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叔寶心中忐忑不安,一直沒有睡好,擔心起遲了又錯過馬市。這一天又一天的,總是拿不到錢,心情愈發沉重,猶如針紮般難受。好不容易等到了五更時分,他立刻就從床上起來,接了一盆冷水洗了把臉,梳理好頭發,就準備出門。那邊王小二起得倒是早,已經掌著燈,幫他牽出馬兒了。


    叔寶看著眼前的馬,不禁歎道:“哎呀,馬兒,我對不起你啊!把你都餓得瘦成這樣了!”心被刺痛,卻無法言說。自從算賬之後,別說細料了,這馬兒就再也沒能吃飽過,就連粗糙的飼料也吃不到了。馬兒常常餓得無法承受,在槽頭嘶吼。


    雖然小二的妻子心腸好,可她一個女人又不會鍘草,隻能偶爾偷偷拿了兩束長頭草丟進槽裏,也管不到馬兒到底吃不吃,再說了你就是不吃也沒有別的啊?


    好好的一匹千裏神駒,如今卻變得瘦骨嶙峋,皮毛鬆散。叔寶心中憤怒,卻也不好表露出來。心想:“如果現在說起馬兒餓瘦的事,小二不但無動於衷,甚至還會反駁他,那又何必再說呢?這小二這麽勢利,連人都不給吃的了,又何況畜生呢?”於是,他隻能接過韁繩,牽著馬走出客棧。


    王小二打開門,叔寶牽著馬先走出了院門,但這時候馬兒卻無論如何都不肯出門。它仿佛預感到了主人要賣掉它的命運。為何馬兒會知道這一點呢?因為這匹馬是極具靈性的,它感受到了主人此時的心情。而且如果是迴家或是出遠門,叔寶早就應該在三更天就要準備好了馬具、也要托載好行李在它身上的。現在,他隻是牽著馬兒出門,除了讓它喝點水,什麽也沒有做,哪有好好地五更天拉馬出來喝水的?


    隻見馬兒用前腿緊緊抵住門檻,後腿向後坐下,仿佛在抗拒出門。要是說到力氣,叔寶把馬兒拉起來、拖出去倒也綽綽有餘,但他看到馬兒現在瘦弱成這個樣子,卻怎麽也下不去手。他隻能用溫柔的聲音喚著馬兒,希望它能跟自己走出門。


    可惡這王小二卻是個狠心的人!他見馬兒不肯出門,伸手就從門後拿起一根門閂,照著馬兒的後腿狠狠打了兩下。馬兒一吃痛,跳了起來,終於走出門去。


    見一人一馬出了門,小二立刻關上門,冷冷地說:“秦兄,今天這馬兒要是也賣不掉,您就請也別再迴來了!”生怕叔寶心軟反悔,又掉頭迴來。


    叔寶獨自一人,手裏緊緊握著馬繩,緩緩走進繁華的西營市。這裏已經是馬市,很多富家子弟們正在市場閑逛,買賣馬匹,熙熙攘攘,熱鬧非凡。他環顧四周,眼前盡是寶馬香車,華麗的景象讓他不禁有些眩暈。


    市集中更是有一些人看見叔寶牽著這匹馬,毛色不好又沒有精神,紛紛說起風涼話來:“各位小心點,有個窮漢子帶著一匹病馬來了,別撞到了他。反被他賴上了!”他們嘴唇輕蔑地蠕動著,語氣中充滿了戲謔。


    叔寶無奈地搖搖頭,也不迴嘴,繼續在市集中徘徊。他已在這裏來來迴迴走了幾趟,卻無人願意停下腳步關注他們。他的內心充滿了失落和無奈,如同馬兒一般,無處宣泄。他黯然神傷地看著馬匹,嘴唇輕輕顫動,卻終究沒有說出話來。內心充滿了酸楚,不禁對馬說道:“馬兒,我在山東捕盜時,你何等英勇,怎麽如今卻如此頹唐?我現在也是落魄成這個樣子,為了區區幾兩銀子,竟也讓你跟著我受罪。”


    起初還是叔寶人牽著馬兒逛,但他一夜未眠,五更天就起床,空腹出門,本想在馬市找個買家,卻又無人問津。慢慢的他就有點走神了,走著走著竟然打起了盹,變成了馬兒帶著叔寶機械式的走著。


    天空漸漸亮了,一人一馬眼看著就出了馬市,往城門方向走去。此時城門已經打開,這裏的景象與市井截然不同,鄉下農夫們正挑著柴火進城賣。潞州——在現在的山西省,秋天收獲的都是高高的秸稈,要是其他糧食作物在這個時節都已枯萎,但這種秸稈還能保持著生機,秋收之後仍然有青葉在杆子上麵。


    饑餓的馬兒突然看見青葉,頓時興奮起來,猛地衝了過去!將賣柴的老農夫撞倒在地。叔寶一下子就驚醒了,趕忙急匆匆地上前去攙扶老者。老者雖年紀已高,但老當益壯、身子骨還算硬朗,晃了一下神,就翻身跳了起來,一邊拍拍身上的灰土,一邊微笑著說:“小友,我沒事,別擔心!”


    這時,馬兒正拚命伸著頭嚼著青柴,脖子上的韁繩被拉得緊緊的。老者看看馬兒,又迴頭看著叔寶,好奇地問:“你這匹馬不騎,卻慢慢牽走著,難道是要準備賣掉嗎?”叔寶無奈地點點頭,說到:“是的,老人家。我急著用錢,一早就出門在這裏找個買主。”


    老者打量了一番馬匹,說道:“雖然這馬兒是有些消瘦,但韁口還挺好哩!”叔寶原本心情沮喪,聽到老者的話,竟然高興起來。他覺得,或許能找到新的希望。


    叔寶看著老者,好奇地問:“老人家,您是製作、銷售鞭杖,還是獸醫出身啊?”老者笑著迴答:“我不是開鞭杖行的,也不是獸醫。但你別看我今年已經六十歲了,可我這四束柴有一百多斤,我挑進城來來迴有三十裏路,這一趟就是十五裏,我肩膀都沒換過一次,身子骨硬朗著呢!可被你這匹馬隻是輕輕地撲了一下青柴,我就摔倒了一跤。由此可知,你這馬的韁口還好得很呢!”


    “隻可惜你是個外地人,對我們這地方不熟悉,到馬市裏買馬的,都是那等不得窮的人!這馬你牽到這馬市去賣,是一定賣不掉的。”老人家又補充到。


    叔寶不禁笑了:“那你覺得我是不是走錯了地方?老人家,什麽叫“等不得窮的人”啊?”


    老者認真地說:“是啊,那些富貴子弟買馬,都是先讓手下拿著一副鞍轡跟著!但凡他們看中了哪一匹馬兒,就讓人搭上自己的鞍轡,試騎一下,才決定買不買。他們怎麽可能會真的懂馬?更不會有時間買你的病馬迴去調理的?俗話說,‘買金須向識金家’,你在這種地方想賣掉這匹馬兒,恐怕是難上加難啊。”


    叔寶聽了,覺得很有道理。但他立刻又想到了一個問題,看著老者,說:“老人家,這樣:你賣柴的事是小事,賺不得多少錢。您看能不能幫我一把?如果你能幫我引薦一個買家,事成之後,我給你一兩銀子作為報酬,也足夠抵你賣柴的收入了。”


    老者聽了,頓時喜笑顏開:“從這裏出西門,走十五裏地,有個“二賢莊”。主人叫單雄信,江湖人稱“二員外”。他喜歡結交豪傑,經常買好馬送朋友。我覺得你可以去他那裏試試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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