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了葉繁的目的後,再沒心情吃飯的楊潔麵無表情起身就走。


    蘇牧搖頭歎息告罪了句,葉繁滿不在乎笑道:“沒事,飯錢能記在長公主府上就行。”


    “那見初兄自便,想吃什麽隨意就好,在下就先失陪了。”


    “蘇駙馬客氣。”


    ……


    ……


    夜深人靜,長公主府裏燈光明亮,葉繁提供的稿件已被楊潔翻閱了數遍。


    葉見初那樣的人,做事自然有自己的目的,楊潔當年一直沒弄明白他接下寶賢書院的爛攤子,將其打造成獨一無二的貴族學院到底想做什麽,沒想到一朝圖窮匕見,竟然是要再一次發起教育的改革,而這一次,做得更加大刀闊斧,連科舉都打算一刀砍了!


    所以長公主才會脫口而出那句瘋了的話。


    攝政王構架了一套更加完整的進學鏈條,從小學開始到初中為期九年的義務教育升級,這是大靖百姓必須接受的教育,九年之後,要繼續進學者,還有高中,還有大學,是為進階階段的進學,是自主選擇的。


    學生進學不再僅僅限製在以四書五經為主,算學和自然科學的比重甚至隱隱比國學占比要高,從葉繁一手打造了天工院,這個倒是不讓人奇怪。


    大學內的專業更是五花八門的豐富,不說已經深入人心的理工科目,還有新聞學,農學,醫學不勝枚舉,將術業有專攻發揮得淋漓盡致。


    國考!


    最重要的是國考!


    楊潔揉揉眉心,如果隻是學校教育層麵的事情還好說,問題是,葉繁那家夥想將朝廷取士的方式由科舉改為國考。


    各州設立組織部,各級府司衙門根據需求,每年開設國考,擇優錄取,如此一來,效率倒是大大地提高了,考生甚至都不需要進京趕考。


    而要參加國考,基本上最低標準,也得學完高中課程,這還是低級官吏的有所放寬,絕大多數位置都得具有學完大學課程的經曆。


    學習與取士的新局麵。


    “還看著呢……”端著碗勺的蘇牧走了進來,將宵夜放下:“你喜歡的銀耳燕窩。”


    楊潔勉力笑了笑,拿起碗勺吃了兩口,隨意一問:“你覺得葉見初這套改革新法如何?”


    蘇牧淡笑道:“錯漏百出,不妥之處甚多。”


    楊潔哼聲一笑:“你後麵是不是想說,世上本也無完美之法,就是當下的科舉製度,也被葉見初批判得一無是處,故而才要來一場徹底的革新?”


    “科舉尚且沒有葉見初說的那麽不堪,但如果不變新繼續按照舊製發展下去,確實有可能出現禁錮思想,開曆史倒車的可能。”


    蘇牧道:“葉見初提出的這個方案,不說完美,但比起科舉舊製,確實強上一籌。總有一種感覺,自從葉見初這個人出現,大靖朝變化得太快了!一些舊的東西正在快速地跟不上時代,你可知道莊意?”


    楊潔迴憶了下:“去歲科舉的二甲首名?”


    “是他。”蘇牧苦笑兩聲:“聽聞此人算學還過得去,戶部就打了招唿把人要了過來,結果可好,最簡單的統計報表都研究了半天才明白,複雜些的各類報表,直接是兩眼一抹黑,還是得從頭學起啊,這如今的戶部,看不懂報表還混個什麽……”


    感慨一笑,蘇牧又道:“但這些東西,是寶賢書院商學院,數學院的基本課,簡單些的東西,甚至高中部的學生都會,不過也是,數據報表這東西,當年本就是於尚書在天工院見到,然後開始通傳到各部的。真沒想到,這二甲首名,唉,說到底,科舉重經典不重實際的情況,確實有點嚴重了。”


    “其實以文取士的弊端,大乾,大周時也有人提出過質疑,想要改弦更張,隻是最終沒想出更好的替代方法,也隻能繼續沿用科舉製。這一次,葉見初算是提出了一套切實可行的替代方案了,隻是……”


    蘇牧語塞輕歎,不再多言,知道妻子明白自己的意思。


    楊潔默然,好歹寶賢書院的最初創始人是她,葉繁將裏麵改劃成了什麽樣子,她還是知道的,剛開始不甚明白,今日葉繁亮明底牌,楊潔霎時就通透了。


    那家夥,以寶賢書院為開始,就一直在謀劃著科舉改製的事情。


    國考的內容自然和科舉大不相同,比起科舉,內容勢必要廣泛得多,相比那些科舉仕子成天隻知道盯著四書五經看,思考如何寫出詞藻華麗,一鳴驚人的策論文章,寶賢書院在國考麵前的優勢太大了。


    而寶賢書院號稱靖朝第一貴族學院,裏麵的學生個個又富又貴!這些人,就是天然的盟友!


    但這件事太大了,這是要絕殺傳統文人的根本!便是能讓女皇陛下傾心的攝政王,也不敢輕舉妄動,所以……找上了她啊!


    別的方麵不說,論人脈關係,她自然是比葉見初強上好幾倍的,各種利益糾葛下,這件事由她推動,必會比攝政王出手順遂得多。


    同時,因為這件事,她必然成為眾矢之的!以首輔楊潔為核心的集體會不可避免地出現崩裂,可以想見,有很大一部分傳統文人會將她視作仇敵!


    “完成他的革新架構,順便拉踩本宮一腳。”楊潔笑得咬牙切齒:“還真是一石二鳥啊,真妙!本宮若不依他所言他想幹嘛?殺了升兒麽?”


    蘇牧長噓短歎著:“就算不那麽極端,關升兒幾年,我們又耗得起嗎?怕是過幾日,葉尚書家就要來退親了,唉……聽說昨日升兒下獄,葉夫人就叫嚷著要過來了,隻是被葉尚書攔住了。”


    “不結就不結,當本宮很稀罕麽?嗬,都說兒女是討債的鬼,本宮算是切切實實感受到了。”


    說歸說,楊潔大快朵頤將銀耳燕窩吃了個幹淨,還是提筆蘸墨,蘇牧自案頭遞上空白的奏折,長公主落筆如有神,一篇關於國朝教育與取士的改革方案在運筆如飛中生成,在數日後,一呈禦前,震驚朝野上下。


    作為傳統文人居多的朝堂文官集體暴怒,聲討楊首輔的聲音直震天際,把金鑾殿上棲息的鳥都嚇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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