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景枳開胸進去,看到情況如自己料想般的糟糕後,穩了穩,拿過勺子,配合著另一隻手的動作,一點點剝離黏連,把瘤給分離出來。


    梁耀懷忍不住說:“你這勺子真是用對了,有的角度進不去,勺子不大不小,剛剛好。”


    同時也再一次在心裏對甘景枳做了肯定,隻有對手術過程了然於心,才能知道勺子是比其他器械更合適的工具。


    甘景枳很專注,沒有迴應梁耀懷的話,臉上有汗水淌下來,她臉一轉,一旁的護士很有眼色地拿著帕子幫她把汗給擦掉。


    圍在手術台旁的醫生護士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大家都屏息凝神,儼然她就是他們的主心骨,安靜地、有條不紊地聽從她的指令。


    甘景枳的每一個動作似乎都帶著魔力,讓人放心,覺得就該是這樣,都是對的,每一步都很完美。


    而觀摩室裏的醫生也被她站在手術台前的氣場給震撼住了。


    這麽一個年輕的女孩,之前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什麽令人驚歎折服的履曆,身上還懷著孕,一出手就接了難度最大的手術,卻絲毫不見驚慌,好似每一個步驟和動作,她已經做過千百迴了,所以才能這麽淡定從容,給一種國泰民安的安心感。


    有的人甚至自檢,換成是自己站在手術台前,就算是比這容易很多倍的手術,未必有她這份把握。


    除了感歎一句長江後浪推前浪,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評價。


    還有的人在心裏提醒自己,以後千萬不要在年輕人麵前倚老賣老。


    甘景枳一心都在分離那個瘤上麵,並不知道看她手術的人都是什麽心思。


    等成功分離後,檢查到並沒有其他損傷,這才開始收尾。


    一台手術,做了將近三個小時,她畢竟懷著孩子,體力有點吃不消,到最後,是梁耀懷做的縫合。


    縫合完畢,最後一個手術工具放進盤子裏,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宣告手術結束。


    大家都站直身體,鼓起掌來。


    觀摩室裏的醫生也覺得自己看了一場視覺盛宴,也激動地跟著鼓掌。


    甘景枳一一跟在場的人道謝。


    令在場的人意外的是,她道謝時都能準確地說出在場每一個人的名字。


    明明她不過是三不五時才來醫院的,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都把他們的名字記住了,大家心裏都暖暖的,不僅為甘景枳的能力所折服,也為她這份體貼細心感到被尊重。


    出了手術室後,甘景枳一眼就看到從長椅上站起來的鍾中震,她摘下口罩,在他期待的眼神下告訴他:“鍾先生,手術很成功。”


    鍾中震終於露出了一個微笑。


    這是甘景枳認識他以來,第一次見到他笑。


    做了這麽大的一場手術,鍾意接下來還要小心照料。


    甘景枳不是醫院的員工,又懷著孕,不可能每天來醫院親自照料鍾意的情況,隻能把鍾意交給梁耀懷。


    她把接下來有可能出現的情況和處理方法跟梁耀懷說完,就打算換衣服去吃飯。


    孕婦本來就容易餓,她還懷著兩個,手術一結束,她的肚子就已經開始在叫了,這會真的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找東西吃。


    換完衣服出來,就見到甘文霞等在門口。


    “小枳,來,這是肉幹,你先吃點。”昨天做的那些都給梁長琛全部帶走了,這是之前她們做的,還剩一點。


    甘景枳接過來就迫不及待地放進了嘴裏,然後不經意抬頭,麵前正好有一個小鏡子,照出了她此刻的模樣。


    剛摘掉帽子,頭發有些淩亂,還被汗水乎在了臉上,夏天單薄的衣服已經擋不住她凸起來的肚子,還有狼吞虎咽的動作,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真的醜死了。


    她實在難以想象,梁長琛每天麵對自己這樣子,心裏是怎麽想的。


    甘景枳不忍心再看鏡子裏的自己,落荒而逃地轉身。


    甘文霞看到她臉色不對,還以為她身體出了問題,“小枳,是不是累了,我們先坐下休息一下。”


    甘景枳頭也不迴地說:“姑姑,我們去買衣服。”


    “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吧,你剛才耗費了不少體力,需要趕緊補一補。”


    甘景枳堅持:“先去買衣服。”


    甘文霞不知道她突然這是怎麽了,見她腳步急促,隻能趕緊跟上去。


    可是等走到醫院門口,甘景枳又突然停了下來。


    “怎麽了?”一轉頭,就看到甘景枳的眼淚流了下來,甘文霞有點慌了,“小枳,怎麽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甘景枳擦了擦眼淚,沒有說話,


    “你倒是說話啊……”


    甘景枳抽抽噎噎地說:“姑姑,我餓了……餓得沒有力氣走路了……”


    “真的隻是餓了?”餓了有必要哭得這麽傷心嗎……


    隻有甘景枳明白,這種不爭氣的感受。


    明明覺得自己現在懷著孕的樣子醜極了,想去買幾件衣服穿得好看一點。


    可是這份骨氣沒堅持多久,就因為餓得沒力氣走不動,必須要補充體力,必須要照顧好肚子裏的兩個孩子而不得不改變計劃。


    她一想到不吃就走不動,一吃就又變醜,心裏就難過得不行,眼淚就控製不住地往下流。


    甘文霞扶著她去醫院附近的國營飯店吃飯。


    換做平常,甘文霞是不會這麽奢侈浪費的,下一頓館子的錢能買好幾頓的肉菜呢。


    可今天的甘景枳太不對勁了,情緒捉摸不定,她是知道孕婦懷孕的時候心情變化快的,所以現在她隻想趕緊把人哄好。


    進了飯店,不用問,甘景枳就連點了三四個菜,然後還催促服務員快一點。


    還有半個小時才到飯點,這會人還不多,服務員應了聲就去後廚讓廚師炒菜去了。


    甘文霞有些不安地問:“真沒事?”


    甘景枳已經緩過來了,這會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沒事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剛才看到鏡子裏自己的樣子,真的厭惡極了,可是想到肚子裏的孩子挨餓,她又於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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