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走進酒鋪子對麵的食鋪,叫了兩碟糕點,施施然坐下,正大光明地窺探。十七坐在了小六身後,安靜得猶如不存在。


    沒看到阿念和海棠,估計以她們的身份,還是不樂意拋頭露麵、迎來送往,應該在後院。鋪子裏就小白臉在忙碌,穿著平常的麻布衣裳,收錢賣酒,招唿客人,竟然和這條街沒有一點違和感。


    美貌的娼妓來買酒,他笑容溫和,眼神清明,和招唿平常婦人沒有一絲差別。那兩個娼妓也是矜持地淺淺笑語,很尊重他,更愛護自己。


    小六狠狠咬了口糕點,娼妓樂意照顧他的生意,並不是因為他長得俊俏,而是因為他忽視了外在,他的,娼妓的。


    等生意忙完,小白臉提著一小壇酒走過來,「在下初來乍到,靠著家傳的釀酒手藝討碗飯吃,以後還請六哥多多照顧。」小六在清水鎮二十多年了,又是個醫師,這條街上做生意的都叫他一聲六哥,小白臉倒懂得入鄉隨俗。


    小六嘿嘿地笑,「好啊,等你生不出兒子時來找我,我保證讓她生。」我一定讓你媳婦給你生個蛋。


    小白臉好脾氣地笑著作揖,把酒罈打開,恭敬地給小六倒了一碗,又給自己倒了一碗,先幹為敬,「以前有失禮之處,還請六哥大人大量。」


    如果隻是到此一遊,那麽自然是強龍厲害,反正打完了拍拍屁股走人。可如果要天長日久地過日子,強龍卻必須低頭,遵守地頭蛇定下的規矩,否則小六隔三岔五地給他酒裏下點藥,屠戶賣肉時添點料,糕點裏說不定有口水……小六看小白臉很明白,索性也不裝糊塗了,「我對你們大人大量,你那媳婦不見得對我大人大量。」


    小白臉說:「阿念是我表妹,還請六哥不要亂說。」


    小六隻微笑,並不動麵前的酒,小白臉又給自己倒了一碗,幹脆地喝完。


    小六依舊不理他,拿起一塊糕點,慢慢地吃著。


    小白臉連著喝了六碗酒,看小六依舊吃著糕點,他又要給自己倒,酒罈卻空了,他立即迴去又拎了一大壇,小六這才正眼看他,「讓你表妹給老木道歉。」


    小白臉說:「我表妹的性子寧折不彎,我擺酒給老木賠罪。」


    「你倒是挺護短的,寧可自己彎腰,也不讓妹妹委屈自己。」


    「我是兄長,她做的事情自然該我擔待。」


    小六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忽而笑了笑,終於端起了麵前的酒碗,咕咚咕咚地喝完了酒,真心贊道:「好酒!」


    小白臉笑道:「請六哥以後多光顧。」


    小六說:「你也不用擺酒賠罪了,就揀你的好酒送老木兩壇。」


    「好,聽六哥的。」小白臉作揖,迴去繼續做生意。


    傍晚,小白臉帶著海棠來迴春堂,還雇了兩個挑夫,挑了二十四壇酒,從街頭酒鋪走到街尾醫館,街坊鄰居都看得一清二楚,算是給足老木麵子。


    海棠給老木行禮道歉,看得出來心裏並不情願,但規矩一絲沒亂,不愧是世家大族出來的。


    老木坐在一旁,臉色鐵青,自嘲地說:「技不如人,不敢受姑娘的禮。」


    小白臉讓海棠先迴去,自己留了下來,也沒廢話,拍開了一壇酒,給老木和自己各倒了一碗,先幹為敬。


    老木畢竟憨厚,何況得罪他的也不是小白臉,沒擋住小白臉的一再敬酒,開始和小白臉喝酒。


    一碗碗酒像水一般灌下,老木的話漸漸多了,竟然和小白臉行起了酒令。老木可不是文雅人,也不識字,酒令是軍隊裏學來的,粗俗到下流,可小白臉竟然也會。你吆喝一句白花花的大腿,我吆喝一句紅嘟嘟的小嘴,他再來一句粉嫩嫩的奶子……兩人比著下流,真正喝上了。


    小六和串子看得呆住,十七低著頭,靜靜地坐著。


    老木笑嗬嗬地逗十七:「麵皮子真薄!就這麽幾句就耳熱了?」


    小六留意到十七沒有迴避小白臉,看來他認識的人是那位阿念。


    串子拿胳膊肘捶小六,高興地說:「老木笑了。」


    小六笑瞅了小白臉一眼,是個人物啊,從女人到男人、從雅的到俗的,都搞得定,難怪能拐了大家族的小姐。


    兩罈子酒喝完,老木已經和小白臉稱兄道弟,就差拜把子。送小白臉出門時,還一遍遍叮囑,迴頭來吃他燒的羊肉,咱爺倆再好好喝一頓。


    老木和串子都喝醉了,小六忙著收拾碗筷,十七說:「我來,你休息。」


    小六嗬嗬笑,「哪能都讓你幹?」


    十七洗碗,小六擦洗著灶台,半晌都沒有一句話。十七幾次看小六,小六隻笑眯眯地幹自己的活,偶爾碰到十七的視線,也不迴避,反而會做個鬼臉,齜牙咧嘴地笑一笑。


    十七洗完碗,去拿小六手裏的抹布,小六不給他,「我就快完了,你先休息吧。」


    十七安靜地站著。


    好一會兒後,十七說:「小六,你還在生氣。」


    「啊?」小六笑著裝糊塗,「沒有。老木都和人家稱兄道弟了,拍著胸膛承諾把阿念當小妹,凡事讓著她,我還生什麽氣?」


    十七知道他在裝糊塗,盯著小六說:「你不和我說話。」


    「哪裏有?我每天都和你說話,現在不就在和你說嗎?」


    「我……想……你和以前一樣,我想聽你說話。」


    「以前?」小六裝傻,「以前和現在有什麽不同?我對你不是和對麻子他們一樣嗎?」


    十七低下了頭,不會巧言辯解,隻能用沉默壓抑住一切,瘦削的身影透著孤單。


    小六掛好抹布,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好了,幹完了,休息吧。」


    小六快步迴了屋子,心上的硬殼已經關閉,那份因為心軟而起的憐惜讓他糊塗了,現在已經清醒。這世間的人都是孤零零來、孤零零去,誰都不能指望誰,今日若有多大的希冀,明日就會有多大的傷害,與其這樣,不如從未有過。


    既然十七暫時不能迴去,那麽就暫時收留他。暫時的相伴,漫長生命中的一段短暫經歷,遲早會被遺忘。


    日子恢復了正常,老木恢復了操心老男人的風采,買菜做飯、喝酒做媒——串子的親事。


    小六屬於出力不操心的類型,十七惜言如金,老木滿腔的熱情無人可傾訴,居然和小白臉軒情投意合了。他常常買完菜就坐在小白臉的小酒鋪子裏,一邊喝著小酒,一邊和小白臉嘮叨,東家姑娘看不上串子,串子看不上西家姑娘……酒鋪裏聚著三五酒鬼,給他出謀劃策。


    串子的親事遙遙無期,麻子的媳婦春桃給麻子生了個大胖閨女,老木一邊熱淚盈眶,一邊繼續抓緊給串子謀劃親事。


    平淡瑣碎又紛擾的日子水一般滑過,小白臉的酒鋪竟然就這麽在清水鎮安家了,西河街上的人真正接納了軒。


    小六剛開始還老是琢磨軒為什麽留在清水鎮,可日子長了,他也忘記琢磨了,反倒把所有精力投入了醫藥研究中。相柳老是催逼著要一些稀奇古怪的毒藥,小六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他。


    ——


    ——


    深夜,小六站在窗前,對著月亮虔誠地許願,希望相柳吃飯噎死、喝水嗆死、走路跌死。


    許完願,他關了窗戶,準備懷抱著渺茫的幸福願望,好好睡一覺,一轉身卻看到相柳,一身白衣,斜倚在他的榻上,冷冰冰地看著他。


    小六立即說:「我剛才不是詛咒你。」


    「你剛才在詛咒我?」相柳微笑著,勾勾手指。


    小六一步一頓地蹭到了他麵前,「別打臉。」


    相柳果然沒動手,隻是動嘴。他在小六的脖子上狠狠咬下去,吮吸著鮮血,小六閉上了眼睛,不像上次隻是為了威懾,相柳這次是真的在喝他的血。


    好一會兒後,他才放開了小六,唇貼在小六的傷口上,「害怕嗎?」


    「怕!」


    「撒謊!」


    小六老實地說:「那夜我就知道你一定發現我身體的秘密了,本以為你會琢磨著如何吃了我,但今夜你真來了,發現你隻是想要我的血,我反倒不怕了。」


    相柳似笑非笑地說:「也許我隻是目前想要你的血,說不準哪個冬天就把你燉了,滋補進養一下。」


    小六嬉皮笑臉地攤攤手,「反正我已經是大人的人,大人喜歡怎麽處置都行。」


    「又撒謊!」


    小六看相柳,今晚的他和以前不太一樣,雖然白髮依舊紋絲不亂,白衣依舊纖塵不染,但好像沒有以前那麽幹淨,「你受傷了。」


    相柳撫摸著小六的脖子,好似選擇著在哪裏下口,「你究竟是吃什麽長大的?如果讓妖怪們知道你的血比最好的靈藥藥效還好,隻怕你真的會被拆吃得一幹二淨。」


    小六笑,沒有迴答相柳的話,反問道:「大人深夜來訪,有何貴幹?」


    相柳脫了外衣,舒服地躺下,「借你的榻睡覺。」


    「那我睡哪裏?」


    相柳看了他一眼,小六立即蹲下,明白了,隨便趴哪兒不是睡。小六恨恨地看著,那是我的被子,今天十七剛抱出去,在外麵曬了一天太陽,拍打得蓬蓬鬆鬆。


    小六裹了條毯子,蜷在榻角,委委屈屈地睡著。


    半夜裏,小六摸索著爬到了榻上,騎到相柳身上,相柳徐徐睜開了眼睛。


    小六掐著他的脖子,猙獰張狂地笑,「在運功療傷吧?可別岔氣啊,輕則傷上加傷,重則一身靈力毀了,神誌錯亂。」


    相柳閉上了眼睛。


    小六拍拍他的左臉頰,「我抽你四十鞭子如何?」


    小六拍拍他的右臉頰,「你這臭妖怪怕的可不是疼,隻怕砍了你的左胳膊,你還能用右胳膊把左胳膊烤著吃了。」


    「嘿嘿……」小六翻身下了榻,跑去廚房,從灶台裏撿了幾塊燒得發黑的木炭,一溜煙地跑迴屋子,跳到榻上,陰惻惻地說:「你小子也有今天!別生氣哦,專心療傷哦,千萬別被我打擾哦!」


    小六拿著黑炭,開始給相柳細心地上妝,眉毛自然是要畫得濃一些,這邊……嗯……那邊……也要……腦門子上再畫一個……


    木炭太粗了,不夠順手?不怕,直接拿起相柳雪白的衣衫擦,磨到合用!


    小六畫完後,滿意地看了看,拿出自己的寶貝鏡子,戳戳相柳的臉頰,「看一看,不過別生氣哦,岔了氣可不好。」


    相柳睜開了眼睛,眼神比刀鋒還鋒利,小六衝他撇嘴,拿著鏡子,「看!」


    鏡子裏,相柳的左眼睛下是三隻眼睛,右眼睛下是三隻眼睛,額頭上還有一隻眼睛。小六一隻隻地數,「一隻、兩隻、三隻……一共九隻。」


    小六用黑黢黢的手指繼續繪製,畫出腦袋,九隻眼睛變成了九個腦袋,一個個都冰冷地盯著他,小六皺眉,「我還是想像不出九個頭該怎麽長,你什麽時候讓我看看你的本體吧!」


    相柳嘴唇動了動,無聲地說:「我要吃了你。」


    小六用髒兮兮的手指在他唇上抹來抹去,抹來再抹去,「你不嫌髒就吃唄!」


    相柳的嘴唇已經能動,手應該就要能動了,他的療傷快要結束了。


    小六下了榻,歪著腦袋看相柳,「我走了,你不用找我,我要消失幾天,等你氣消了,惦記起我的好,我再迴來。」


    小六從廚房裏拿了點吃的,小心地掩好門,一抬頭看見了十七。


    小六剛欺負完相柳,心情暢快,對十七招招手,揚著臉笑起來。


    十七快步走過來,眼中浮起笑意,剛要溢出,看到了小六脖子上的齒痕,不知內情的人看到隻會當是一個吻痕。十七飛快地瞟了眼小六的屋子,眼睛裏的光芒淡去。


    小六對十七叮囑:「相柳在我屋裏,別去打擾,讓他好好休息,他醒了就會走。我有點事情要出門,你和老木說,別找我。」說完,也不等十七迴答,一溜煙地跑了。


    小六邊跑邊琢磨,躲哪裏去呢?躲哪裏那個魔頭才想不到呢?我平時最不想去哪裏呢?


    一邊想著,一邊跑,兜了幾個圈子後,溜進了小白臉軒的酒鋪子。


    天還沒亮,小六趁著黑摸進了酒窖,藏了進去,覺得天知地知人不知,安全無虞,他簡直都要佩服死自己。


    靠著酒罈子正睡得酣甜,聽到軒進來拿酒,說話聲傳來。


    「他們如何了?」


    「死了三個,逃迴來一個。主上,不是我們沒用,而是這次驚動了九命那魔頭,不過三個兄弟拚死傷到了相柳。」


    「相柳受傷了?」


    「我們安插在山裏的人也知道是個除掉九命的好機會,可找不到他。」


    「嗯。」


    「小的告退。」


    酒窖的門關上,酒窖裏安靜了。


    小六這才輕輕地出了口氣,繼續睡覺,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共工和軒轅已經對抗了幾百年,剛開始時,黃帝還派軍隊剿殺,可中原未穩、高辛在側,共工又有地勢之險,黃帝損兵折將,沒有討到好,隻能把共工圍困住,想逼迫共工投降。戰爭漸漸地就從明刀明槍變成了暗中的爭鬥,陰謀詭計暗殺刺殺……估計隻有小六想不出的,沒有人做不出的。


    軒轅甚至公布了賞金榜,九命相柳在軒轅的賞金榜上比共工的懸賞金額還高,名列第一。原因很奇怪,共工是高貴的神農王族,任何一個人如果為了金錢殺了他,都會背負天下的罵名。可相柳沒關係,他是妖怪,還是醜惡可怕的九頭妖,所以,殺他,即使為了金錢,也不會有心理負擔。


    至於軒是為了錢,還是其他,小六懶得去琢磨,反正這世間的事不外乎名利慾望。


    小六在酒窖裏躲了三天,第四天半夜去廚房裏偷東西吃時,剛塞了滿嘴的雞肉,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要不要喝點酒呢?」


    小六呆了呆,腆著臉迴頭,軒靠著廚房的門,溫雅地看著小六。


    小六嘿嘿一笑,「我……你家的菜比老木做得好吃。」


    「熱著吃更好吃。」


    「呃……那熱一熱?」


    「好啊!」


    軒往灶膛裏放了些柴,真的點火熱菜。


    小六坐在一旁,軒倒了一碗酒給他,小六慢慢地喝著。


    「如果喜歡,就多喝一點,別客氣。」


    「嗯……謝謝。」


    軒盛了熱飯熱菜給他,自己也倒了一碗酒,陪著小六一塊兒喝酒。


    小六想,如果不是半夜,如果不是沒有邀請,這場麵還是很溫馨的。


    小六說:「菜是阿念做的?手藝挺好。」


    「阿念隻會吃。」軒的語氣中有很溫柔的寵溺。


    「沒想到你既會釀酒又會做飯,阿念真是有福氣。」


    「她叫我哥哥,我照顧她是應該的。」


    「最近很少見到阿念。」不是很少,而是幾乎沒有。


    軒微笑,「六哥想見阿念?」


    「不、不,隨口一問。」最好永遠不見。


    「我讓她幫我繡一幅屏風,所以她一直在屋中忙活。」


    小六恍然大悟,難怪女魔頭這麽安分,原來被小白臉設計絆住了。


    軒好似知道他在想什麽,「日後阿念若有無禮之處,還請六哥看在她是個女孩子的分兒上,包涵幾分。」


    日後?有日後……今夜不會殺人滅口。小六笑得眉眼彎彎,「沒問題,沒問題。我一定讓著她。」


    軒站起作揖,鄭重地道謝,讓小六不得不在心裏重複了一遍,讓著阿念,把一句敷衍變成了承諾。


    小六嘆了口氣,帶著幾分悵惘說:「做你的妹妹真幸福。」


    這大概是小六今晚最真心的一句話。軒也感受到了,麵具般的微笑消失,「不,我並不是個好哥哥。」語氣中有幾分由衷而發的傷感。


    小六一口飲盡了殘酒,「我迴去了。」


    軒說:「我送你。」


    小六趕緊站起,軒把他送到了門口,「有空時,常來坐坐。」


    「好,好,你迴去吧,不用送了。」


    小六一溜煙地跑迴去,躡手躡腳地從牆上翻進了院子,悄悄溜入屋子,關好門。一個人影從榻邊站起,小六嚇得背貼著門板,一動不敢動。


    橫豎都是死,不如早死早了。小六閉著眼睛,顫巍巍、軟綿綿:「我……我……錯了!」像貓兒一般,以最柔軟的姿態乞求主人憐惜,隻求相柳看在他又能製藥,又能讓其喝血療傷的分兒上,別打殘了他。


    可是,半晌都沒有動靜。


    小六的心怦怦直跳,實在挨不住煎熬,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居然、竟然、是、十七!


    小六大怒!人嚇人,嚇死人啊!他指著十七,手都在哆嗦,疾言厲色地問:「你、你……怎麽是你?」


    十七臉色發白,聲音喑啞,「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你在我屋裏幹什麽?」


    十七緊緊地抿著唇,低下頭,匆匆要走。


    小六忙道歉,「對不起,我、我剛把你當成別人了。那個、那個……語氣有點著急,你別往心裏去,我不是不許你進我的屋子。」


    「是我的錯。」十七從他身旁繞過,出門後,還體貼地把門關好。


    小六好幾天沒舒服地睡覺了,急急忙忙地脫了衣衫,鑽進被窩,愜意地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幹淨、溫暖,有著淡淡的皂莢香和陽光的味道。


    被子是新洗過的,白日應該剛剛曬過,小六笑笑,對自己叮囑,可千萬別習慣了啊!人家遲早要離開的,自個兒懶惰,那就是睡冷被子、髒被子的命!


    小六念叨完,翻了個身,唿唿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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