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進到廳堂的葉繁就看到椅子上一個十來歲的男孩麵色發紫,唿吸艱難費勁,地上還有個被咬了大半的棗糕,葉繁下意識問道:“這是被噎住了?”


    肖家兒媳焦急點頭:“我幫忠哥兒拍了通背,但是沒用啊。”


    先前還淡定的肖國尊此刻也滿是急切,上去扒拉起小孫子的嘴巴,手指一伸似乎想嚐試將卡住喉嚨的棗糕摳出來。


    葉繁見狀,深知如此怕是要把情況弄得更糟,趕緊上前,製止了肖老爺子的動作,同時拉起肖家的小孫子,雙手從背後將人抱住,一手握拳,向上用力往孩子腹部一頂,連續幾下。


    “誒,你這是做什麽……”


    肖家兒媳看得一呆,著急地要製止這不知道哪裏來的年輕人胡亂所為,這還好忠哥兒是男孩,要是個女孩,這姿勢多不雅?


    然而話到一半,卻被肖國尊一把拉住。


    “公公!”


    肖國尊欲言又止,他其實也看不懂葉首輔在做什麽,但國朝首輔總歸沒有道理來害他家孫子,而且是如此眾目睽睽之下,他敢如此做,就說明他知道此舉能夠救人。


    活了大半輩子的肖老爺子不懂醫術,但生存的智慧從來不缺。


    沒多一會,在葉繁握拳連續不斷地幾次腹部衝擊下,肖家孫子猛地“嘔”一聲將拇指大小的黏糊棗糕吐了出來,憋得青紫的麵孔霎時頓顯紅潤。


    葉繁看了看恢複正常唿吸,略顯呆滯的孩子,摸了摸那小腦袋笑著開口:“還難受嗎?”


    忠哥兒怔愣地搖搖頭:“你是誰?”


    “忠哥兒,趕緊給首輔大人磕個頭,感謝大人的救命之恩啊。”肖國尊上前就將小孫子輕輕按跪在地,招唿著小孫子磕頭謝恩。


    肖家媳婦一聽這人是首輔,神色一驚,忙慌地上前也要跪下,被葉繁伸手一攔:“都別多禮了,孩子沒事就好。”


    ……


    ……


    因為一個救人的小插曲,考察團在肖家受到頂級待遇,肖老爺子甚至將埋藏幾十年,據說要等到孫女出嫁時才挖出來的美酒提前挖出來了幾壇,走訪官員自是連連推遲,最終肖老爺子盛情難卻,又有葉首輔點頭首肯,大家夥在肖家享用了一頓豐盛大餐。


    席間,外出迴來的肖崇勝聽聞兒子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幸有葉首輔出手相救才撿迴條命來,上來又是一頓千恩萬謝。


    不少官員對首輔大人竟然還懂醫術嘖嘖稱奇,葉大人憑借一雙巧手入了先帝的眼,一座天工院自然成了國家重器,這些年經他手折騰出來的東西已是數不勝數,數個月前還親手成立了中央錢莊,推行紙幣,催促著靖朝商業進一步發展,現如今,連救死扶傷都不放過了。


    嚴複行調笑道:“葉首輔怕是沒什麽不會的吧。”


    葉繁攤手道:“武功不行,我打不過我家公主。”


    一句戲言惹得眾人破口大笑,葉繁笑過之後才又開口:“你們也別恭維過了頭,我也隻是個普通人罷了,醫術也是不會的,今日隻是湊巧,本官所為,最多就是個急救的小手段,對異物堵噎有奇效。”


    肖國尊試探開口:“首輔大人可有想過推行普及此法?”


    問話過後,老爺子心有餘悸地表達了對乍見小孫子噎食瀕死時的焦急無措,感歎說著:“要說這因噎而亡不能說司空見慣,但也不是什麽太過稀奇的事情,特別是小孩子,這鄉下人家不像大戶,奶娘下人的伺候著孩子,平日還要做活,小孩子不懂,什麽東西都往嘴裏塞,一個沒看住,胡亂吞了東西噎住,沒多久的功夫就咽了氣,連送醫的時間都沒有啊。”


    “本官正有此意。”葉繁點點頭,海姆立克急救法之所以會誕生,就是海教授在臨床實踐中,被大量的因食物或異物窒息造成唿吸道梗阻致死的案例震驚了,當時噎死在美國意外死因排列表上位列第六,而那會,已經是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末了!


    可以想見,真要細查下去,靖朝因為這個意外死亡的人數,怕也是個不忍直視的數字。


    這也是葉繁此番走訪,在一片欣榮的外表下發現的其中一個問題,噎食還算意外,真正頭疼腦熱什麽的,那更是一通瞎搞。


    這也沒辦法,醫療係統哪怕在現代都一直是老大難的問題,海內外都沒有一個國家做到完美,但至少,感冒了買幾包感冒靈吃總不會有錯。


    而在這會,感冒靈就是各種偏方,風寒的偏方,懷男孩的偏方……最關鍵的是,所謂的偏方,竟然還是出自正兒八經的大夫之手。


    除了偏方,假藥問題也很嚴重。在上一個縣城,還撞見了不良商販售賣泡過水失了藥性的人參,不巧嚴複行是個懂行的,葉繁才曉得,研究醫書典籍是這個時代士大夫文人的一大愛好,家中有人生病,甚至不請大夫自己上。


    葉繁莫名有種割裂感,醫師地位低下導致從業人員稀少,有地位的為了享受到靠譜的醫療資源隻能讓自己成為大夫。


    什麽怪圈這是?


    早早認識了裴妍湫,葉繁一開始接觸到的醫療資源就是時代頂配,卻是忽視了,在大夫都極其稀少,且質量良莠不齊的情況下,靖朝醫療還是有點貧瘠的。


    帶著沉重的國家醫療大問題,考察完蘭石縣結束行程的葉繁迴到盛京,迴府的首輔大人長歎口氣,是真的不想工作,但又感到重任在肩。


    洗完澡後,在寢室與書房之間,還是艱難地邁步去了書房,當然,公主殿下不在府裏搬去了皇宮也是一大原因。


    開關啪嗒一響,書房明亮如晝。


    如今的盛京城,能用上電燈的,隻有三處,除了皇宮和天工院,就是這獨一無二的公主府了,每當葉繁開燈,奇幻的摩登場景都會引來下人們稀奇地探頭縮腦,議論紛紛。


    葉繁思索了下,落筆先寫了一些關於急救的手法,他考過急救證書,這些東西倒不難。真正棘手的,是靖朝醫療體係的完善與發展。


    年輕的首輔大人深深皺起眉頭。


    難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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