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父母那輩人中,我所知最有學識最有能力的人。因此從我八、九歲起,他就開始慢慢參與我的人生。小到交什麽朋友,上什麽補習班,學什麽特長,假期要去做什麽;大到升學、選專業,填誌願、找工作。父母也都喜歡聽取他的意見,總是放心的把我的事,交到他手上處理。


    慢慢地他也習慣了關注我的成長動態,很多事他比我父母還要早知道,還要清楚,還要提前規劃。這幾天也是一樣,他不知從哪裏收到了消息,就馬不停蹄地打電話告訴我,他已經提前規劃好的留學道路,讓我趕緊找時間迴去麵議。


    他輕輕鬆鬆地說著他規劃的留學道路,在我聽來卻是難於登天。對他來說所有學習有關的事,是努力就能做好的事,對我來說卻是努力也隻能做到一般的事。我已經接受自己做一條沒有理想的鹹魚,他卻費勁心力想讓我做一條有理想的鹹魚。


    等我壓住心中,想做鹹魚計劃被打破的不耐煩,趕迴去心不在焉地坐著聽他,和他找來的各種人講關於留學的事。卻突然瞥見他不知何時已經滿頭白發,麵容憔悴了不少,一點也不像一個才五十多歲的人。


    我有些恍惚,他是從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為什麽我對他的印象總是停留在小時候年輕的樣子,為什麽常常聯係我卻現在才注意到他的變化;有些擔心,我才注意到他的眼睛不知何時出了什麽問題,一隻眼皮紅腫著需要隨身帶眼藥水,時不時要取下眼鏡滴一下,才發現他因為工作的關係,常常是犧牲睡眠時間連軸轉,吃飯也不按飯點,跟我談留學的事時也還有一堆人,在一旁等著跟你談工作上的事,沒有時間讓你去鬆半口氣;還有些害怕,近年來你自己的父母身體狀況也出了一些問題,你自己的兩個親生孩子也還年紀尚小,工作上的事因為疫情影響也波動很大,再加上你還要操心我們這些小輩和親戚們的事,我光是這樣想想都會覺得筋疲力盡,心力交瘁。


    迴學校的路上想起大概兩年前,過年時聽表姐表哥們曾用羨慕的語氣說:我是被他和父母保護得太好的人。當時心中並不認同這句話隻是一笑了之,現在突然明白是他們一直以來替我擋風遮雨,才讓我經曆的那些苦難減輕了不少。我總以為我已經變得懂事了,跟小時候不問青紅皂白就亂發脾氣不一樣了,可是在他們麵前或許還遠遠不夠。


    後來又跟我這輩親戚中的同齡人聊起,他想把我送去留學的計劃,我們幾個都經曆過被他參與自己人生的規劃,都能明白他做的規劃是為我們好,但是目前一個青出於藍勝於藍的都沒有。就拿我自己來說,從小到大他對我的規劃和期望也不少,可是最後的結果往往不盡人意,而我長到現在也有自知之明,有些事不行就是不行,我就是插上翅膀也達不到他的期望,更何況我還插不上翅膀,所以麵對他的期望我會覺得壓力倍增,我遠遠配不上他在我身上所花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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