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遲疑了片刻,想到林黛玉在船上說王嬤嬤的那個舉動以及對她的戒備,有些擔心林如海更相信那個老奴,不由磕磕巴巴道,“老爺,王嬤嬤她、小姐說——”


    在家主麵前說有體麵的嬤嬤的不是,小丫頭很怯,但想到黛玉的遭遇,又橫著心、閉著眼,低聲道,“其實我們在船上遇到了一股水匪,王嬤嬤把小姐護在懷裏,小姐卻說,嬤嬤那個動作,隨時能把她推出去擋刀,小姐好像有些不信任王嬤嬤。”


    林如海眸子掃向他,竟然還有這樣的事?


    他拉長了臉。


    雪雁以為他要處置自己,嚇得連連磕頭,“老爺饒命,我沒有胡說,我就是擔心小姐,您可千萬別聽王嬤嬤的。她在賈府就不替小姐辯解、不替她出氣,要不是晴雯姐姐,小姐肯定會被欺負更狠!”


    林如海此刻最恨的,是自己。


    當初怎麽就識人不清呢?是眼瞎了嗎?


    “你做得很對,下去吧,不用告訴玉兒與我說了什麽。”他覺得很傷心很難過,摻雜著後悔,有些無力。


    幸好,希望要過繼的兒子,是個好的,能保護玉兒。


    待王嬤嬤進來時,便看到林如海麵色如常坐在上首,林成手上托盤裏放著一個水頭極好的翡翠鐲子,還有一支碧玉簪子,一對嵌瑪瑙的戒指。


    “這幾年,嬤嬤辛苦了,我知道,賈府不是林府、人口又多、關係錯綜複雜,若不是你,玉兒定不會長成這樣。”


    林如海捏著拳頭,心道,‘你若真心護著,玉兒肯定長得更結實。’


    王嬤嬤樂得合不攏嘴,“不敢受老爺誇獎,都是奴婢該做的。”


    “做得好自然有賞,過些日子便是清明了,敏兒生前的身邊人大多老了,就你還得用。你這些日子把她之前的住所細心打掃一下,再請大師來做場法事。”林如海聲音哽咽,麵色痛苦又不忍,“我實在見不得那兒,玉兒又那麽小,一切還得仰仗嬤嬤。”


    “老爺,我家那口子——”


    林成才剛張嘴,林如海就嗬斥道,“她能跟王嬤嬤比?嬤嬤是自小陪在夫人身邊的,後來又替我照顧玉兒,她辦事我才放心。好了,東西放下,你出去吧!”


    林如海生氣地擺擺手,林成委屈又不甘,灰溜溜地走了。


    林如海看向王嬤嬤,“嬤嬤下去吧,這會子也該宴客了,場麵還得你來盯著呢。”


    王嬤嬤心中狂喜,好好好,林大人還是這麽信任她,真是太好了!


    隻等迴了賈府,林姑娘沒了,她就能和女兒團聚了。


    另一邊,賈璉跟著林府的下人去正廳用餐,走到迴廊拐角處,看到兩個健碩的護院匆匆往外走,不由問,“是府上有什麽事嗎?”


    小廝喜滋滋道,“老爺決定過繼一個兒子,這兩人是去姑蘇老家的。”


    賈璉大吃一驚,“過繼?怎麽沒聽林姑父提過?”


    過繼的兒子肯定要落在敏姑奶奶的名下,自己這個賈家人在府裏,林姑父卻不告知,這是要與賈家斷交還是不把賈府放在眼裏?


    老太太還一再叮囑自己,要把林妹妹全須全尾帶迴賈家呢,且林姑父也沒有她們說的生病的樣子。


    事關重大,賈璉心中藏不住,飯才吃到一半,就笑著問,“林姑父,方才聽府中小廝說,您要過繼一個兒子?”


    林如海也笑眯眯地,“是啊,玉兒羨慕別人家有哥哥,便給她找一個。”


    饒是賈璉自忖見多識廣,什麽稀奇古怪事兒都見過,這會兒也愣了。


    該說林姑父寵愛林妹妹還是說他不寵?


    不過繼兒子,這林府所有的家當就全是林妹妹一個人的;


    過繼了兒子,還是個比林妹妹歲數大的,那以後林妹妹能得多少家產,不是得看那人的臉色?


    他強撐笑容,“此事,林姑父和老太太說好了嗎?侄兒今日才到府裏,倒是才聽到這個消息。”


    林如海似笑非笑看著他,“賢侄是怪我沒有告訴你、征求你的同意?”


    按理來說,男方無後想要過繼,是要與妻子娘家商議且獲得他們同意的。


    當然,男方位高權重另說。


    但如今的賈府,不弱。


    “不是不是,”賈璉搖頭,林姑父的笑容很不友好,“這是姑父的家務事,當然是您做主,可侄兒想著,將來的林哥兒定然是過繼到敏姑奶奶名下當嫡子,怎麽也要與府裏商量一下的。”


    “我與玉兒已經商量好了,正好你也在,過些日子見見吧。”林如海道,“日後,他們兄妹一起去京城,怕還得承蒙貴府照顧一二呢。”


    一聽兄妹二人還是住在賈府,賈璉鬆了口氣又提著心,自己阻止不了林姑父過繼兒子,迴去還不知道老太太、二位老爺怎麽說呢!


    唉,這事兒趕的!


    他也無心吃飯,焦急地等著林如海慢條斯理吃完,再寒暄幾句才迴了客房,然後寫了信,讓興兒帶著兩個護院快馬加鞭迴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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