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甘景枳帶了寫好的合同到村長家。


    村長一家才剛吃完飯,正在院子裏閑坐。


    見到甘景枳和梁長琛來了,甘文友趕緊搬了兩張凳子過來讓他們坐。


    六婆早就被告知他們是來做什麽的,趕緊點了兩盞煤油燈放到院子裏的石桌上。


    甘景枳先讓村長和甘文友把合同看過一遍,然後才跟他們講解起來。


    甘文友問:“我們跟他們要一半的訂金,他們能給我們嗎?”


    甘景枳不由感歎這時候農民的淳樸,他們會把自己認為最好的東西拿出來給別人,卻還是害怕別人的嫌棄。


    他們沒有見過好東西,總怕自己最好的東西也比不上別人最差的東西。


    所以內心惶恐,怕被人看不起。


    每每看到這樣的情景,她就感覺很心疼,這是她的鄉親,她的親人,她見不得他們這麽小心卑微的樣子。


    所以她才決心想帶著他們走出去,去看看外麵是什麽樣子,這樣他們就能自信起來,不會再有現在跟友叔一樣的反應了。


    隻是要做到這些,她就要做到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讓他們自己強大起來。


    想到這些,甘景枳說到:“友叔,你要自信一點,咱們村跟別人買魚苗,不是也要付訂金,怎麽輪到別人跟我們買東西的時候,就不能要訂金了。”


    “是這個道理,但這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底氣不足嘛?”


    村長趁機踢了他一腳,“底氣怎麽就不足了,我們的月餅做的這麽好吃,你有吃過比這更好吃的月餅嗎?”


    其實村長心裏也有些底氣不足,但是他不能在晚輩麵前表現出來,所以才把心裏的那點燥火發泄到自己兒子身上。


    甘文友小聲地說:“我也沒有吃過幾個月餅啊,我怎麽知道有沒有更好吃的月餅。”


    村長聽到他這麽說,就又想給他一腳。


    甘景枳及時阻止,“友叔,你沒有吃過,很多人也沒有吃過啊,大家都一樣,所以你要相信我們的月餅是最好吃的。”


    村長覺得甘景枳說得不錯,這些苦了一輩子的人,哪裏吃過什麽好東西,好不容易吃一迴,那肯定就是最好的。


    唉,還是這世道不夠好。


    甘文友聽到甘景枳這麽說,頓時豁然開朗,拍著大腿站起來。


    是啊,大家都一樣,他沒有吃過別的月餅,那肯定很多人也沒有吃過,既然沒有吃過,那突然吃到這麽好吃的月餅,肯定就覺得是最好吃的。


    “小枳,你說得對,是我想太多了,我們的月餅就是最好吃的。”


    甘景枳笑了笑,然後繼續說道:“友叔,你明天多帶個人去,多帶點樣品,盡量把合同簽下來,拿到定金,然後你再帶著合同去造紙廠碰碰運氣,有糖廠的這份合同打底,其他廠要是打算中秋給員工發福利,應該很也會考慮的。”


    甘文友覺得甘景枳說得有道理,“好,我覺得縣裏的製衣廠也可以去試試看。”


    有了甘景枳那句“你沒有吃過,很多人也沒有吃過,大家都一樣”,他瞬間底氣十足,覺得他做的月餅真的就是最好的,能賣給糖廠紙廠,就能賣給其他廠。


    甘景枳很樂見甘文友的這個轉變,要是能拿到更多的訂單,那“沙盒月餅”就可以打響名氣。


    等過了中秋,還能用這個名字繼續做餅幹或者其他的點心。


    甘景枳馬上就想到了那些蔥油餅幹、沙琪瑪、薯片什麽的,越想越覺得可以做的零食還有很多多,等迴去了,她就把做法寫出來,教給甘文霞。


    村長又和甘景枳討論了合同上幾個不太明白的地方,關於交貨期還有保質期這些問題,甘景枳都一一解答了。


    好不容易六婆看到他們都商量完了,甘景枳他們打算迴去,趕緊從屋裏拿來一些自己做的鹹菜幹。


    “小枳啊,你六叔說你後天就要去平肅縣了,我這裏也沒有什麽好東西,聽你阿婆說過,你喜歡吃六婆做的這個鹹菜,我就給你準備了一些,你帶迴去慢慢吃。”


    甘景枳看了六公一眼,看來是六公提前跟六婆說了,六婆才給她準備的。


    六婆做的這個鹹菜很難的,是六婆娘家的獨家秘方,過程繁瑣,就算是六婆願意教,也沒有幾個人願意學。


    但是六婆每年還是不厭其煩地自己做,一個人能力有限,做的並不多,所以這些鹹菜在六婆眼裏,比肉貴,拿肉跟她換,她還不願意換。


    現在舍得拿出這麽多給她,甘景枳還真有點不知道該不該收。


    村長看出來了甘景枳的猶豫,說道:“你迴來這些天,幫村裏出了不少力,隻是時間短,還沒有看到效益。”


    “我有心想獎勵你點什麽,這個時候也不好服眾,就讓你六婆先給你準備了這點東西。”


    “你不要嫌棄,等月餅和采石場拿到真正的收益後,一定會補給你的,就是以後再有什麽好的想法,不要忘記告訴我。”


    甘景枳聽到最後,才明白了六公的意思,感情是怕她這一走,就把村裏的事情給忘記了,以後再有什麽好的門路就不跟他說了。


    她坦然接過六婆的鹹菜,說:“行,我不會忘記我是從沙河村裏出去的,以後有什麽,六公盡管找我,隻要是我能幫得上忙的,一定不推脫。”


    沙河村其實並不是一個貧瘠的地方,這裏有山有水,隻是迫於時代壓製,很多地方沒有開發出來。


    村長笑嗬嗬地說:“好,六公今天記住你這句話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溫溫柔柔的侄孫女腦袋裏竟然有這麽多想法,能夠想到別人從來沒有想到的方法和點子。


    這次她迴來,他好像才真正認識了她。


    她可以溫柔地對身邊的人,也可以淩厲地對想要傷害她的人,就像是一朵長了刺的花一樣。


    其他的事情他作為長輩、作為村長是不需要太操心的。


    但是他隱隱有種感覺,隻要他牢牢把甘景枳的這層關係維係好,一定會給村裏帶來更好的發展。


    以後自家老婆子還要再做那麻煩的鹹菜,他肯定不會再反對了,說不定還要幫幫忙,做多一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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