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月的光陰隻在彈指一揮間。寧山一戰後,唐少橙隨陸陵迴了遊雲門,住迴了她的林畔小築。遊雲門的生活又恢複到了最初的恬淡。唐少橙每日早起,抬眼看著朝霞高掛東邊,看書、寫字、練劍,再抬眼看著夕陽掛晚,這便是一天。雖然簡單,卻也清閑自在。


    陸陵在她離開山門後,命人於林畔小築挖了一口池塘,及至唐少橙迴到住所,這池塘已經完工。池塘將房舍環繞,房舍的一旁是樹林。林畔小築之名,還算名副其實。而現在池塘挖好,叫做荷畔小築,也是應該。池塘挖好後,早有花匠入池埋了碗蓮花種。碗蓮於五月長葉,現在已經滿池荷花,開的正盛。


    寧山一戰,唐少橙在江湖上闖下威名。江湖上盛傳遊雲門有師徒二人,分執秋刀冬劍,師傅滅了梁家堡,徒弟重創了宗天門。梁家堡與宗天門,都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門麵,實力雄厚。秋刀冬劍一出,滅了堡重創了門派,可見唐少橙與陸陵實力之不凡。得知這江湖傳言,唐少橙有些得意,報仇之餘還贏得些江湖威望,也算不錯。


    陸陵迴到山門便沒再出過山門,那一場大戰,他受了些傷。傷好後,他偷了懶,也過起了清閑自在的生活。每日喝茶、飲酒、處理門中事務。那副麵具他已經不再戴了,授課講道也不再進行。他最近迷戀上了書法,常常一個人在主殿臨摹各個書法大師的佳作。書法寫成,無人欣賞,他便差人給唐少橙送來。


    唐少橙的林畔小築,最近一個多月收到了不少陸陵的書法。陸陵每日清晨派人準時將書法送來,風雨不改。看了陸陵十幾天的書法後,唐少橙覺得索然。書法上的內容倒是有些意思,隻是書法卻真的不敢恭維。那書法盡是潦草,絲毫沒有美感。


    唐少橙收下書童送來的今天最新的書法,打開一看,這十幾天沒有進步的書法,今天倒是讓她開了眼界。書法剛勁有力,字如蛟龍在白紙上盤旋。這倒是與陸陵之前一個多月送來的書法都不一樣。看起來就像不是陸陵自己寫的一般。唐少橙訝異,也不解這一日之差,怎會有那麽大的差別。


    書法字跡上的內容也有些特別,那是一句詩,這句詩不是來自詩經,也不是哪位名家之口。“大河之下,必定有魚。茂林之中,必定有風。”唐少橙嘴裏念著,能想象得到這詩中意境的廣闊與高遠,能讀出陸陵心中的那種安逸、自由之感。唐少橙覺著有些意思,獨將這幅書法掛在了房中牆壁,接著徑直出了房門,去了房屋旁的小築小橋。


    那把秋刀,原本唐少橙是想歸還陸陵的。但那日迴到山門,唐少橙拜謝陸陵的授藝之恩,要把秋刀還給陸陵時,陸陵沒有點頭同意。他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留著防身吧,我已經有把冬劍了。”說話太過隨意,連唐少橙都在質疑是否出於本心。


    他好像並不喜歡所謂的什麽神兵利器,也不喜歡江湖上的紛爭與打打殺殺,更不喜歡奔忙與繁複。唐少橙站立小築小橋,看著荷塘猜想,想起了所有與陸陵有關的事情。她已經接受了陸陵就是黑麵鬼的這個事實,卻還是不懂陸陵。明明是個正兒八經的掌門,卻非得去當私自授武的黑麵鬼;明明是個能把門派事宜處理地妥妥當當的能人,卻又是一個在樹上喝酒貪杯耍瘋的酒鬼。人有千麵,也許酒鬼、掌門、黑麵鬼都是他,都是他其中的一麵。至於究竟哪個才是他的本來麵目,她不知道,怕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吧,唐少橙暗想。


    有人從林畔小築而來,踏上了小築小橋。唐少橙側臉,看見了陸陵。他一身白衣,腳步從容。唐少橙看著他,靜靜地問道:“今日如此閑暇?竟有空來我這?”


    陸陵走到唐少橙身旁,迴道:“門中事務剛處理完,路過此處,過來看看。”


    “這荷塘可還滿意?”陸陵看著滿塘荷花問道。這紅的、白的荷花裝滿了整個池塘,風在荷葉間吹過,壓低了千萬片荷葉,壓低了千萬朵荷花。


    唐少橙滿意地點了點頭,“甚好,門前池塘荷花,閑暇時可以賞花賞魚賞月。”


    陸陵點頭笑了笑,“這該是你來到遊雲門的第四個年頭吧?”


    “嗯”,唐少橙說道,“不覺間又是一年盛夏。”唐少橙想到歲月如流水般消逝,話語裏有些感傷。


    “想家了?”陸陵問道。


    “我哪裏還有家?”唐少橙側臉看著陸陵,認真反問道。


    “自從梁湖洲衝入我家中殺了我爹娘,殺了我……家這個字眼於我而言,已經沒了意義。”唐少橙側臉望向荷塘繼續說道。


    陸陵想了想,這唐少橙確實早已沒了家人,又如何還有家?他思忖片刻,說道:“那便以後把這當做自己的家吧!”


    唐少橙的臉色微變,那麽多年,她的眼睛裏有的隻是複仇,極少聽到這些安慰的話。遊雲門很好,她也很滿意,在這裏生活她也很喜歡。聽到陸陵此刻的安慰,她的內心有些溫存,眼神裏閃爍一絲歡喜。


    “你可知道今天是個什麽日子麽?”陸陵問道。


    唐少橙有些訝異,算著日子,現在應該已過暑月之末。她再細細一想,記起來了,今天該是蘭月之初,初一吧!


    “今日可是你的生辰?”陸陵問道。


    唐少橙聽完一愣,許久才緩過心神。蘭月初一,民間鬼門大開之日,確實也是她生辰之時。她已是許久沒過自己的生辰,也沒人記得她的生辰。


    陸陵在荷塘前站立,瞅見了花海中最大的幾朵荷花。他深唿吸了一口氣,施展了輕功臨風擺渡,飛身入了荷塘。他的身影在荷塘裏一閃而過,也看不出身法是如何之快,接著他便飛身出了荷塘,手中還握著七朵紅色蓮花。這七朵蓮花,開得碩大無比,細細聞聞,還有一陣淡淡的蓮香。陸陵將蓮花遞給唐少橙,說道:“送你,鮮花配美人。生辰之日,要歡喜些。晚上還有長壽麵,夥房會有專人給你送來。”


    唐少橙心中蕩漾歡喜,四年來沒有人給她過生辰,也沒有人給她送禮。這蓮花雖然尋常,但在這特別的日子送來也算心意。她心中閃過些許溫暖,接過蓮花,站直了身子。接著她端莊行禮,對陸陵認真地說道:“徒兒謝過師傅。”


    陸陵看著她,也不說話,隻是笑笑。他轉了身,腳步從容地離開。


    唐少橙看著他的身影,總覺得他今天有些不一樣,他的言語簡單明亮有著慎重,而他的腳步輕快利落果敢,似是做了某種決絕的決定。


    青衫劍客與徐冬冬早已等在林畔小築的樹林旁,他們站立了許久,就等陸陵過來商議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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