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過年了,除夕之夜悄然而至。雄信每天還是盡量多陪著叔寶,想讓他忘卻身處異鄉的寂寞和悲傷。二人一邊飲酒、一邊談笑風生,爐火熊熊,映照著兩人歡快的麵容,但是叔寶的開心其實隻是表麵上的,他的心中一直有著難以拂去的陰影。他有著抱負、向往功名,渴望成就一番事業,但現實的無奈和飄零的生活讓他痛苦不已。在這個除夕之夜,他遠離母親,也不能在妻子身邊,內心充滿了無盡的憂傷。


    天明時分,就迎來了仁壽二年的正月。新春佳節,親戚朋友之間的走動頻繁,日日都會有酒宴,而且都還很熱鬧,單雄信盡量邀請叔寶參加每一場宴會,想避免他一個人會孤獨。但是叔寶越是參加,就越覺得自己孤身一人是那麽的寂寞。新年的氣氛讓他頭暈腦脹,恍若隔世。在這個新年裏,他過得是渾渾噩噩,不知所措。


    他想將酒輕輕地滴灑在心頭,卻發現愁重得讓酒也無力化解。無奈之下,他又接過了賞燈的酒杯,勉強自己喝下。雄信看著他疲憊的神情,心中不忍,卻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十八日的晚上,二人又是聊了很久,雄信看時間不早就迴房休息了。倒是叔寶這邊因為牽掛著老母親,心頭紛擾,無法入眠。他獨自一人,在燈光下徘徊不定,神情焦慮。


    莊裏的下人們見狀,紛紛關心地問道:“秦爺,這麽晚了,您怎麽還沒有睡覺?”叔寶猶豫了一下,坦白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一直想要迴山東老家,但你們員外實在待我太好了,讓我當著他麵說不出口。我在想實在不行就留下一封信,向他道謝。請你們代我轉交給他。”


    雄信好客,莊中的下人都是知道的,哪敢隨便把叔寶放走?聽到叔寶這麽說,手下人們紛紛勸慰:“秦爺,您在這裏住,我家員外每天都很開心,您還是再多住些日子吧!何必急著走呢?我們又怎麽敢不告訴員外,就讓您離開呢?”


    叔寶搖搖頭,語氣中流露出堅定的決心:“如果這樣,我隻能找個時機悄悄離開了。”他說著,開始在房間裏比劃著,似乎又像在計劃著什麽。


    手下人見狀,擔心萬一沒有顧及到,讓叔寶趁機離開了,於是留了個人陪叔寶說話,另外有人悄悄跑去告訴雄信:“員外,秦大爺好像想要走了。”雄信聞言,立刻披上衣服,趿拉著鞋子就跑了過來,驚訝地問:“秦大哥,你為什麽突然想走?是小弟招待不周,讓您哪裏不開心了嗎?”


    叔寶黯然低頭,強忍著眼淚:“兄弟,你對我這麽好,怎麽可能是你原因呢?其實,我一直都有迴家的念頭,尤其這段時間更是:“每逢佳節倍思親”啊!但兄弟你待我實在是太好,讓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這事。其實我的歸心早已決定,就一心想趕緊迴家去了。兄弟啊!你不知道!我這段時間實在是如同夢遊、夜夜難眠啊!”說到最後,他再也忍不住,淚水滑落下來。


    雄信見狀,心裏也很不好受。他誠摯地對叔寶說到:“兄長不必如此傷感,您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明天天一亮我就送你出發。今晚你就安心的好好休息吧,明天一早你還要趕路,休息不好身體可吃不消。”


    秦叔寶聽了,心裏很開心。但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迴答:“謝謝兄弟,那我們就一言為定!”單雄信一本正經認真地說:“我單雄信是言而有信的人,生平從未出爾反爾,一切我都已經安排好了,兄長請放心!我絕不會失信於你的。”說完,他也就轉身離開了。


    秦叔寶長久以來的憂慮頓時化解,心情寬慰了許多。就連剛才的下人也笑著打趣道:“秦爺,你這一聽說員外已經答應明天送你迴家,臉上的笑容也變得多了起來。”秦叔寶笑著上了床,心情舒暢地早早就入睡了。


    為何雄信要等到這個時候才放秦叔寶迴去呢?其實他是早有安排了!自那十月初一,他從王伯當、李密二人那裏得知買的是秦叔寶的黃驃馬後,便就有了精心策劃的這次送行。他之前已經安排人找了大師傅,專門按照黃驃馬的身軀定作了一副華麗的黃金馬具,一直到正月十五馬具才完工,所以他才一直留著叔寶不讓他走。說到這副馬具,那真是:精致異常、金光閃閃、耀眼奪目,更是價值不菲。


    雄信還想再送叔寶一些銀兩,但他知道如果直接送給秦叔寶,秦叔寶一定不會收下。又擔心怕他誤會:以為自己與他交往是別有用心。於是,他又讓人專門在馬具外麵縫製了一副新的鋪蓋,把白銀打扁了縫在鋪蓋裏麵,然後將鋪蓋卷起來,掛在馬鞍後麵。他跟秦叔寶根本沒有提及這其中的秘密,明天叔寶迴去的時候,就隻是說把黃驃馬送還給他,其他的不提,就當做一份普通的鋪蓋,等叔寶到家知道後也就無法推辭了。


    到了臨別之際,秦叔寶本來還想去東嶽廟專門感謝一下魏玄成再與他辭行,雄信又特意派人提前去東嶽廟,請魏玄成來了莊上。三位好友把酒言歡,二人也一同為叔寶餞行。酒過三巡,雄信又讓人準備了各色潞綢十匹,做好的冬衣四套,以及五十兩盤纏銀子,給秦叔寶在路上用。


    桌上擺滿了美食和美酒,三人頻繁地舉杯對飲。雄信又端起了一杯酒,隻見他右手端杯、左手輕拖杯底,俯身彎腰與叔寶對飲。然後直起身,指著旁邊桌上的禮物,誠摯地說:“雄信還為秦兄備了些薄禮,望兄台笑納。之前我曾與兄長提過,不要再想著繼續在衙門、官場上去追求榮華富貴,這句話還請兄長能聽進去,千萬不要忘了。”


    魏玄成在一旁聽了雄信的話,也點頭讚同:“叔寶兄,魏員外所言有理!你若久居人下,隻會消磨自己的英雄氣概。而且我曾經遇到過一位高人,他夜觀天象預言:這隋朝氣數已經要盡了,隨時有可能要滅亡,而且下一個真命天子其實也已經誕生。像你這樣的勇猛之人,隻要抓住機會,將來必定能成為開國的功臣。你別看我現在是身披道袍,其實也是在待時而動,隨時準備著的。請你一定要聽從勸告,秦兄天生良才,必不會淪落的!”


    叔寶輕輕地皺了皺眉,心中暗想:“玄成的話發自肺腑,還是很有道理的。就是雄信今天是怎麽了?把我看得也太低了。他隻看到我在公門裏被人輕視,然後送我幾十兩銀子,就開始指點我不要涉足官場。這也把我想得太簡單了吧!我雖然暫時身在公門,但一直以來交往的都是各路英雄好漢和各界的英才,我年年用在路費、禮物、應酬,花費種種花費,也都是要數百金才能維持的。他卻跟我說這些無關痛癢的話。真奇怪?雄信兄平時不是這樣的人啊?”


    盡管心中有些不舒服,但叔寶對雄信還是心存感激的,所以立即禮貌地迴應道:“感謝二位兄長的金玉良言,小弟必銘記在心。叔寶此刻歸心似箭,酒也就不再多飲了,來日方長,二位後會有期!”


    雄信聽了,就端起大酒盅直接與叔寶對飲了三盅,魏玄成在一旁也陪飲了三杯。飲罷,叔寶立即起身告辭,他也不做作,將桌上的禮物一一收下,由莊裏的下人們放到馬鞍後麵係好,與雄信、玄成再三拱手道別。他心中盤算著,這次聚會雖有感慨,但也收獲了兩位好友的鼓勵與祝福,日後定要努力爭取,不辜負他人的期望。


    出了莊院,叔寶翻身上馬,緊緊握住韁繩,用力一提,那匹黃驃馬這段時間調理的又好,一下子又感受到了主人的歸來,頓時激昂地奔跑起來。韁繩在手中緊繃,隻見馬蹄上下翻飛,一口氣就跑了三十多裏路,才稍稍慢了下來。向後一看,原來是馬鞍後麵係的行李,有好幾條皮帶都鬆散了,鋪蓋拖下半邊,馬走一步就拖著打一下馬腿。


    叔寶眉頭微皺,沒有想到背後的原因,隻是簡單的想:“這班下人,行李係得實在是拖遝、耽誤了我的行程,早知道我就自己動手了,肯定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怎麽說這鋪蓋裏都是雄信特意贈送的東西,要是被我在路上弄丟了,那不是辜負了他的一番好意?這不合適!”他隨即一拉韁繩,停下來左右張望了一下,發現前麵不遠有一個小鎮,決定去小鎮找個客棧歇息一晚。明天一早自己將行李捆綁好,五更天就出發再跑快一些,估計也不會耽誤多少時間的。


    於是,他帶著馬匹,徑直朝著前方的小鎮走去。皂角林——這個地名似乎預示著叔寶的運勢又將遭遇波折,一場意想不到的禍事正在等待著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十八路煙塵傳奇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最愛的龍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最愛的龍豬並收藏十八路煙塵傳奇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