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夏天,潭水一點都不冷。小夭遊了一圈後,向著潭底潛下去,本以為不會太深,沒想到潭水居然出乎意料地深,小夭一口氣沒有潛到底,不得不浮出水麵換氣。


    璟坐在潭邊的石頭上,笑看著她。


    小夭拍了自己腦門一下:「我好笨啊!」她從衣領內拉出璟送她的魚丹紫,「我居然忘記你送我的這個寶貝了。」


    小夭趴在石頭上,一邊踢踏水,一邊對璟說:「我們下次去大海裏玩吧,海底很美,玩上一夜都不會膩。」


    「好。」


    小夭想起了相柳,臉埋在胳膊間,默默不語,不知道他現在是相柳,還是防風邶。突然,她抓住璟的胳膊,用力把璟拽進了潭水裏:「陪我去潭底。」


    沒有等璟迴答,小夭把魚丹紫含在嘴裏,拉著璟向著潭底潛去。


    含了魚丹,果然可以在水底自由唿吸。


    她拉著璟不停地向著潭底潛下去,潭水卻好似深不見底,縱使璟靈力不弱,氣息綿長,也覺得難以支撐了。


    璟捏了捏小夭的手,指指上麵,示意他要上去了,讓小夭自己玩。


    小夭搖頭,表示不準,她要他陪。


    璟不再提要上去,臉色卻漸漸地變了,可他依舊隨著小夭往下潛。小夭展臂,摟住了璟的脖子,唇湊在璟的唇畔,給他渡了一口氣,璟整個人都呆住,怔怔地看著小夭,居然嗆了水。


    小夭趕忙又貼著他的唇,給他渡了一口氣。


    璟身軀僵硬,兩人一直往下潛,很快就到了潭底。黑黢黢地什麽都沒有,小夭帶著璟往上遊。璟這才好似清醒,用力向上遊去。小夭指指自己的唇,示意璟如果覺得氣息不夠時,就來親她。可璟一直沒有來碰她,上浮又比下潛速度要快很多,璟憑著一口氣,硬是浮出了水麵,可也很不好受,趴在石頭上,一邊喘氣一邊咳嗽。


    小夭吐出了魚丹紫,遊到璟身邊,又羞又惱地問:「為什麽?」


    璟看著遠處,低聲道:「剛才你眼睛裏沒有我。」


    小夭一聲不吭地上了岸,徑直走進茅屋。


    小夭靈力低,不像璟他們能用靈力讓濕衣變幹,她脫了衣服,擦幹身子,鑽進被子裏,「你可以進來了。」


    璟走進茅屋,自然而然地坐在榻頭,拿了毛巾,幫小夭擦頭髮,待頭髮幹透,他用大齒的木梳,幫小夭順頭髮。當年,小六曾這麽照顧過十七,十七也曾這麽照顧過小六,不知不覺中,氣氛緩和,兩人的唇角都帶上了笑意。


    小夭嘆道:「以前天天都能見到,不像現在一兩年才能見一次,有時候想找個人說話,也找不到。」


    璟說:「以後塗山氏的商隊會常常出入神農山,我來看你很方便。青丘距離神農山很近,你來青丘也很方便。」


    「老天好像很幫我們,顓頊想要來中原,神農山居然就有宮殿坍塌,神農族鬧著要維修宮殿。顓頊和我住進了神農山,看似守衛森嚴,可偏偏修建宮殿離不開你們這些大商賈,塗山氏自然成了首選,你進出神農山很容易。太多水到渠成了!」小夭側頭看向璟,「是不是豐隆和顓頊騙著你弄出的這些事情啊?」


    璟說:「不是他們,是我自己想這樣做。」


    小夭笑道:「我可沒責怪你,反正宮殿總是要修的,那些錢與其給別人,不如給塗山氏。你與哥哥的關係,如果隻是你幫他,並不是好事,如今他能惠及你,反倒能讓哥哥更放心。」


    其實,這正是璟所想的,豐隆有雄誌,他和顓頊要的是宏圖霸業,而他想要,不過是和小夭更近一些,但說出來也沒有人相信,與其讓顓頊懷疑他所圖,不如讓他們都認為他所求是錢財,現在顓頊給了他錢財,他給予顓頊一點幫助,顓頊心安理得了,才是長久相處之策。但這話從小夭嘴裏說出來,意義卻截然不同。證明了在璟和顓頊的關係中,小夭站在璟的角度,為他考慮過。


    璟看著小夭,忍不住微笑起來。


    小夭氣惱,在璟的手上重重咬了一口:「我眼裏有你嗎?」


    璟痛在手上,卻甜在心裏,含笑道:「有。」


    ——


    ——


    第二日,顓頊已經起身,小夭才迴來。


    顓頊正在用早飯,小夭也坐到食案前,靜靜地用飯。


    顓頊淡淡問道:「去見璟了?」


    小夭笑眯眯地說:「嗯。」


    顓頊說:「我知道他在你心中與眾不同,但他畢竟不是葉十七,而是塗山璟。我收到消息,塗山氏的太夫人身體不大好,想讓璟盡快接任塗山氏的族長。他背負著一族命運,並不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璟和防風意映還有婚約,防風氏絕不會捨得放棄和塗山氏的聯姻,璟想退婚,並不容易!你可別一股腦兒地紮進去!」


    小夭眉眼中的笑意散去,低聲說:「我知道了。」


    顓頊看到她的樣子,不再多言。


    吃完飯,要離開時,小夭突然說:「哦,對了!這是給你的。」她拿出一個青玉盒,拋給顓頊。


    顓頊打開,是一個毛茸茸的小小傀儡,眉眼精緻。顓頊明白是用九尾狐妖的尾巴鍛造的靈器,扔迴給小夭:「我不要!」


    「哥哥,你必須要!這是我讓璟特地為你鍛造的,為了凝聚靈力,這個傀儡唯一能幻化的人就是你,還能施展幾招木靈的法術,你用它做替身,保證連瀟瀟和金萱一時半會兒都看不出是個假的。」小夭走到顓頊身邊,跪坐下,「我知道你介意九尾狐傷害過我,正因為如此,你才更應該好好利用它,保護好自己,讓我略微放心!」


    其實,顓頊不想要的原因並不完全是因為九尾狐妖,還因為這是另一個男人做的,但看著神色難得嚴肅的小夭,顓頊心裏發酸,不管傀儡是用什麽做的,是誰做的,所凝聚的隻是世間最關心他的人的心意,他隻有好好地活著,才能更好地照顧她,顓頊終於釋然,伸出了手掌。


    小夭把小傀儡放在顓頊的掌心,顓頊緩緩握緊了傀儡,說道:「我也有一樣東西給你。」


    「什麽?」


    顓頊把一枚玉簡遞給她:「這是你讓我幫你查的防風邶的所有經歷。」


    小夭愣了一愣,才接過。


    一整日,小夭一直在閱讀琢磨玉簡裏記錄的資料。


    這份資料按照時間羅列,記錄了從防風邶出生到現在的經歷。


    防風邶幼時的生活就是一個大家族普通庶子的普通生活,認真學習修煉,表現很不錯。奈何哥哥和妹妹也都天賦很高,又是嫡係血脈,不管他怎麽努力,哥哥和妹妹都比他更受矚目。因為內心苦悶,他沾染上賭博的惡習。


    大概四百七十八年前,還未成年的防風邶為了籌錢還賭債,離家出走,偷跑去極北之地找冰晶,一去四十五年。對神族而言,四十五年不歸家不算什麽,隻不過因為防風邶去的地方太過兇險,防風家的人都以為他凍死在了極北之地,沒想到他又突然冒了出來,帶著不少冰晶,堪稱衣錦歸家、揚眉吐氣。


    小夭覺得這四十五年很值得懷疑,四十五年,縱使歷經磨難歸來的防風邶變得異樣,眾人也能接受。可那些人畢竟是看著防風邶出生長大的親人,相柳想假扮防風邶幾天也許可以,但根據資料記錄,他迴家後,在家裏住了四年,悉心照顧病重的母親,端湯奉藥,餵飯餵水,可謂盡心盡力,以至於搜集資料的人寫到,幾百年後提起舊事,仍有老僕感慨「邶至孝」。


    之後四百多年,防風邶就是個很典型的大家族出來的浪蕩子,有些本事,卻得不到重用,隻能寄情於其他,練得吃喝玩樂樣樣精通。他在防風家的地位不高,手頭的錢財比較緊,為人又隨性,在錢財上很疏朗,所以常做一些撈偏門的事,時不時會失蹤一段日子,短時三五月,長時兩三年,他的家人和朋友都習以為常。


    因為防風邶性子散漫,什麽都不爭,可以說不堪重用,這三四百年來,他和哥哥防風崢、妹妹防風意映的關係都不錯。


    小夭輕嘆口氣,如果真如她所推測,四百七十八年前,真正的防風邶就已經死了。那麽,所有人都辨認不出防風邶是假的,就解釋得通了。因為相柳已經假扮了防風邶四百多年,即使本來是假的也已經變作了真的——所有人認識的防風邶本就是相柳。


    可是為什麽呢?相柳究竟圖什麽呢?防風氏在大荒雖然算得上是有名望的家族,可比他更有名望的家族多了去了,防風邶又是妾侍所出,根本影響不了防風家。相柳就算想利用什麽,也該找個更有影響力的家族的嫡係子弟。


    小夭想了很久,都想不出相柳的目的,畢竟這場假扮不是一年兩年,而是在她出生前,人家就已經是防風邶了,小夭隻能放棄思考。


    ——


    ——


    仲夏之月的第十日,顓頊收到豐隆和馨悅的帖子。過幾日是兩人的小生辰,邀請他和小夭去小祝融府玩耍。


    神族的壽命很長,眾人對生辰看得很淡,一般隻會慶祝整百歲或者整千歲的生辰。其實,活得時間長了,大部分人都會忘記自己的歲數,壓根兒不慶祝生辰。隻有很講究的家族中得寵的子弟,才會常慶祝生辰。


    大概因為豐隆和馨悅是雙生子,隻要過生辰時,兄妹倆在一起,就會邀一些朋友,小聚熱鬧一下。


    小夭到時,才發覺所謂的小聚並不算小,看來豐隆和馨悅在大荒內很受歡迎。不過也是,男未娶,女未嫁,家世、相貌、才幹都是大荒內最拔尖的,但凡還未成婚的男女都不免會動動念頭。


    守門的小奴進去通傳後,豐隆和馨悅一起迎了出來。馨悅親熱地挽住小夭的胳膊:「你一直什麽宴席都不參加,我和哥哥還擔心這次你也不來。」


    小夭笑道:「我性子比較疏懶,能推的宴席就都推了,不過,這次是你和豐隆的邀請,自然非來不可。」


    雖然說的是場麵話,馨悅聽了也十分高興。


    馨悅和豐隆帶著他們走進一個大園子,園內假山高低起伏,種著各種奇花異草,一道清淺的小溪從園外流入,時而攀援上假山,成小瀑布,時而匯入院內一角,成一潭小池,九曲十八彎,幾乎遍布整個園子,消散了炎夏的暑意。


    馨悅指著高低起伏的假山對小夭說:「從外麵看隻是錯落有致的假山,其實那是一個陣法設置的迷宮。我和哥哥小時候都性子野,聚到一起時更是無法無天,父親特意布置了這個迷宮,我和哥哥在裏麵能一玩一天。今兒人多,你若喜歡清靜,待會兒我們可以去裏麵走走。」


    因為天熱,眾人皆穿著木屐。花影掩映下,兩個少女脫了木屐,赤腳踩在濕漉漉的鵝卵石小徑上玩耍。


    馨悅笑對小夭說:「那是薑家和曋(shěn)家的小姐,她們是表姊妹,我外婆是曋家的姑奶奶,所以我也算是她們的表姊妹。關係遠一點的客人都在東邊的園子,這個園子中的人仔細一說,大家全是親戚。」


    小夭道:「我不是。」


    馨悅笑道:「你哪裏不是呢?你外婆嫘(léi)祖娘娘可是西陵家的大小姐,你外婆的娘親是我爺爺的小堂姑奶奶,你外婆就是我爺爺的表姨,說起來我應該叫你一聲表姨。可現如今西陵氏的族長,你的堂舅娶了薑家的大小姐,他們的兒子、你的表弟就是薑家小姐的表弟,薑家小姐是曋家小姐的表姐,我是曋家小姐的表妹,我應該也可以叫你表姐……」


    她們說著話已經走進一個花廳,小夭聽得目瞪口呆,喃喃道:「我已經被你一堆表啊堂啊的繞暈了。」


    意映挑起簾子,搖著團扇走了過來,笑道:「這是從赤水氏那一邊順的親戚關係,我聽奶奶說西陵家和塗山家也是有親的,好像哪個太祖奶奶是西陵家的小姐,隻是不知道順下來,我們是表姐、表姨,還是表奶奶。」


    屋子裏的幾個人全都笑了出來,小夭心裏暗自驚嘆,難怪連黃帝都頭疼中原,所有家族血脈交融、同氣連枝,平時也許會各自相鬥,可真到存亡關頭,必然會聯合起來。更讓小夭意外的是原來西陵氏和外婆曾那麽厲害,每個人都樂意和西陵氏、嫘祖娘娘攀上親戚,反倒軒轅黃帝的血脈顯得無足輕重。


    馨悅拽拽小夭的麵紗:「小夭,在這個花廳裏休息的都是最相熟的朋友,快快把你的帷帽摘了。」他們所在的這個花廳十分寬大敞亮,中間是正廳,左右兩側各有一間用斑竹簾子隔開的側廳。右邊的廳房,意映剛才從裏麵走出來,想來是專供女子休息的屋子,左側的廳房應該是男子的。


    意映也道:「是啊,上次沒看成,這次你可不能再藏著了。」


    馨悅把遠近親疏分得清清楚楚,眾人沒有忌諱,都沒戴帷帽。小夭本就沒打算與眾不同,遂大大方方地摘下了帽子。


    馨悅仔細打量一番,拉住小夭的手,嘆著氣說:「真不知道將來誰能有福氣得了你去。」她把豐隆拉到小夭麵前,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不是我替自己哥哥吹噓,這大荒內,還真挑不出一個什麽都趕得上我哥哥的。」


    意映笑嘲:「真是不害臊!」


    馨悅在軒轅城長大,頗有軒轅女子的風範,笑道:「男婚女嫁乃是最正大光明的事,有什麽需要害臊的?」


    豐隆在中原長大,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對顓頊說:「我們去看看璟他們在做什麽。」和顓頊走進了左側的屋子。


    馨悅對婢女吩咐:「若裏麵沒有人休息,就把竹簾子打起來吧,看著通透敞亮。」


    「是。」


    婢女進去問了一句,看沒有人反對,就把竹簾子卷了起來。


    屋子內有三個人,塗山篌和防風邶倚在榻上,在喝酒說話。璟端坐在窗前,在欣賞風景,剛走進去的豐隆和顓頊站在了他身旁。


    小夭愣住,璟在,是意料之內,可是,防風邶居然也在!


    意映把小夭拉了進去,笑道:「二哥,看看這是誰。」剛才在簾子外說話,簾子內的人自然聽得一清二楚,意映這舉動頓時讓人覺得防風邶和小夭關係不一般。


    防風邶看著小夭,漫不經心地笑道:「你也來了。」


    他身旁的塗山篌站起,和小夭見禮,小夭微笑著給塗山篌迴禮,心裏卻鬱悶,什麽叫我也來了?


    塗山篌和小夭寒暄了幾句,就走開了,去院子裏看人戲水。


    意映笑朝防風邶眨眨眼睛,說道:「二哥,你照顧好小夭,我去外麵玩一會兒。」


    園子很大,假山林立,花木繁盛,意映的身影消失在假山後。


    小夭低聲對防風邶說:「你跟我來!」


    她在前,防風邶隨在她身後,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庭院,身影消失在山石花木間。


    窗前的璟、顓頊、豐隆和馨悅都看了個正著,馨悅推了豐隆一下:「哥哥,你可真笨!再不加把勁,小夭可就要被人搶走了。」有心想數落意映幾句,竟然自不量力、敢和豐隆搶人,可礙著璟,終把那幾分不滿吞了迴去。


    馨悅對顓頊說:「我哥平時也挺聰明,可一見到小夭就有些犯傻,你和我哥最好,可要幫幫我哥。」


    豐隆不好意思說什麽,隻對顓頊作揖行禮,意思顯然一清二楚。


    顓頊笑道:「我隻能幫你製造機會,至於小夭的心意,我可做不了主。」


    馨悅笑道:「已經足夠了。」


    馨悅想了想,對顓頊和豐隆說:「我們也去外麵玩,順便找找他們。」她想著他們一走,隻剩了璟,又笑道:「璟哥哥,屋子裏坐著悶,你也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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