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的生活好像恢復了在軒轅城時的日子,早上練習箭術,下午煉製毒藥,每日安排得滿滿當當。


    隔上幾日,她會去找防風邶,學習箭術,一起去軹邑、澤州遊玩。防風邶不愧是吃喝玩樂了四百年的浪蕩子,對軹邑和澤州依舊很熟,每個犄角旮旯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他都能翻出來。兩人結伴,享受著生活中瑣碎簡單的快樂。


    軹邑、澤州距離五神山和軒轅山都很遠,不管是俊帝,還是黃帝,都顯得有些遙遠,見過小夭真容的人很少,隻要穿上中原服飾,把膚色塗抹得黯淡一些,再用脂粉掩去桃花胎記,就變成了一個容貌還不錯的普通少女。


    和防風邶在一起時,小夭常常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有時她甚至覺得她仍舊是玟小六,不過穿了女裝而已。


    小夭知道防風邶就是相柳,可也許因為這裏不是戰場,不管再冷酷的殺神,脫下戰袍後,依舊過的是普通人的日子,所以,他隻是一個沒什麽出息的庶子。


    一個無權無勢的庶子,一個靈力低微的普通少女,毫不引人注意。


    兩人走在街上,碰到貴族的車輦,會讓路;被嗬斥了,就溫順地低下頭;被濺汙了衣服,就拿帕子擦。


    自從小夭恢復王姬身份,再沒缺過錢,第一次碰到防風邶的錢不夠時,小夭自然而然地想付錢,防風邶的臉色剎那間冷了,嚇得小夭趕緊把掏出的錢袋又收了迴去,防風邶一言不發地走出去,一會兒後拿著錢迴來,估計是把什麽隨身的東西抵押或者賣掉了。


    走出鋪子後,防風邶很嚴肅地對小夭說:「付錢是男人的事,你以後別瞎摻和!」


    看著防風邶的臉色,小夭不敢笑,隻能麵色嚴肅,默不作聲地忍著,可那一夜,紫金宮內時不時就會傳出小夭的大笑聲,小夭邊捶榻邊滾來滾去地笑,笑得肚子都痛。


    自那之後,小夭就明白了,不管錢多錢少,隻能邶有多少花多少。兩人去吃飯,邶有錢時,他們就去好館子,沒錢時,兩人就吃路邊攤。


    有一次吃完中飯,邶身上隻剩了兩枚錢,沒有辦法,兩人隻好先去賭場轉一圈,才籌夠了下午的開銷。賭場的人見到防風邶,臉色很不好看,顯然防風邶不是第一次到賭場打秋風,不過幸虧他有錢時,出手大方,也知道輸一些,才不至於被趕出去。


    小夭漸漸明白了相柳的意思,他沒有假扮防風邶,他隻是在做自己。於他而言,防風邶像一份有很多自由、不用天天上工的差事,他為防風家做事,防風家給他發工錢,工錢不夠花時,他會去撈撈偏門。至於相柳於他而言算什麽,小夭就不知道了,也不敢問。


    ——


    ——


    璟每隔三四日來神農山看一次小夭。


    神農山很大,有太多地方玩,除了看守宮殿的侍女、侍衛,再沒有人居住,十分清靜。有時候他們在山間徜徉,有時候他們去水邊遊玩,有時候哪裏都不去,兩人在草凹嶺的茅屋裏待著。


    紫金宮外就長了不少槿樹,小夭常常摘了槿樹葉,為璟洗頭。


    她把葉片泡在清水裏揉出泡沫,用水瓢把含著泡沫的水一點點澆到璟的頭髮上。璟的頭髮十分好,比絲緞還光滑柔軟,小夭喜歡手指滑過他頭髮的感覺。


    也許因為她與璟的相識,就是她照顧他,小夭很習慣於照顧璟。有時候,小夭想起第一次給璟洗頭的情形,覺得恍如做夢,那個發如枯草的人真是現在這個人嗎?


    她甚至想解開他的衣袍,查看一下他身體上是否真有那些醜陋可怖的傷痕,可她不是玟小六,他也不是葉十七,她不敢。


    小夭從不隱瞞自己的行蹤,璟知道小夭常去見防風邶,卻什麽都沒問。


    其實,心底深處,小夭希望璟問,可也許因為璟覺得自己還沒有資格幹涉小夭,什麽都沒問。他甚至從沒有提起過防風邶和相柳的相似,不知道是他調查過沒懷疑,還是他覺得壓根兒不重要。


    既然璟不提,小夭也就什麽都沒解釋。


    就這樣,平平靜靜地過了一年。


    ——


    ——


    經過四年的練習,小夭的箭術已有小成,原來的弓箭不再適用。防風邶帶小夭去塗山氏開的兵器鋪子選購新的弓箭。


    小夭知道好的兵器價值不菲,如果想讓店家拿出來給他們看,自然不能穿得太寒酸,特意穿了一套好布料的衣衫。


    防風邶讓夥計把所有金天氏打造的弓箭都拿出來,夥計聽他們口氣不小,悄悄打量了一番防風邶和小夭,把他們領進能試用兵器的後院。


    小夭拿起弓,一把一把地試用,仔細感受著每一把弓的不同。一張紅色的弓,小夭拉了一次沒有拉開,她覺得不適合自己用,放到了一邊。


    防風邶卻拿了起來,遞給她:「再試一次。」


    小夭兩腳站穩,對準遠處的人形靶子,凝神再拉,依舊沒有拉開。


    防風邶走到她身後,握住她的手,輕輕牽引了她一下,小夭拉開了弓。


    小夭射出箭矢,正中木頭人的胸口。


    小夭驚喜地說:「就這把弓。」


    「二哥、小夭。」意映笑叫。


    小夭迴頭,看到璟和意映走了過來。雖然璟一直知道小夭和防風邶常見麵,可這是大家第一次狹路相逢。小夭沒覺得有什麽,坦然地笑了笑,璟看了一眼小夭和防風邶,安靜地站在一旁。


    意映好笑地看著幾乎半摟著小夭的邶:「我們也來買兵器,沒想到能碰到你們,二哥是要教小夭學射箭嗎?」


    邶鬆開了小夭的手,漫不經心地說:「是啊!」


    意映瞅著邶和小夭,笑得十分曖昧。小夭明白她的想法,因為四年前,她也是這想法,認為教授箭術隻是邶接近女子的手段。


    意映看到案上的弓箭,隨手拿起一把弓,拉了拉,贊道:「不愧是金天氏鑄造的兵器,對得起它們的天價!」


    小夭忽然想起了洞穿顓頊胸口的那一箭,笑道:「一直聽聞你箭術高超,在我眼中,邶已經很厲害,可他都說自己的箭術不如你,今日可能讓我開開眼界?」


    意映盯著假山上的木頭人靶子半晌沒說話,小夭正要自己找台階下,意映抿著唇笑了笑,說道:「有何不可呢?」


    她拿起一支箭,緩緩拉滿了弓。剎那間,意映整個人的氣質截然不同了,她凝視著遠處的人形靶子,眼中盡是凜凜殺氣,緊閉的唇壓抑著滿腔恨怨,就好似她箭頭瞄準的不是木頭人靶子,而是一個真正讓她憎惡的人。


    嗖一聲,箭離弦,貫穿了木頭人的咽喉,小夭都沒看到意映拿箭,又是快若閃電的兩箭,貫穿了木頭人的兩隻眼睛。意映姿勢未改,隻唇角透出一絲髮泄後的冷酷笑意。


    一瞬後,她才身體鬆弛,恢復了嬌弱的拂柳之姿,笑道:「獻醜了。」


    小夭的身子有點發冷,卻笑得明媚燦爛,鼓掌喝彩,一派天真地對邶說:「你可要好好教我,我也要像意映一樣厲害。」


    意映看著小夭,眼中的不屑一閃而逝。邶倚著廊柱,懶洋洋地說道:「這箭法你可永遠學不會。」


    意映笑嗔道:「二哥,哪裏有徒弟還沒泄氣,師傅就先打退堂鼓的呢?好好教王姬!」


    意映挑選的兩把匕首送了過來,她確認無誤後,夥計把匕首放迴禮盒,仔細包好。


    夥計當然不可能知道璟和意映的身份,卻非常有眼色地捧給了璟,等著璟付帳。


    意映一邊隨意打量陳列出的兵器,一邊漫不經心地說:「璟,麻煩你幫二哥把弓箭的錢一起付了吧!」


    那種理所當然一下子讓小夭很不舒服。小夭也不知道為什麽,反正就是覺得這一刻任何一個男人都可以為她付帳,唯獨璟不行!


    小夭從夥計手裏拿過包好的弓箭,塞進邶懷裏,帶著點撒嬌,笑眯眯地說:「如果是璟公子付錢的話,那不就成璟公子送我的了嗎?」


    邶盯著小夭,眼神很冷。


    小夭咬著唇,慢慢地低下了頭,相柳不是任何一個男人,她犯大錯了!


    邶的眼神依舊冷著,唇邊卻帶著笑意,掏出錢付帳,對璟和意映抱歉地說:「心意我領了,不過這是我要送給小夭的弓箭,自然不能讓你們付錢。」


    意映笑起來,向小夭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太粗心了。」


    邶對璟和意映說:「你們慢慢逛,我們先走了。」


    小夭跟在邶身後,亦步亦趨。


    邶把弓箭扔給小夭,冷冷地說:「把錢還給我。」


    小夭掏出錢袋,邶一文不少、一文不多地拿走了剛才買弓的錢。


    街角有兩個乞丐在乞討,防風邶把剛從小夭手裏拿來的錢,放在了他們麵前。兩個乞丐的眼睛驚駭地瞪大。


    邶微微一笑:「贈給你們。」說完,揚長而去。


    他看似步履從容,卻很快就消失不見,顯然沒打算再理會小夭。


    小夭看著那兩個興高采烈、抱頭痛哭的乞丐,清楚地明白了相柳的意思。


    ——


    ——


    晚上,九尾小白狐來找小夭,小夭用被子蒙住頭,沒有理它。


    過了很久,小夭從被子裏探出腦袋,小白狐依舊守在榻旁。它歪著腦袋,黑溜溜的眼睛專注地盯著小夭,好似不明白小夭為什麽要和它玩捉迷藏。


    小夭對它說:「走開!」它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知道聽懂沒有。


    小夭揮手趕它,可它根本沒有實體,小夭的手從它的身體中穿過,它依舊搖晃著九條蓬鬆的尾巴,乖巧地看著小夭。


    小夭吞了顆藥丸,背對著它唿唿大睡。


    清晨,小夭醒來,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一睜眼,小白狐仍蹲在榻頭,捧著小爪子專注地看著她。


    小夭呻吟:「你怎麽還在?」


    因為它的存在,小夭都不敢出屋子,隻叫了珊瑚一人進來服侍。


    珊瑚看到小白狐,伸手去抱,卻從小白狐的身體中穿過,原來是個虛體:「這是什麽法術變出的九尾白狐,真是太可愛了!」


    小夭起身洗漱,吃早飯,小白狐亦步亦趨地跟著她。


    一整天,不管小夭做什麽,小白狐都跟著她,小夭被黏得徹底沒了脾氣。


    晚上,小夭和九尾小白狐麵對麵而坐。


    小夭雙手捧著頭,在犯愁,一夜一日小白狐都沒離開,璟那個傻子不會一直在草凹嶺傻等吧?小夭有點賭氣地想,如果我一直不出現,難道你真能永遠等下去?這世上,誰都不能等誰一輩子!


    九尾小白狐兩隻小小的爪子捧著尖尖的狐狸臉,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專注地看著小夭,好似也很犯愁。


    顓頊的聲音突然傳來:「小夭!」


    珊瑚應道:「王姬在裏麵。」


    小白狐好似很清楚它不能得罪顓頊,癟著嘴哀怨地看了小夭一眼,搖搖九條尾巴,撲哧一聲,煙消雲散。


    顓頊快步走了進來,小夭問道:「怎麽了?」


    顓頊說:「今日,璟和意映去參加朋友的宴席,從朋友家出來時,遇刺了。」


    小夭跳了起來,心慌地問:「他、他……怎麽樣?」


    顓頊扶住小夭,說道:「傷勢應該很嚴重,我收到的消息是兩柄浸毒的長槍刺中了璟的要害。塗山氏封鎖了消息,目前還不知道璟的生死,我已經拜託豐隆去查探……」


    小夭推開顓頊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外跑。顓頊急問道:「小夭,你去哪裏?」


    「我去找璟。」


    顓頊抓住了她:「就算你趕到青丘,也見不到他,不如等豐隆……」


    小夭說:「我不去青丘,我想去的地方就在神農山。」


    顓頊看到小夭急切的神色,立即召來坐騎:「我帶你去。」


    在小夭的指引下,顓頊驅策坐騎,飛到了草凹嶺。


    山嵐霧靄中,璟站在茅屋的門口,一動不動,好似變成了一根柱子。


    小夭鬆了口氣,半喜半嗔,罵道:「真是個傻子!」


    顓頊詫異地說:「是璟?」


    未等坐騎停穩,小夭已飛快地沖了過去。


    璟看到小夭,恢復了幾分生氣,衝著小夭笑:「你來了!」


    在山嵐霧靄中站得太久了,璟的袍擺濕漉漉的,鬢角都凝著露珠,小夭不禁又是氣又是笑,捶了璟幾下:「你個傻子,嚇死我了!」


    顓頊想起璟為他鍛造的那個能以假亂真的傀儡,明白過來,問道:「你一直在神農山?外麵的那個璟是你的傀儡?」


    璟道:「昨日下午我進山後,就沒出去。本來今天要去一個朋友家赴宴,但我沒見到小夭,就讓傀儡去了。」


    顓頊一時間辨不清心中滋味,璟活著對他有百利而無一害,剛聽到璟遇刺的消息時,他明明很不高興,這會兒看到璟活著,他卻也高興不起來。顓頊笑道:「你平安就好,快快迴去吧!你的傀儡受了重傷,青丘都亂成一鍋粥了。」


    小夭央求道:「哥哥,我想和璟單獨待一會兒,就一會兒。」


    顓頊笑了笑,轉身就上了坐騎:「我先迴去,待會兒讓瀟瀟來接你。」


    小夭看顓頊的身影消失在雲霧中,轉過身看著璟。


    璟猛然抱住了小夭,他身上的涼意一下子浸沒了小夭。小夭抱住他,輕撫著他的背,像是要讓他暖和起來。


    經歷了一場驚嚇,小夭也沒心思鬧別扭了,低聲道:「我不來見你,不是因為我心裏有了別人,隻是因為我不高興了,你說你會取消婚約,兵器鋪裏的事,算什麽?」


    「一個朋友邀請我和意映去做客,朋友喜歡收集匕首,我打算去買兩把匕首,半路上遇到意映,她硬跟了過來。」


    「你究竟有沒有正式和意映提出取消婚約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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