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聽到‘林家’二字,眼珠子轉了轉,“不配”兩個字如雷貫耳,轟得他鼻子一酸,心痛難抑。


    他聲音沙啞,喉嚨晦澀,好半晌,嘴裏才蹦出句,“太太放心,以後,我再也不會出現在林家人麵前了。”


    王夫人吃了一驚,“可是那晴雯說了什麽難聽話?她向來嘴裏不饒人,最是刻薄無情,你不要放在心上。”


    站在她身後的薛寶釵也麵帶關切,“寶兄弟好心探望,可大家都知晴雯那丫頭脾性左得厲害,她若說了什麽,你不要放在心上,且她很快就會是世子妃,想來脾氣見長也是有的。”


    王熙鳳忍不住道,“我們昨日去見晴雯的時候,她還好好的,且王府的下人們都唯她之命是叢,想來定是張弛在度、馭下有方的。且她向來和姐妹們和氣,隻要不主動招惹她,她不會亂發脾氣。”


    薛寶釵看了她一眼,“我倒忘了,你和她關係向來要好。”


    然後用帕子捂了嘴,不再說話。


    王夫人掃了王熙鳳一眼,不屑冷哼一聲,“就那丫頭的怪脾氣和克親的命,將來還說不準呢,再不見麵也好,免得將來連累咱們。”


    連累兩個字,牽動了賈母的神經,她不悅地看向幾人,“好了,不要再說了。寶玉醒了,不要再圍著了,耽誤他休息。”


    搬出園子之事,到底多少傷了薛寶釵的臉麵,如非大事,她是不會往賈母和賈寶玉這裏湊的。


    聽得賈母如此一說,她麵上有些訕訕的,看了賈寶玉一眼,迴去了。


    王夫人低聲恨道,“攀了高枝的小蹄子,猖狂得不知自己是誰了,誰的話也敢不聽,果真是沒人教養的……”


    王熙鳳低垂著頭不出聲,誰有教養誰沒教養,誰還看不出?


    如今這府裏已顯亂象,將來如何,誰知道?


    臘月二十八是朝廷封筆放假的日子。


    臘月二十七,朝廷收到消息,平安州山賊暴動。


    平安州多山林,山貨珍禽多,往那裏做生意的人多,被搶劫的也多。


    常往那邊做生意的都知道,這地方是要拜山頭的,人家山賊把地盤劃分得明明白白的。


    誰的地盤誰收保護費,若有那不講規矩的、想要渾水摸魚的小股山賊,過往的商人和占山為王的山賊,都可以殺他們的。


    平安州往西,就離邊關更近了,蠻人的皮貨更好,利潤更高。


    所以,哪怕這一路不是很太平,商賈招夠了人手或者舍得讓利,把大乾的茶業、絲綢等運過去,再把皮貨、珠寶運迴來,也是能賺很多錢的。


    大家都有好處,便也形成了詭異的默契。


    誰知道,平安州的山賊突然抱成團,不再收過往商賈的保護費,而是把他們全部搶光,若有逃得不快的人,也全部殺了。


    短短十天,三個大商隊,無數小商隊,死傷數百,還有五個結伴同行的書生,也在這一帶失去了蹤跡。


    當地官府得知緣由,都不敢去剿匪,隻得稟報了朝廷。


    明遠帝大怒,當即讓人征調糧草,點兵前去剿匪,並放言,“定要將這為禍一方的賊子消滅了。”


    百官山唿英明。


    太上皇怒氣衝衝來到臨敬殿,二話不說就訓,“馬上就要過年了,還讓不讓人安生了!不過幾個蟊賊,想要過個好年而已,你如此大張旗鼓,生怕人家不知道你膽小懦弱?”


    明遠帝一臉無辜,“山賊禍害過往商人,以前不曾聽說便罷了,如今既知道了,自然要為民除害。且聽說那山賊占山為王,匯聚了無數財寶,正好國庫不豐,來年糧草未有著落,殺了他們於大家都有好處。”


    太上皇氣得要吐血。


    那是蠱惑了幾個當年手中有兵權的臣子,將一些士兵派去平安州占山為山,一為謀財二為練兵三為屯糧,易守難攻,是個極為難得的好地方。


    是他精挑細選,為自己找的後方和後路。


    “調兵遣將傳到民間,百姓定會惶恐,連年都過不好,且正月動兵不祥,為了祖宗基業,朕不許你胡來。幾個蟊賊而已,讓當地官府派兵圍剿就是了,何須朝廷派大軍前去?殺雞用牛刀,小題大做,胡來!”太上皇訓斥道。


    明遠帝心中暗笑。


    他已經暗中調了兩員大將去東岸,又派了明暗兩路人馬前去搜集證據,手下忠心之士也派出得力之人去東邊,務必要把南安郡王一舉一動調查得清清楚楚。


    太上皇阻攔不及,本就已經著急了,如今再動了他的平安州,他果真是按捺不住了。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平安州山多,民風彪悍,自然要一鼓作氣將山賊毀滅,不給百姓留任何後患。且正因為是正月,山賊定然想不到朝廷會真派兵圍剿,更有出其不意的效果。”明遠帝道。


    太上皇拉長了臉,“你調動兵將、運用糧草,山賊如何不知你要動手?他們以逸待勞,又有地利,如何打得贏?不過收點過往商人的保護費,那群愛財如命的奸商小事誇大,想要不出一分銀子為自己謀好處而已。天下之大,賊匪何其多,哪裏滅得過來?還是先考慮將瀛國人趕出去吧!”


    他真是氣死了。


    平安州那邊的人是怎麽迴事,不是一直囑咐他們掩藏好身份,不要搞出事來嘛,怎地驚動了朝廷?


    壞他的事,都不想活了?!


    明遠帝笑道,“一個一個滅,總有滅完的一天。至於瀛國人——”


    他笑得更開心了,“江南學子知道東邊的事,又因同窗被害,個個憤慨不已,自發組織了人前去查看,朕不用特地派人,他們都能查個水落石出,絕對不會冤枉了一個人,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


    太上皇被他得意的笑晃了眼,怒極,揚起巴掌狠狠打了過去。


    明遠帝不閃不避,挨了那一巴掌,拭去嘴角的血跡,神色晦暗,“朕意已決,絕不會改,太上皇請迴宮歇息吧。”


    太上皇看著他走到禦案前批折子,氣得咬牙切齒,恨恨冷哼一聲,大步離去。


    明遠帝看著他的背影,執筆的右手握緊,心中決定更加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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