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又道:


    「你敬阿春太太,方才在辛娘娘祠,我問她高壽,她說已過鮐背,又問你的,她說不過二十有四。」


    「抬背?」不對,腦子告訴她,是鮐背,90歲的意思。


    「諸仙有廣成子,與天地為常,乃人皇帝師;有赤鬆子,能入火自焚,隨風雨上下;有彭祖,壽八百歲;有列禦寇,馮虛禦風,逍遙於天地間……其各有妙道,而首必長壽焉。」


    「阿春太太壽將過百,然容顏老邁,氣息孱弱,你雖容色昳麗,但尤在青春之年。汝二人修道有成,但應尚未得道成仙。」


    「修道有成……」薑漫漫瞪大眼睛,使勁撓了撓頭。


    腦子好像已經長出來了,因為嬴政後來的話,她都能聽明白了。


    所以她突然發現,不是嬴政迪化不成功,而是她不了解他所認知的仙人。


    戰國之時,可不乏各種三教九流之人,將自己打造為修仙有成的道人形象。


    這些招搖撞騙的人,早就懂得一些障眼法之類的伎倆,配合「100歲長得仍像40歲一樣」的人設,成為信奉此道的國君的座上賓。


    但他們的地位,僅止於此。


    國君尊重他們,他們也必須侍奉國君,地位上並沒有更尊崇。


    當時的奴隸庶民,與君王有雲泥之別,但君王與仙人之間的差別卻更小,因為君王若能一舉成仙,就會成為仙中佼佼者。


    如西王母,在仙人中地位已是不凡,但相傳西周穆天子出巡,贈禮西王母,西王母得「再拜受之」,兩人甚至還傳出緋聞。


    「天子」之名,並非說說而已。


    她沒有營造出活了幾百歲的得道高人身份,沒有作出符合仙人人設的舉動,隻是展現了一些修道者的「術法能力和物品」,自然被嬴政覺察出不對勁,並認為兩人地位對等,可以威壓試探。


    得幸虧還是「得道高人」,要是普通人,可能就要因欺瞞君王血濺五步了。


    薑漫漫擦了擦額上不存在的虛汗,感受到了知識的重要性。


    係統建議她多學習是有原因的。


    但是,她也不想就此給自己找個大爺。


    對嬴政,她是尊重的,但不會是以侍奉國君的態度。同時作為一個現代人,她也希望被嬴政以較為平等的姿態對待,而非剛才的威壓。


    「確實,我不是仙。」


    薑漫漫直視嬴政,眼神誠懇。


    「其實我也沒有自稱仙人過,是你先把我當成仙人。我當時覺得很有趣,想看看知道我是『仙人』後,你會怎麽對待我,就沒有否認。對這一點,我很抱歉。」


    「但我不是存心欺騙你,也從未真的把自己當仙人。」


    「我隻是個普通人,阿春太太也是,我們不是你說的修道者,因為我們這裏就沒有活800歲的神仙。隻是在我們的時代,我們的國家,大部分百姓都可以活到80歲,阿春太太長壽,但和她一樣長壽的還有很多。」


    「我今年24歲,還沒有成婚育子,不是因為我是修道者,而是因為從6歲到18歲,我都在學校學習,不需要為誰勞作。


    「現在,也不會有人逼我成婚育子,因為這是我的自由。自由,就是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無論帝王、官員還是我的父母,都無法幹涉我的選擇,無法強迫我嫁人,強迫我,我也不需要服什麽勞役。」


    薑漫漫不知道秦朝很多事,但有一些知識是在學校學過的。


    比如春秋戰國,諸侯亂戰,為了有足夠的生產力和兵源,各國都實行了提前婚齡的政策。


    有些諸侯國內,男女到一定年齡還不嫁娶,是會被治罪的,也會影響家裏的徭役和稅收要求。


    第9章


    嬴政微皺眉頭看她,似乎很懷疑她說的話的真實性,畢竟全是他聞所未聞之事。


    他聽過很多神人後裔國度的傳聞。


    有軒轅之國,皆人麵蛇身,壽八百,餓則食鳳凰卵,渴則飲露。


    有白民之國,人白如玉,亦以玉為食,玉屑釀酒,一醉三年。


    有羽民之國,其民皆生羽翼,若仙人。


    有無啟之國,其人居於洞穴,以氣、土為食,無男女之別,無後代子嗣,死後埋於土中,百年後復生。


    他們都很玄妙,是傳說中神的後裔,無論外貌還是習性,都與人迥異,也從未有人真正見過他們。


    沒有人知道,他們建什麽樣的宮殿,說什麽樣的話,行什麽樣的禮,聽什麽樣的樂。


    他們像水中之月,皎潔虛幻,又觸不可及。


    而眼下,薑漫漫所描繪的是另一副圖景。


    這裏的人容貌與他別無二致,著衣冠鞋履,有生老病死,亦居樓閣廳室,種蔬果畜禽獸以為食。


    他們一如他國都之中的普通人,但不同的是,他們都可以飽食暖衣,有天真爛漫之容色。


    「若無需勞作,你們又從何處得衣,何處得食?」


    「屋宇堅實,是何人所建?」


    「道路平坦,是何人所修?」


    「那座通仙塔,又是何人所豎?」


    「你……又為何認識我,還問我一統六國之順序?」


    嬴政把自己積攢已久的疑惑一股腦問了出來。


    他是懷疑薑漫漫不是仙,但見到的林林總總,又讓他確認,這裏當是有仙人在世的國度,薑漫漫是侍奉仙人的修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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