴座位,吃起了他手中的饃餅。


    他恨恨的盯著慕容歌,就立刻被黑白二老一雙冷眼喝退。


    顯然店小二是為難的:“這位客官行行好,客人正用著飯呢,小的也不敢趕人呐。”


    “樓上有雅座,三小姐這邊請可好?”小二硬著頭皮陪笑著。


    慕容歌美目更冷了幾分,幽幽道:“你是聾子嗎?聽不到本姑娘說話?我說!讓他們離開!”


    話音一落,她的手掌上已出現了一綻大大的金元寶。


    元寶閃著金光的確誘人。


    這慕容世家江湖上誰又敢得罪?如果惹了這位三小姐不高興,把客棧拆了,那都是片刻之間的事!


    這個小二萬分為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客棧的大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


    隻聽砰的一聲巨響,兩扇大門直挺挺的散開倒在大廳的地板上。


    慕容歌率先一臉震驚,她還未出手,何人搶先一步?


    吳俊泉聞聲望去,攀月已停在他身後。


    緊接是賈老板與張青跟著,二人見狀,自是十分確定,來的人正是幾日前的打手。


    紫羅蘭的一眾手下。


    在十幾個手下的簇擁下,一年輕人趾高氣昂的出現在眾人麵前。


    他身形壯碩,比一般的人都要高上幾許,身著貼身緊衣,勾勒出他如鐵一般的身軀,看上去倒也意氣風發。


    隻是他的眼睛似乎長在頭頂上,幾乎不拿正眼瞧人。


    “怎麽還在營業?當真是要我們親自出手嗎?”


    不給眾人反應的時間,他已接著揚聲道:“不想挨打喪命的,都給我滾!”


    他的話音一落氣勢如虹,兩排打手已手持利劍,已將整個客棧大廳層層包圍。


    眾人一聽,一股腦全跑光了!


    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誰願去主動招惹大麻煩呢?


    也不是所有的客人都跑了。


    慕容歌不僅沒有跑,甚至還走向了大廳內唯一的一張幹淨空桌,緩緩的坐了下來。


    黑白二老緊隨其後。


    放眼望去,除了慕容歌三人,角落裏還有一桌的客人還沒有走。


    那人低著頭安靜的在用午飯,看那樣子,像是除了他碗裏的這碗飯,除了桌上的美食。再也沒有什麽能引起他的興趣。


    而且這個人還是一個孩子。


    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


    齊蒙原本因為自己的威風而沾沾自喜,然而經過手下目光的指引,這才依次發現了角落裏的小孩兒,和廳前剛坐下的慕容歌三人。


    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先是走到小孩兒那桌,狠狠的瞪著他,冷冷一笑。


    “你為什麽不跟他們一起跑掉?”


    齊蒙耐的性子問,並不是因為他有多好心。


    而是他要給另一桌的那三個人來個殺雞儆猴。


    就拿這個不長眼的孩子開刀吧!


    小孩依舊吃著飯,像是根本沒有聽見他在說話。


    齊蒙並不生氣,因為在他的眼裏,這個小孩已經是個死人了。


    他不會去跟一個死人斤斤計較。


    但是他也不會直接出手。


    他想要這個小孩在臨死之前看他一眼,並感到恐懼!


    那樣他才會比較開心,那樣他在下手的時候,才會有優越感。


    所以他慢慢的朝小孩走了過來。


    走到桌前,小孩剛好端起桌上的湯喝了起來。


    齊蒙耐心的等著。


    人死之前總是要吃飽飯的!


    小孩喝完最後一碗湯,終於慢慢的抬起頭來,才開始打量起身邊的這個人。


    齊蒙一愣,這小孩倒是長得十分精致,像年畫裏的娃娃。


    這一瞬間他有點不忍心下手了!


    人都是視覺上的動物。


    麵對好看的美麗的事物,總會莫名的寬容。


    齊蒙有點不想殺他了。


    “你應該感謝你長得好看。”


    齊蒙突然說道。


    百曉生突然笑了笑,沒有說話。


    白曉生笑起來臉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煞是可愛。


    齊蒙卻沒有笑:“但是你又長得太好看了!”


    百曉生早已不笑,他的眼神突然冷了起來。


    “你這個人為何如此囉嗦聒噪?難道是想吃我桌上的剩飯不成?”


    他不開口則已,這一開口直接把齊蒙的臉都氣綠了!


    原本還糾結要不要殺掉這麽漂亮的小孩子。如今手中的劍已握緊。


    “你可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齊蒙冷笑。


    他的眼睛死死的盯著百曉生,一點兒也沒有把眼前這孩子放在眼裏。


    百曉生不慌不忙,他的目光已經移到了齊蒙臉上,脆聲聲的笑道:“閣下看來對自己的武功自信的很!”


    齊蒙微怔,這孩子的反應倒真不像是一個普通的孩子。


    但齊蒙依舊很自信,他的劍已出鞘!


    咻的一聲。


    劍光一閃,玄關處的一排蠟燭盡數熄滅。


    百曉生當然看到了!


    慕容歌也看到了!


    她美目閃動,與黑白二老對視後竟在沒起一絲波瀾。


    當然吳俊泉也看到了。


    雖然那一劍的劍光十分帥氣,但對他來說還是太慢了些。


    他與攀月對視一眼,目中含著笑意。


    攀月也知道他的意思,會意的點了點頭,柔聲迴應道:“是太慢了!”


    身後的張青與賈老板本驚詫於齊蒙的實力,但見吳俊泉與攀月臉上情緒未有波動,這才壓下心中的驚歎。


    張青在看吳俊泉時,眼中更是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


    盯著吳俊泉的背影,一個瘋狂的念頭在張青心裏悄悄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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