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她!」阿念拍案而起,「我去塗山家問問,他們是不是想高辛境內的所有生意都關門?」


    蓐收道:「雖然是防風小姐動的手,可她是為那位小姐出氣,這事縱然鬧起來,也是那位小姐和你們的矛盾。更何況你們又沒表露身份,也不能責怪人家誤傷了你們。」


    小六也說:「現在不是要找誰麻煩,而是先弄清楚顓頊去了哪裏。」


    蓐收對小六和阿念說:「既然知道是防風小姐,很快就能找到那位小姐,隻要找到人自然會弄明白王子的去向,這事交給我來辦。你們去洗個熱水澡,好好休息。」


    阿念迴了屋子,小六卻繞了一圈,在門邊等著蓐收。


    蓐收看到她,立即停住了腳步,他雖不知道小六的身份,可離開前俊帝親口叮囑他照顧好小六。蓐收客氣地問:「公子還有什麽事要囑咐我嗎?」


    蓐收畢竟是高辛的臣子,有些話不好說得太直接,小六隻能說:「小心一些防風小姐,我總覺得她不僅僅是為好朋友出氣,我懷疑她應該認出了阿念和顓頊。」


    蓐收道:「我會提高警惕,一有消息,我會立即派人告訴公子。」


    小六作揖,「多謝。」


    小六洗完澡,卻睡不著。顓頊、防風意映、塗山璟、相柳……所有人像走馬燈一般在她腦海裏轉悠,想到後來,小六都覺得頭痛欲裂。


    小六覺得自己這樣是浪費精力,不如好好睡一覺,等蓐收打聽到消息後,能配合蓐收行動。她吃了一顆藥丸,借著藥性,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一覺睡醒時,已是晌午,小六去吃飯,看到阿念正坐在窗下發呆,眼圈發黑,顯然沒有休息。


    小六坐在食案前,埋頭大吃,阿念惱怒地瞪她,「我哥哥待你不薄,他現在沒有消息,你竟然還吃得下飯?」


    小六無奈地問:「不吃不睡,他就能迴來嗎?」


    阿念罵:「冷血!」


    小六知道她心裏煩躁,不理她,自己吃自己的。


    一會兒後,阿念看著窗外,低聲問:「我是不是真的很麻煩?如果不是我,昨夜根本就不會有衝突。」


    小六說:「麻煩是美麗女人的特殊權利,女人不製造麻煩,如何凸顯男人的偉大呢?至於說昨夜,即使沒有你,照樣會起衝突。」


    「真的?」


    「我不會把烤魚賣給那個囂張的婢女。」


    阿念覺得好過了一些,小六問:「不過,你可是高辛人,怎麽能不會遊水呢?」


    阿念扭扭捏捏地說:「我娘膽子小,她生我生得十分艱難,怕我淹死,小時候一直不肯讓我去戲水。錯過了小時候,女孩子大了,就不方便遊水了,再說我也不喜歡,所以就不會遊了。」阿念還想為自己的不會遊水辯解幾句,蓐收走了進來。


    阿念立即站起來,「找到哥哥了嗎?」


    蓐收對阿念行禮後,說道:「顓頊王子一切安全,你們不必擔心。」


    「他人在哪裏?」


    「在赤水氏的府邸中。」


    阿念不解,「怎麽會在赤水府?」


    蓐收慢吞吞地說:「昨夜和你們起衝突的那位小姐叫神農馨悅,是小祝融的女兒,現任赤水族長的外孫女,未來赤水族長的妹妹。」


    阿念的臉色十分難看,怒意無處可發泄,把案上的杯碟全掃到了地上。


    蓐收和小六都麵不改色心不跳。小六小聲說:「我聽著好複雜,這位神農馨悅小姐顯然是血脈純正的神農子弟,她的哥哥怎麽會是赤水氏未來的族長?」


    蓐收小聲地解釋道:「小祝融娶了赤水族長唯一的女兒赤水小葉為妻,赤水族長不僅是小祝融的嶽父,還是表舅父,對小祝融有大恩。小祝融視他為父,聽說小祝融曾答應赤水族長,將來若有兩個子女,必讓一子給赤水氏。後來赤水夫人生了一對龍鳳胎,哥哥自出生就被定為赤水氏未來的族長,在赤水族長身邊長大。你們昨天看到的那艘船據說是神農馨悅小姐自己設計,她哥哥建造給她的。」


    小六繼續小聲地虛心請教,「既然神農小姐來頭這麽大,我們又得罪了她,顓頊王子怎麽會在赤水府住著?」


    蓐收嘆氣,小聲地說:「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王子非常安全。」


    阿念拍案,嚷嚷:「你見到人了嗎?他們說安全就安全啊?」


    蓐收說:「我當然不放心,要求見人。赤水府的人並沒刁難,很爽快地讓我見到了王子。王子肩膀上中了一箭,還在湖底泡了一會兒,所以氣色有點差,但別的一切都很好。王子親口對我說讓我放心迴來,等他傷好轉一些就會迴來。」


    阿念冷哼,不屑地說:「他們肯定是知道哥哥的身份了,怕得罪黃帝和我父王,所以獻殷勤。」


    蓐收動了動嘴唇,卻又閉上了,阿念拍案,「有什麽就說什麽!」


    蓐收摸了摸鼻子,很小聲地說:「我看他們還不知道王子的身份,王子說自己是俊帝陛下的遠房親戚,所以他們把王子當作了高辛四部之一青龍部的子弟。」俊帝的母族是尊貴的青龍部,蓐收就來自青龍部,是俊帝的表侄,俊帝陛下真正的親戚。


    阿念再次惱怒地拍案,張著嘴卻不知道說什麽,愣了一瞬,猛地站起,氣沖沖地走出了屋子。


    小六問蓐收:「見到防風小姐了嗎?」


    「見到了,我就是從她那裏知道和你們起衝突的小姐是小祝融的女公子。防風小姐十分客氣周到,還向我道歉,說不知道是俊帝陛下派來的人,不過太客氣周到了,反倒讓人覺得……」蓐收搖搖頭,「反正迴頭得提醒王子多加小心。畢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防風小姐是大荒內數一數二的暗箭高手。」


    小六說道:「以當時的情形看,防風小姐肯定是想裝糊塗殺了顓頊王子,可大概突然發生了什麽,神農小姐竟然阻止了防風小姐,救了顓頊王子。」小六可不相信是神農小姐的善良,這些久居上位的公子小姐,因為從小就手握生殺大權,自然而然地養成了對微賤生命的不在意。並不是說他們冷血,隻是一種生活環境決定的習慣,就如有錢的人不在乎錢,沒餓過肚子的人不知道珍惜糧食。


    蓐收輕輕咳嗽了兩聲,說道:「其實,我已經派人設法打聽了具體過程。」


    小六並沒覺得意外,像赤水氏這樣的大家族,俊帝不可能不關注,也不可能沒有眼線。真正機密的事情不見得能知道,但一個衝突的始末卻應該能打聽清楚。


    蓐收看小六隻是靜靜地看著他,表情從容,並不主動探問,不禁心內暗贊了一聲,難怪俊帝和顓頊都對他另眼相看。蓐收說:「據當時在船上服侍的婢女說,船上的侍從們礙於小祝融的規矩,不敢在秋賽期間動手惹事,卻暗中興風作浪,幫助防風小姐。王子不識水性,吃了大虧,被防風小姐射中後,身子沉了下去。本來神農小姐已經下令開船離開,可此時從湖下浮起了一管洞簫,神農小姐看到洞簫後,據說愣了一瞬,突然就跳進了水裏,把王子從湖下給撈了起來。」


    小六雙手托著下巴,怔怔發起呆來。


    蓐收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問道:「你在想什麽?」


    雖然剛才阿念沒有講述湖上琴簫合奏的事情,但蓐收不見得不知道,小六給蓐收細細講述了一遍,說道:「我在想那位神農小姐是否很善於撫琴。」如果神農馨悅是那位和顓頊琴簫合奏的人,她看到洞簫救人,就說得通了。


    蓐收說:「這倒不清楚,不過貴族子弟們或多或少都會學點音律。」


    小六笑了笑,展著懶腰站起來,「我再去好好睡一覺。」快要出門時,她停住腳步,好似突然想起什麽,不經意地問:「塗山家隻防風小姐來了嗎?」


    「璟公子也在。」


    小六不在意地「哦」了一聲,走出屋子。


    早上那一覺是靠著草藥強行入睡,睡得並不好。下午這一覺倒真是睡得很酣沉,小六一直睡到快吃晚飯時才起來。因為睡了一天,沒什麽消耗,不覺得餓,懶得吃晚飯,捧了一碟子水果坐在廊下吃。


    雖已是秋天,天氣卻還未冷下來,秋風中的涼意吹到衣衫上,讓人隻覺清爽輕快。


    阿念也吃不下飯,看小六吃得香甜,也拿了一碟子水果,和小六隔著一段距離,也坐在廊下吃。


    小六看她眼圈發黑,顯然下午仍然沒休息好,說道:「讓婢女給你煮點酸棗仁湯,再喝碗羊奶,好好休息一晚。」


    阿念隻吃,不說話。


    蓐收走進來,笑說道:「今日下午的比賽很精彩,你們明日去看比賽嗎?想看哪個家族可以現在就告訴我,我來幫你們安排。」


    阿念想了想說:「好啊!有高辛四部和赤水氏的比賽嗎?我想去看看。」


    蓐收苦笑,「有是肯定有了。」


    小六自從靈力被散掉後,對這些打打殺殺的事就了無興趣,可以不用陪顓頊去看,簡直心中暗喜,所以趕忙擺擺手,「我白天睡多了,今夜肯定睡得晚,明天隻怕要晌午後才能起來,你們去看你們的,不用管我。」


    蓐收道:「秋賽一共有六天,就算明天不看,也還有四天可以看,而且越到後麵越精彩,你好好休息,不必著急。」


    第二日,小六果真睡到晌午才起來。


    驛館內靜悄悄的,想來大家都去看比賽了。小六懶得麻煩廚房開火,跑去街邊攤子上吃。


    她要了一碗河鮮湯餅,湯頭燉得十分鮮美,乳白的湯汁,嫩綠的蔥花,小六吃了一碗還不夠,又加了半碗才吃飽。


    小六吃完後,隻覺心滿意足,看牆根下有不少老人在曬太陽,或席地而坐,或袖著雙手蹲著。小六跑過去坐到地上,邊曬太陽,邊眯眼看著河上的船隻來來往往。


    有船從河上過,一個青衣男子坐在船頭,背對著小六,和另一個藍色衣衫的男子欣賞著岸邊的風景。


    熟悉的背影讓小六立即認出是璟,小六知道他看不到自己,所以明目張膽地盯著他看。


    璟卻忽然扭過了頭,向著岸上看過來。小六沒有動,依舊懶洋洋地坐著,懶洋洋地看著他。小六不知道璟有沒有看到自己,隻看船漸漸地行遠了,一抹天青色漸漸地隱入了熙攘紅塵中。


    他知道她在赤水城,她也知他在赤水城,可再不能像在清水鎮上一樣,揮揮手,大叫一聲十七,他就會出現在身邊。


    小六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反正身邊曬太陽的人已經換了幾撥。又有人走了過來,輕輕地坐在小六身旁,熟悉的藥草香淡淡地飄來。小六沒有迴頭,因為知道,即使看到了麵孔,也是假的。她微笑地看著船兒行過,心中透著一些若有若無的喜悅。


    半晌後,小六低聲問:「不怕人跟蹤你嗎?」


    「我的祖先是狐,隻有我追蹤別人,很少有人能追蹤我。」


    小六想起第一次被相柳抓走,是他找到了她,第二次被顓頊抓進地牢,也是他找到了她,他好像的確非常善於追蹤。


    小六問:「你沒有去看比賽?」


    「塗山氏並不善於與人打鬥,每次來這裏的主要目的是談生意和招攬人才。」


    小六不再說話,十七默默地陪著小六曬太陽,小六雖一直沒有迴頭,卻一直能嗅到他身上的藥草香,令人安寧。


    直到夕陽映照在河上,十七輕聲說:「我得走了,你什麽時候迴去?」


    「我也該迴去了。」


    「那你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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