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說:「如果你主動,我反而會越發克製。你願意,說明你相信我,我更不敢辜負你的信任,更想給你最好的一切。小夭,當時是因為意映自盡,我去看望她,那是另一個女人的寢室,另一個女人的睡榻,我一直渴望的就是堂堂正正和你在一起,怎麽可能隨隨便便在另一個女人的榻上就要了你?這是對你的羞辱和傷害!不管我神誌有多昏亂,可我堅信,我不會違背自己心底深處的渴望。」


    小夭沉默不語,她見識過顓頊戒毒藥,的確如此,顓頊都痛苦到用自己的頭去撞牆自殘了,可一旦傷到了她,顓頊會立即後退。


    小夭精通藥性,所以更明白,這世間再厲害的迷藥,如果隻用一次,絕不可能真的迷失一個人的本心,被迷失者不過是因為潛藏的邪念被激發了。璟是喜歡她,可愛越深,敬越重,她相信璟絕不可能隨隨便便在另一個女人的睡榻上和她歡好。


    小夭沉吟了半晌,說道:「你這麽分析,事情的確很蹊蹺。可是……我聽表舅西陵族長說,你的兒子長得像你,也很像他爺爺。」


    璟說:「如果孩子像爺爺,自然會像我。」


    小夭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璟的意思,像爺爺,自然會像璟,和像璟也像爺爺,有什麽區別嗎?


    璟說:「聽奶奶說,我和大哥都長得像爹爹,尤其大哥,據說有八九分像。」


    猶如一個驚雷炸響在小夭耳畔,小夭被震得半晌不能言語,可很多小事卻全銜接到了一起。好一會兒後,小夭才小心翼翼地問:「你是說……意映的孩子並不是像你,而是像篌?」


    「大哥和服侍大嫂的婢女說,大嫂是因為大哥外麵的女人,被大哥打了幾巴掌後,一時想不開,服毒自盡。當年,母親命大哥娶大嫂,奶奶沒有反對,可為了彌補大哥,給了大哥好幾個妾侍,大嫂從沒有說過什麽,上百年都過來了,何至於為大哥外麵的女人和大哥鬧?就算鬧,以大嫂的性子,也不可能明知道我和大哥不和,還想見我,要我評理。我知道大嫂的死一定有蹊蹺,她臨死前想見我,肯定另有原因,可惜我當時不在府裏,等我趕迴去,大哥已經把一切都料理幹淨,我什麽都查不出來。那兩三年,因為要陪伴奶奶,倒是常常能見到大嫂,可每次不是大哥在,就是意映在,我和大嫂從沒真正說過話,唯一一次說話,是奶奶去世前一日,我把瑱兒抱到奶奶屋裏,大哥不在,大嫂卻恰好在,我要走時,她湊過來看瑱兒,對我說『瑱兒長得真像他爺爺』。奶奶說過很多遍這話,幾個長老和府裏的老嫗也都說過這話,我並沒往心裏去,可大嫂死後,我想起這句話,才發現古怪處,奶奶這麽說,很正常,但大嫂進府時,我爹已經過世,她從沒見過我爹,怎麽可能說孩子像爺爺?」


    小夭說:「如果你大嫂真的是因為知道了什麽被害,那個時候,她應該已經被監視,所以她隻能通過那句話企圖告訴你什麽。」


    璟說:「這幾年,我一直在尋找證據,可什麽都沒找到。我和大哥是親兄弟,就算是他的兒子,也和我血脈相連,連神器都無法辨認。」


    小夭腦內思緒紛紜——


    當年,篌為了族長之位,和璟爭得死去活來,甚至不惜投靠蒼林和禹陽,與顓頊為敵,可突然之間,他就放棄了,甚至發下血誓,不會為了族長之位去謀害璟。如果意映的孩子是篌的,一切就合乎情理了,縱然璟當上了族長又如何?到最後還不是會落入他兒子的手中。


    篌是發了血誓,不會謀害璟,但意映沒有發過誓,隻要他們想,意映隨時可以出手。


    這件事,也不知道篌和意映究竟商量了多久,在太夫人病情的推動下,一切安排得天衣無縫,隻要在害死璟前,篌和意映絕不私會,甚至故意做出彼此憎惡的樣子,那麽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人發現這個秘密。


    小夭打了個寒戰,如果不是這幾年,黃帝禪位、顓頊繼位、軒轅遷都……大荒內一直大事不斷、局勢充滿了變數,意映是否已經出手?


    那個膽小心細、善良寬厚的女子是否就是因為知道了他們要謀害璟,才無法再保持沉默,想去提醒璟,卻被意映和篌殺了?


    璟說:「這些年,我表麵上不動聲色,暗中一直在觀察篌和意映,但他們太精明了,意映三番四次當眾反對我給了篌太多權利,篌也當著所有長老的麵怒斥過意映倚仗著我幹涉了太多族內事務,所有人都認定意映和篌不合,如果說他們倆有私情,簡直就像是說太陽是從虞淵升起、湯穀墜落 。我現在沒有辦法向你證明我的話,但我一定會找到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


    小夭說:「還記得那次鬧得很大的刺殺嗎?」


    「一群殺手在青丘行刺我的傀儡?」


    「就那次!當時你和豐隆都說不像篌的行事風格,豐隆說簡直像個氣急敗壞的女人,篌卻親口承認是他做的。」


    「我也想到了此事。刺殺事件前,我剛向意映表明心有所屬,懇請她同意退婚。大概正是此事激怒了意映。刺殺應該是意映的私自行動,篌怕我查到意映頭上,索性承認了是他所做。」


    小夭說:「雖然沒有一點證據,可有太多蛛絲馬跡,其實,我已經相信了你的話。」


    璟一直沒有表情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可那笑容並不真切,就如劫後餘生的人,看似活下來了,但麵對著滿目瘡痍、一片廢墟,很難真正開心。


    小夭道:「這事不能輕舉妄動,否則一旦引起他們的警覺,隻怕一輩子都查不出真相了。要麽不出手,如果出手,一定要一擊必中。但你一定要小心!」小夭在心裏默默感激那個叫藍枚的女子,如果不是她,也許璟已經遇害了。


    璟說:「大嫂死後,我就對意映和大哥很戒備,你不必擔心。」


    小夭很是心酸,這些年,璟過的究竟是什麽日子?大荒內風雲變幻,他作為一族之長,必須走好每一步,不能有負族人;本是最需要親人相助的時候,大哥和妻子卻都想置他於死地。


    小夭問:「你大嫂死後,你就動了疑心,為什麽不早告訴我呢?」


    「沒有證據的事,如果你已經放下了,我何必說出來再招惹你?直到今夜,知道你還……我想,反正事情不可能再糟了,全告訴你吧!」


    靜夜敲了敲門,捧著小托盤進來:「公子,吃藥了。」盤上放著一盞溫水,一丸蜜蠟封著的藥丸。


    璟將蜜蠟捏碎,用溫水把藥丸送服。


    小夭忍不住問:「你是什麽病?」


    璟道:「不是什麽大病,就是日常調理的藥。」


    靜夜插嘴道:「公子幾十年前,就因為悲痛欲絕,傷了心脈。這些年,為了王姬,寢不能寐,食無滋味,鬱結在心。三個多月前,王姬還特意跑來青丘送禮,說什麽要成婚,請公子去赴宴,逼得公子大病了一場,直到現在還未好……」


    「靜夜!」璟語氣不悅。


    靜夜眼中淚光點點,滿是怨氣地盯了小夭一眼,扭身出去了。


    小夭看著璟,璟道:「沒有靜夜說得那麽嚴重。」


    「手給我。」


    璟仍不想伸手,小夭盯著他,他終於把手伸了過去。


    小夭搭指在他腕上。半晌後,她心情沉重,一聲不吭地收迴了手。本來心裏還有各種想法,可現在——在死亡的威脅麵前,什麽都顯得不重要了。


    估計璟已經從胡珍那裏約略知道自己的情形,並沒問小夭診斷結果,反而笑著安慰她:「其實沒什麽,慢慢會好起來。」


    小夭心情沉重,麵上卻笑了起來:「是不打緊。」


    璟問道:「這些年,你身體如何?」


    「我還好,雖然夜裏睡不大好,不過,我不比你,你日日有事操心,我卻自顓頊登基後,就沒什麽事操心,想在被窩裏賴多久就賴多久,而且也沒個人隔三岔五地來刺激我一番,非要看著我難受了,才覺得痛快了。」


    璟禁不住笑起來:「若我難受了,你真心裏痛快了,我其實心裏也就痛快了。」不管是恨還是怨,都因為仍然在意。


    小夭說:「你又不知道我當時心裏痛快了。」


    「現在知道也不遲。」


    小夭默不作聲,即使相信了璟和意映之間清清白白,什麽都沒有,孩子是意映和篌的,可就能和璟重新開始嗎?


    璟本來就沒指望更多,小夭能相信他的話,他已經喜出望外。沒清理幹淨廢墟前,他什麽都不敢多說,什麽都不敢奢望。


    小夭問:「豐隆,他……可還好?」


    「看上去一切正常,但他自小驕傲,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這是他從出生到現在,最大的挫折了,隻是強撐著而已。我怕他找不到防風邶,把火發到防風家,已經向他坦承是我指使防風邶去阻止婚禮。」


    「啊?」小夭緊張地看著璟,「你們……又打架了?」


    「這次不是打架,他是真想宰了我,被我的侍衛擋住了。目前,他和我絕交了。」


    「你幹嗎要承認呢?反正塗山氏本來就會保護防風氏。」


    「豐隆是我兄弟,因為我的疏忽,讓相柳鑽了空子,我已經有愧於他,不能再不坦誠,讓他恨都恨錯人。」


    小夭說:「對豐隆而言,女人就如衣服,他又和你從小玩到大,估計過一段日子,他就會原諒你。可對我,他一定恨死了。」


    「不要太擔心,這隻是一時之辱,讓豐隆兩三個月就釋懷,的確很難,但兩三年之後,以他豁達爽朗的性子,自己會想通。」


    小夭嘆了口氣,現在不管做什麽,豐隆都不會接受,也隻能如此了。


    兩人默默相對,都覺得好似還有什麽話要說,可能說的又已經都說完了。


    璟站了起來,道:「夜已深,你休息吧!」


    小夭笑了笑:「你也好好休息!」


    這一夜,小夭不知道璟有沒有休息好,反正她是一夜都沒睡好,一會兒想著璟的身體,一會兒想著意映和篌,一會兒想著日後該怎麽辦……


    ——


    ——


    清晨,小夭早早起身洗漱。


    沒多久,璟就來了。


    小夭和璟用完早飯,小夭沒說要走,璟也沒主動提起,他很清楚,小夭能留在這裏的時間不多。


    小夭對璟說:「我今日想幫你仔細診察一下身子,這些年,我的心境和以前不同,認真學習了醫術。昨日,我幫你診脈,發現你的病有些麻煩,不過幸好還來得及,你不要擔心……」


    璟淡淡說:「我從沒擔心,如果你不願為我治病,我不在乎生死,如果你願意為我治病,我知道我一定能好。」


    小夭定了定心神,說道:「胡珍是你的醫師嗎?請他一塊兒來吧!」


    靜夜立即去請胡珍。


    胡珍來後,小夭再次為璟診脈,一邊診脈,一邊詢問日常起居作息,飲食寡淡,哪些味道聞著舒服,哪些聞著難受……有些問題是璟自己迴答,有些問題卻是連他自己都沒注意,要靜夜和胡珍答覆。


    小夭問胡珍現在用的是什麽方子,胡珍把方子背出,小夭和他討論起來。


    「夜難入寐、氣短懶言、神疲乏力……」


    小夭和胡珍商議了半晌,胡珍心悅誠服,按照小夭的提議,將藥方更改了一味主藥,去掉了兩味輔藥,分量全部減輕。用藥的法子從按時服用,改成了長流水煎、不拘時服。


    胡珍意味深長地說:「族長的病起自四十多年前,未將傷心養好,又頻起變故,王姬這方子好是好,卻是要長期調理,至少一二十年的慢工夫,王姬可真想好了?」


    小夭沒有說話。


    璟對胡珍說:「一切按照小夭的吩咐做。」


    胡珍俯身行禮:「是!」


    小夭對璟說:「還有一件事,我想見見近身服侍你的心腹。」


    璟對靜夜說:「把胡啞和幽叫來。」


    靜夜和胡珍愣住,靜夜低聲道:「是!」


    胡啞,小夭見過。幽,卻是第一次見,是個很飄忽的女子,影影綽綽總好像在一團霧氣中,連麵目都看不分明。


    靜夜低聲道:「幽是很厲害的狐妖,是保護族長的侍衛首領,一般不會見人。」


    小夭沖璟笑:「我想單獨和他們說幾句話,可以嗎?」


    璟為小夭設了禁製,走開幾步,背轉過身子。


    小夭對靜夜、胡啞、胡珍、幽,行了一禮。靜夜、胡啞、胡珍都還了禮,幽卻是提前讓開了,沒有受小夭的禮,也未還禮。


    小夭說:「我下麵說的話有點古怪,但我想請你們記住。」


    靜夜說:「王姬請講。」


    「防風意映很有可能會伺機殺害璟。」


    四人都詫異地盯著小夭,小夭麵不改色,鎮靜地說:「你們都是璟的貼身侍從,璟和意映的關係如何,你們心裏很清楚。如果璟有什麽事……那麽就是意映的兒子繼位,孩子幼小,其實相當於意映掌控了塗山氏。」


    四人悚然而驚,靜夜急切地說:「王姬還知道什麽?」


    「我不知道她會選擇什麽時候殺璟,也不知道她會採用什麽方式來殺璟,我唯一確定的就是她一定會動手,拜託你們務必保護好璟。」


    胡啞說:「王姬客氣了,這是我們分內之事。」


    小夭說:「還有塗山篌,他與璟的恩怨,你們也都約略知道,應該本就提防著他,但不夠,很不夠!還請你們再提防一些,篌也許會和意映聯手殺璟。」


    靜夜震驚地說:「這怎麽可能?夫人和大公子勢同水火,一直交惡。」


    小夭說:「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荒謬,但小心永不會有錯!疏忽卻會鑄成大錯!請你們務必時時刻刻小心。」


    胡啞說:「王姬放心,我們一定會謹記在心。」


    「拜託你們了!」小夭再次向四人行禮。


    這一次,四人都向小夭迴禮,靜夜說:「謝謝王姬提醒。」


    小夭對璟說:「我說完了。」


    璟依舊背對他們站著,小夭反應過來璟聽不到,笑走到璟身後,輕輕拍了璟一下,璟迴身:「說完了?」


    四人向璟行禮告退。


    小夭對璟說:「我請他們提防意映和篌。」她不當著璟的麵說,不是不想讓他知道,而是怕他聽著難受。


    小夭對璟殷殷叮嚀:「你自己也警惕些,一般的毒傷不到你,要想真正傷到靈力高深的神族,毒藥必須進入五髒六腑,不許喝也不許吃來歷不明的東西。」


    璟微笑著說:「記住了!」


    靜夜輕敲了幾下門,奏道:「黑帝陛下派人來詢問族長可有王姬的消息。」


    璟暗嘆了口氣,隻是一夜半日,顓頊就找來了。


    小夭也知道顓頊肯定會派人留意塗山氏的動靜,俞信的那番舉動並不隱秘,顓頊追查過來很正常。


    小夭對靜夜說:「你讓他們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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